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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解決

  明鸞先趕到百戶所,正好遇上章敞也在那里,到處問人章放的事,卻沒幾個愿意搭理他。父女倆對望一眼,明鸞便掛上討喜的笑容,嘴甜地拉著兩個平日比較好說話的士兵聊了幾句家常,才將話題轉到章放與崔柏泉頭上來,順利地問到了四姓十八家瑤民目前躲藏的地方,據說官兵大都聚到那邊去等消息了。

  明鸞回頭看了看章敞,章敞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咬牙道:“我回去告訴你祖父,你且在這里等著,若有新消息,就趕緊捎回家去。”

  明鸞應了,看著他離開,卻轉身就往打聽到的地點走。那地方靠近象牙山西麓,是一大片人煙稀少的林區,她來到山下,遠遠地就瞧見有不少人圍在河邊,不知在說些什么,倒是有幾個瑤民打扮的中老年男子站在官兵身邊,瞧著也不象是受制于人的。

  明鸞心急地四處尋找章放與崔柏泉的身影,只可惜現場認識的人極少,大多數是陌生人,或是只照過面卻沒搭過話的,她好不容易才尋著章放手下的一個士兵,向他打聽伯父的消息,得知只有章放與崔柏泉陪著柳同知進了山谷,至今有將近兩個時辰了,還沒出來。姚百戶開始感到著急,而萬千戶則指責他不該只派了兩個人給柳同知當護衛,其中一人還是半大孩子。姚百戶無話可說,正后悔呢。

  明鸞聽得心里發緊:“怎么會只讓兩個人護衛呢?柳大人可是朝廷命官啊!”

  那士兵撇撇嘴,小聲道:“姚百戶最近不知怎的,總看頭兒不順眼,三天兩頭給他穿小鞋。頭兒都忍了,今日這事兒,頭兒是因為認識柳大人,才跟著去的,沒想到姚百戶敢只派兩人。我們兄弟也都在擔心呢。”

  旁邊另一名士兵伸了頭過來:“你們不知道?聽說姚百戶一心要把這幫瑤民剿滅干凈搏個大功勞的。是頭兒悄悄報給千戶大人,事情才黃了。姚百戶還挨了千戶大人的罵。千戶大人說,朝廷明令對瑤民要安撫,他本人也是因為撫瑤與綏靖地方有功才得以升遷的,在這當口鬧瑤亂,豈不表明他的功績都是虛報的?加上這事兒又不合朝廷旨意。萬一上頭追究下來,他就得背黑鍋了。還談什么升官?姚百戶本想要往上爬,這回是注定要落空了,頭兒卻得了千戶大人賞的馬,叫他心里怎會高興?正要想辦法教訓頭兒呢,也不知頭兒怎么就敢這般大膽,壞姚百戶的好事。”

  “怎么是頭兒告的密呢?我聽說是官圩那邊事發,讓柳大人知道了,才命人追查過來的。”先前這名士兵開始反駁。

  “當然是頭兒告的密了,我跟你說。這事兒我可有人證,所里給姚百戶守門的小兵,他二姑媽的三閨女的小叔子的舅媽的表弟,就是我干爹他老婆的妹子的侄女婿。這事兒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明鸞聽得心里正焦急的,忽然聽見遠處有人在喊:“回來了!他們回來了!”頓時一個激靈,循著喧嘩聲傳來的方向跑了過去。

  崔柏泉走在最前面。柳同知與兩名瑤民打扮的老人并行居中,章放落在最后,也有一名瑤族青年與他同行。明鸞認出那正是曾經見過兩面的奉大山,心里便是一緊,但看到他們一行人有說有笑地走過來,身上衣飾整齊,又覺得情況應該還算樂觀。便放慢了腳步。

  萬千戶與姚百戶帶著人迎了上去,先仔細打量了柳同知一番,確認他平安無事,都松了口氣,轉向那兩名瑤族老人的目光便帶上了幾分戒備。柳同知卻笑呵呵地道:“這位是四姓十八家的首領盤天保七公,這位是副首領奉樹和公,后面是奉公長子奉大山。往后這四姓十八家的瑤民就要在九市落戶了,還望姚百戶多多看顧,大家要和睦共處啊!”

