陸為民在聽到鞏昌華那一句“咦”時就知道看樣子今天專門選個這最偏僻的旮旯小店來也不是時候了。
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也能遇上個雙峰的熟人,看鞏昌華有些說不出味道來的表情,陸為民估計多半還是這個圈子里的角色,那可就真有些不太方便了。
一邊這么想,一邊卻在琢磨著該怎么來應對,鞏昌華卻是反應很快,“陸書記,要不把車開進后院,這驛站背后還有一個小院子,可以停車,只是出來繞了點兒。”
陸為民輕輕一打方向盤,三菱蒙特羅輕盈的一個急速拐彎,從驛站旁邊有些狹窄的林蔭小道鉆了進去,繞過廚房,這才穩穩的停在并不算小的后院里。
“陸書記,那輛切諾基越野車好像是原來孟部長的座車。”鞏昌華緊跟在陸為民身后,小聲道。
“哦,我知道了。”陸為民點點頭,難怪鞏昌華有些忌憚。
孟余江擔任縣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之后,就沒有再坐這輛車了,這輛車就成了新任縣委組織部長張存厚的座駕,只是沒想到張存厚初來乍到雙峰,居然也能找到這個地方。
這家被叫做翠峰驛站的野店看上去規模不算小,用純木制作的二層樓建筑物看上去相當結實,無論是欄桿還是外壁,均用原木剖開之后密集的聯排拼成,甚至連原木上的固有樹皮都予以了保留,給人以一種純原生態的自然感覺,很是舒服。
翠峰驛站四個字紅粘貼在四個紅色燈籠外壁上,懸掛在挑檐外的樹立起的一根木柱上,隨風晃悠,另外還有一個布質的幌子,繡制的翠峰驛站四個隸體字古樸典雅,很有味道。
陸為民真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還有如此雅致的所在,看得出來這家店的主人是很花了一番心思在這個驛站的打造上。從構思設計到選址建成。但是這份創意就足以讓人心動了。
“老鞏,這個驛站的老板是本地人?”陸為民饒有興致的問道。
“好像是本地人吧,不過據說這個小店好像原來不是這樣的,老板兩口子都是這虎頭巖的人,男的是老獵戶了,姓王,女人主要是挖藥采藥,不過他們那個兒子好像考上了大學,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外邊工作了幾年。卻又回來了,前兩年就搞起了這個驛站,聽說這個驛站從設計到建設都是王老大的兒子搞的,而且具體經營也是他兒子在負責,王老大兩口子就負責后勤了。”
鞏昌華也是來這里吃過幾次飯了,對這里情況也比較熟悉。
“以前他們這個小店比現在寒磣多了,王老大兩口子也就是靠自己打點兒野味,外加女人搭著做點野菜。生意也算不錯。但是根本沒法和現在比,這條路本來車流量也不算大,也就只有來往于阜頭和雙峰之間的車輛,前幾年車流量更小,這驛站火起來,也就是這兩年,全靠他兒子回來幫他出謀劃策搞起來的這個驛站,現在不少人都是從阜頭和雙峰縣里過來的。甚至還有不少豐州和洛丘的人也跑來嘗鮮。”
“哦,這么說他這里是很有些特色了?”陸為民聽得大感興趣。
“嗯,他們家養得有野豬,好像是幾年前王老大設陷阱抓住了一頭懷孕的母野豬,后來就給弄回來圈養了,結果野豬和家豬混養,繁衍出來。這肉也就成了他這里一大特色,另外這山林里要想吃點野味也很容易,什么鵪鶉斑鳩,野雞野兔,還有蛇,都可以吃到,像這里的菌菇木耳都是天然野生的,味道比起外邊不知道要鮮美多少,還有他們自釀的柿子酒和甘蔗酒,加上王老大兒子開了這家驛站之后又專門去請了兩個廚子,這味道一下就上去了,自然生意就火爆了。”
陸為民和鞏昌華有意走在了后邊,讓三姊妹前去安排。
這個時候如果和張存厚碰頭雖然對于陸為民沒什么,但是對鞏昌華來說卻有些尷尬,按照常理他這個分管黨群的鎮黨委副書記主要工作是要向虞慶豐和張存厚,可現在卻是和陸為民走到了一起,尤其是張存厚和縣委書記曹剛之間的關系似乎也很密切,這就更需要慎重了。
陸為民不是那種不管他人感受的人,處于鞏昌華的角度,他有各種擔心都是正常的,陸為民也不愿意給對方帶來太多壓力,何況他也是真心希望通過鞏昌華來了解雙塬的情況。
杜氏三姊妹也都是一點即透的角色,很快就安排好了,陸為民和鞏昌華這才迅速入席。
杜笑眉也不動聲色的小聲告訴陸為民,張存厚和鳳巢區委書記黃祥志以及另外幾個人就在隔壁。
陸為民皺起了眉頭,這杜笑眉怎么會安排到這里,不是弄得這幫人在這里談話又要顧慮其他影響,不談話,似乎又顯得怕了什么似的。
杜笑眉這才解釋,現在只有這一間了,隔壁這一桌可能馬上就要結賬走人,所以杜笑眉才同意安排到這一間,好在這兩間互不相通,連走廊都是隔斷了,兩間房各從一端下樓。
“張部長,咱們也是多年的交情了,您這一次來我們雙峰工作,我代表我們鳳巢區委敬您一杯,歡迎您多來我們鳳巢視察工作,也請張部長多關心一下我們鳳巢區的干部們。”那邊相當豪邁的聲音正是鳳巢區委書記黃祥志,“咱們鳳巢又遠又窮,沒多少領導愿意踏足咱們這邊,嘿嘿,說句難聽一點兒的話,這一年下來,除了您,也就只有陸為民陸書記來過咱們鳳巢一趟,我就說咱們這里哪兒是鳳巢啊,比狗窩都不如,要不為啥領導都不愿意來咱們這里呢?”