  姚百戶聽出了柳同知言外之意,心中卻不以為然,雖然面上言笑晏晏,看向兩名老人的目光卻帶了幾分輕視,無意中轉到后面的奉大山臉上,只一對視,渾身就象被潑了盆冷水似的,額頭竟不知不覺冒了汗出來。

  奉樹和面無表情,盤天保七公卻一直笑瞇瞇地,又跟萬千戶、姚百戶問好,又與柳同知說了不少漢瑤一家的好話。這時候眾人才知道,原來柳同知與他們在山谷里談話時,已經提出了許多優惠政策,包括在象牙山西麓林地(也就是這批瑤民目前借居之處)撥出一塊五百畝的土地免費給四姓十八家使用,還為他們提供第一年的水稻種子與農具,并派人教他們耕種,如果需要耕牛,也可以低價租借。而這四姓十八家的瑤民在此地落戶后,便自動成為一個獨立的瑤寨,可以推舉自己的瑤首,以后官府要跟他們打交道時,就直接尋這名瑤首,他們無需再象以前那樣,依附其他瑤民部族而居。

  象牙山西麓地域寬廣,卻人煙稀少,而且有一大片種滿樹木的山坡地。這塊地一旦歸瑤民使用,他們便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利用山上的樹木建造自己的居所。另外,這里有水源,包括河流與山泉水,還有不少可供開荒的土地,雖然只有五百畝大小,但對這百來人的小部族而言,已是足夠。這一帶距離九市鎮與其他漢人聚居的村鎮都有一段距離,卻又算不得太遠,正好能給瑤民提供一種相對獨立卻又不至于與世隔絕的生活。

  事情得以和平解決,雙方也是皆大歡喜。瑤民一方得到了自己渴望的東西,官府一方也不必再擔心會發生瑤亂,在姚百戶再三保證不會為難瑤民,甚至會保護他們的安全之后,奉樹和命長子帶人將制造的三萬多枝竹箭放火燒了,表示歸順。姚百戶看著那些箭,臉色不知怎的有些難看。

  大人們說話期間,崔柏泉已經悄悄離了人群,尋上了明鸞。明鸞拉著他躲到不起眼的角落里,確認過他與章放都沒有受傷之后,便道:“真嚇死我了,我聽到消息時。真不敢相信!是不是那個姚百戶聽到了風聲,以為你跟我二伯父一樣,都參與了告密,所以故意陷害你呀?不然怎會讓你一個余丁去做柳同知的護衛?”

  崔柏泉笑笑,抬袖擦了把額上的汗:“他怎么可能知道這個?是我自己說要去的。我跟那幫瑤民見過面,比別人強些。”

  明鸞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你比別人強什么啊?見過面怎的?我也跟他們見過面啊。還是兩面呢!還聊過天呢!他們說射我箭就射了,又不會手軟。你真是瘋了!”

  “我這不是沒事么?”崔柏泉仍是一臉漫不經心的微笑,“不但沒事,還立了功呢。你瞧著吧,這回誰還會小瞧我?全百戶所的人,除了你伯父,誰也沒有我有膽識。如今那些兵痞要欺負我,還要看上頭肯不肯呢。這原是一次極好的機會,錯過了就沒有了。”

  明鸞聽得一怔:“機會?你…”

  “就是機會,立功的好機會。”崔柏泉看了柳同知的方向一眼。“我這點年紀,又沒有靠山人脈,想要在衛所里站穩腳跟,談何容易?如今我連個守山的差事都保不住,日后便是成了正軍,也入不了上司的眼。可現在呢?你瞧著吧。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明鸞詫異地端詳他片刻,便收起驚異之色,露出了笑容:“不錯嘛,小泉哥如今也今非昔比了。你說得對,有機會就要去闖,不冒險又怎能拼出頭呢?男子漢就該有雄心壯志!”