“老黃,說話注意一點,啥狗窩?我看鳳巢很好嘛,干部精神狀態很好,鳳巢貧困是貧困了一點,可是這是客觀條件造成的,也不是哪一個人哪一任班子造成的,只要大家有信心有決心,把精力放在工作上,我相信鳳巢的情況是會得到改變的。”
張存厚的聲音永遠都是那種波瀾不興的平和,似乎從來沒有感情變化,陸為民雖然和張存厚接觸不多,但是也很佩服這種城府修養。
“嘿嘿,張部長,有你這句話我心里也就踏實不少了。有些領導不了解我們鳳巢的情況,一來我們這里走馬觀花的看一圈,就指手畫腳要求這樣要求那樣,好像我們區里邊干部都沒做事兒,成天都在睡大覺一般,農業稅有那么容易收起來么?不用點兒強硬措施能行么?老是用永濟的事情來嚇唬人,我在區里開會時就說了,該怎么干還得怎么干,領導不了解下邊兒基層的情況,有些話就不能聽,都說得容易,那工作誰來開展?農業稅拖欠多了,縣里板子還得打到我們頭上,又要求合金會要嚴格把關,重新清理,我都不明白究竟要干啥了。”
鞏昌華注意到陸為民表情雖然沒有多少變化,但是眼神卻凌厲了不少,菜還沒有上來,室內氣氛有一種說不出壓抑。
很顯然黃祥志嘴里的有些領導應該是指的眼前這一位。
陸為民分管經濟工作,農業這一塊在縣政府那邊也有一位副縣長在分管,但是作為分管農業的副縣長,很清楚農業稅對全縣財政收入的重要性,每年小春之后對農業稅的收取都是天字第一號工作,從縣委書記到縣長都要把這項工作盯緊,對于一個農業縣來說,全縣農業稅收入就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來源,
“老黃,鳳巢區的工作的確有需要改進的地方,今年我們縣里情況不容樂觀,尤其是財政收入很艱難,你知道亞洲國際事件給我們縣里財政捅了一個大窟窿,現在地區那邊兒幫我們把地區工行那一千萬還扛著在,到年底還得要兌現這些干部們的集資,縣里做了承諾就肯定要兌現,可這筆錢從哪里來,就算地區借一部分,還有一部分還得我們自己籌集,難度很大。”
張存厚似乎沒有聽出黃祥志的弦外之音,自顧自的道:“現在要解決這個難題,唯一辦法還是發展經濟,老黃,洼崮的情況原來比你們鳳巢還差,但是上半年洼崮的起色很大啊,招商引資兩千多萬,幾個項目都正式落戶,鳳巢區也得要有點兒動作才行啊,別老是盯著那點兒農業稅,農業稅收不收,當然要收,但是我們思路要放寬一些,還要學會轉變思路,謀劃怎么從農業以外的路子謀發展。”
“張部長,我也知道光靠農業稅肯定不行,所以區里也有意要在發展企業上有所動作,可是你也清楚我們鳳巢的情況,比不得洼崮當道,尤其是這條阜雙公路的路況你也看到了,外邊人誰愿意來投資?”豪放的聲音似乎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可縣里發了文件,要求嚴格清理合金會,要求嚴格限制合金會的貸款,對一個企業貸款超過三十萬貸款的要繼續貸款的必須要經過縣農業局合作基金管理辦公室進行審查,你說說,要這樣,我們本來還想上兩個項目,另外原有的幾個企業也打算在貸幾筆款項擴大生產,現在都被卡住了,我們鳳巢還怎么發展?”
鞏昌華心里微微一動,看著陸為民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前面恐怕不過是一些細枝末節,只怕黃祥志提出的這個問題才是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