  崔柏泉笑了笑,又壓低了聲音:“我還替你出了口氣呢。”

  明鸞不解:“這話怎么說?”

  “那盤月月不識好人心。說你是壞人,還叫奉大山朝你射箭,我方才就跟他們說了,你打聽清楚他們的事后,就想要進城找認識的大官告狀,為他們伸冤,那天上山再遇見他們時,原是要把這件事說給他們聽的,沒想到他們卻把好人當成了壞人。但你大人不計小人過,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柳大人,不然事情也不可能順利解決。我告訴他們,別把漢人都當成了洪水猛獸,我們都是好人來著。柳大人也替我做證了,你二伯父雖沒吭聲,卻將他與你的關系告訴了他們。盤月月懊悔得不行呢,再三說要來向你賠不是。”

  明鸞一邊聽著,便看見奉大山幾次轉頭望過來,想要朝這邊走,卻又猶豫著不敢離開父親身邊,臉上的表情別提有多糾結了。她不由得想起了那天的箭,抬手摸了摸傷痕還未消失的耳朵,撇嘴道:“事情解決了就好,隨他們懊悔去吧,我現在忙著呢,沒空搭理他們!”反正她的目的也實現了。

  崔柏泉聽了點點頭:“這話說得是,所以你不必理會他們。”

  明鸞一怔,疑惑地望向他:“你究意是什么意思…”

  崔柏泉翹翹嘴角:“沒什么意思,他們要懊悔是他們的事,要不要原諒他們,那就得看你自己高興了,正是要叫他們知道自己理虧呢。”

  明鸞眉眼一彎,連忙忍住笑意,努力板起臉面對正迎面走來的章放:“二伯父。”

  崔柏泉也連忙向章放問好:“方才真是多虧您照應了。”

  章放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道:“小伙子有膽有識,身手也不錯,以后有空多到家里來玩吧,我聽說你的刀法不錯,箭術卻不太好,有空我指點指點你。”

  “是,謝章二叔。”

  “唔…”章放的眼睛又一次掃向明鸞,遲疑著似乎想說些什么,明鸞睜著大眼等待他開口,沒想到他說出口的卻是:“你母親的傷怎么樣了?”

  明鸞干巴巴地道:“好一些了,但還不能挪動。”天天都住在一個家里,想要知道這點還需要在外頭特地問嗎?

  “是嗎?”章放又清了清嗓子,“呃…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母親這傷不是幾天就能好的,你要照顧她,又要忙家務,也得注意保重身體,別把自己累壞了。若有什么事是你姐姐能幫忙的,盡管開口。她是姐姐,原該多幫著妹妹。”

  明鸞呆呆地點點頭:“哦,多謝二伯父…”

  章放背著雙手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轉身走了,明鸞一頭霧水:“這是…在干嘛?”想了想,“是和好的意思嗎?”

  崔柏泉便道:“我瞧他也象是在向你示好,你不是說先前跟他鬧過口角么?如今就算是揭過了吧?雖然我覺得你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但瑤民這件事,卻是你的想法對了。”

  明鸞抿抿嘴。什么話都沒說。

  四姓十八家瑤民的事能夠和平解決,固然是好事。但她也不會認為這件事自己就占了大功勞,頂多就是起了點推動的作用。最近她的想法已經有了些改變,也許她最初的用意是好的,但被她忽略的也有很多,能有這個結果,只能說是走了狗屎運。如果她一直認為自己的想法正確,所有人都該照她的計劃行事,也許一次兩次的,她還能靠運氣。卻遲早要跌大跟頭。

  那天她想起沈氏在家人面前曾經有過的好形象,打算學對方那樣多花點心思做表面功夫,省得處處被人說閑話時,也曾生出過一個念頭:沈氏嫁進章家十幾年,都維持著一個賢良淑德的面具,真的是陰謀嗎?應該不可能吧?也許她自己都未必清楚。多半覺得這樣做是正確的吧?那她做下那些傷害章家人的事時,大概也同樣覺得自己做的都是正確的?如果自己也象沈氏那樣一意孤行,那最后會不會變得象沈氏那樣可怕?

  這個念頭叫明鸞抹了一把冷汗,時時告誡自己,要體現自己穿越人的智慧沒問題,但千萬要注意分寸,不然就會成為第二個沈氏。害人害己了!

  且不說官方人士如何與瑤首相談甚歡,定下了種種事例,也不說九市鎮數家大戶如何在柳同知面前擔保會寬待本鎮轄地內的瑤民,章家伯侄倆回到家中時,已經是日落西山了。

  章敞候在門前,遠遠看到兄長與女兒走回來,便飛快地奔回堂屋向老父報信,又再次跑出門口相迎:“二哥平安回來就好,家里人都擔心得不行,先前有人來報信說你平安無事,全家都松了口氣。父親還說明兒要去廟里酬神呢!”慰問完了兄長,又瞪女兒:“早說了叫你一有消息就回來報信的,你卻只顧著自己貪玩,叫家里提心吊膽了半日!”

  明鸞笑瞇瞇地道:“父親責備得是,都是女兒的錯。”

  章敞被她一噎,竟接不上話了,章放輕咳一聲:“路途遙遠,我怕她年紀小,一個人回來不妥,才叫她與我同行的。”明鸞詫異地看他一眼,沒有吭聲。章敞一臉訕訕地:“是嗎…”院里傳來章寂的聲音:“都擠在門口做什么?快進來吧,該吃飯了。老二給我說說今天的事。”

  章放應聲進去了,章敞又想跟女兒說些什么,正猶豫著,明鸞便沖章敞笑笑:“父親,我瞧母親去啦?”不等他點頭就走了,只留下章敞一人在原地發呆。

  晚飯的時候,家里人聽完章放說起今日的驚險經歷,都感嘆不已。宮氏倒是面露得色:“相公今日算是立大功了吧?柳同知與萬千戶都看著呢,以后誰還敢小瞧了你?那姚百戶算什么?原本也不過跟我們似的,只是個小兵,只因有個好妹子,給前任知州大人做了小妾,就雞犬升天做上了百戶。如今知州已經換人做了,他沒了靠山,又沒本事,給相公提鞋都不配,早該讓賢了!”

  章放聽得眉頭直皺:“你瞎說些什么呢?給我住嘴吧!”

  “我才不是瞎說呢!”宮氏不服氣地道,“今兒發生的事情都傳開了,連鎮上的人都在說,姚百戶是個妒賢嫉能的,又差一點害柳同知身陷險地,這百戶的位子是坐不穩了,正好相公立了功,咱們家又與柳同知相熟,還不輪到你升官么?”

  章放的臉色更難看了:“這都是哪里傳的謠言?你還嫌我麻煩不夠多?非要給我再惹點事回來?!”姚百戶今日確實犯了錯,但當時萬千戶是在場的,后者雖粗心,但要追究姚百戶的錯,少不得要將他也卷進去,事情鬧出來了,哪里還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但宮氏不知道現場的情形,哪里懂得這些鸞鸞繞繞,頓時委屈不已:“怎么就是我惹事了?外頭人都這么說…”

  “好了!”章寂大喝,“都少說兩句吧,還吃不吃飯了?!”

  章放與宮氏夫妻都訕訕地閉了嘴,章寂面色陰沉地吃完半碗飯,重重放下碗便起身出了院門,本打算象平時那樣,在村子里溜達一圈消消食,順便散散心的,卻瞧見一個人戴著斗笠,站在前方的大樹底下遠遠地望著自家的大門,又將目光轉向了自己。他心中疑惑,正要上前去問那人是誰,那人卻轉身離開了,迅速消失在夜色當中。

  “奇怪。”章寂心想,“這人的身影怎么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見過…”

  (猜猜這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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