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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誤會

  明鸞的手才碰到那塊疤皮,只輕輕一觸,便被人抓住了手。

  她有些驚訝地對上朱翰之的雙眸,只覺得對方的眼神中透著極重的警惕與防備,甚至帶著一絲兇光,便有些訕訕地:“我見你臉上的疤好象在掉皮,才多事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對不起啊。”

  朱翰之只是在半睡半醒間察覺到有人接近,不等他反應過來那是誰,心底的警惕便已促使他抓住了來人的手,此刻他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反而冒出了一身冷汗,連忙撐著坐起來,有些不自在地說:“我也是睡迷糊了。”忽然發現自己還在握著對方的手,溫溫熱熱的,他知道應該放開了,可不知怎的,卻又覺得有些舍不得。

  就在他猶豫間,明鸞已經自行要把手抽回來了,起初她沒使力,卻發現抽不動,便看了朱翰之一眼,朱翰之似乎在發呆,盯著她的手不放,她心里覺得有些莫名,便加了三分力氣再抽了一次,這一次大概是驚醒了朱翰之,他抬頭向她看來,兩眼相對,忽然松開了手,明鸞就順利將手收了回來。

  不知為什么,這個小片段讓明鸞覺得有些怪怪的,她忽然覺得車廂里有些悶熱,清咳兩聲,不自在地換了個坐姿,她才勉強笑道:“真對不起,因為已經回到山腳下了,天色又有些晚,中午你睡過去了,沒吃午飯,所以…雖然你睡得很香,但我怕你餓著了,才想著把你叫起來的,你要是還想繼續睡,不如回家睡去?”

  朱翰之的表情也有些僵硬:“啊…不用,睡了半天,再睡就睡不著了…”他略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頭發,仿若不經意地問:“其實現在天色還早嘛。你不必趕著回家去,不如上山去涼快涼快?”

  明鸞的視線在往旁邊飄:“算了,以后再說吧,你中暑了,應該多喝點茶水,好好休息。你那些隨從都在山上嗎?讓他們給你弄點消暑藥吃吃——”頓了頓。“你們應該有吧?要是沒有,叫個人上我們家拿去?”

  朱翰之低頭笑笑:“不用了。我沒事,多歇一歇就好。”

  明鸞躊躇了一下,又小聲問:“你的傷疤開始掉皮了,是不是意味著很快就會好了?平日也沒見你擦過藥…”

  朱翰之摸了摸額角,方才他感覺到了明鸞指尖的溫熱,因此知道她摸的就是這個地方。果然,有一塊疤皮翹了起來。想想今日天氣本就炎熱,他又駕車飛奔了好長一段距離,頭上、身上都是汗呢。加上為了回避郭釗,他捂著頭臉躲進車廂內,興許就是這樣才導致了那塊“疤痕”的松動。他轉頭看了明鸞一眼,心底在猶豫:是坦白相告好呢?還是繼續隱瞞下去?

  這似乎是個難以抉擇的問題。以章家人對自己的愛護之心,他本該將真相坦白相告,但對章家人來說。太孫朱文至同樣是他們所關愛的晚輩,朱翰之無法斷定自己兄弟二人在章家人心目中究竟誰輕誰重,萬一叫章家人知道自己臉上傷痕的真相,那他們會有什么想法?是否會猜疑他一直以來的言行都是故意欺瞞,甚至于是有意在算計兄長?他們會不會與他反目成愁,甚至于破壞他與燕王的計劃?

  然而,若是繼續隱瞞。總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也許那一天還不會太遠,只需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甚至于…只要等到章家人平安到達北平,這一切就無法再瞞下去了。到時候,章家人心里只怕也會有所怨言吧?他真的不希望與他們交惡。

  朱翰之心下掙扎,但只一彈指間,他就做出了選擇:“呂先生配了一種極好的藥膏,無色無味,讓我天天晚上睡前涂在傷處上,早上起來再洗干凈,傷口會愈合得很好。我一路南下都在用這種藥膏,呂先生走后也沒停下,想必是起效用了,才會開始愈合掉皮。不過還不能把疤皮揭了,要等它慢慢自行掉落,不然會疼的,傷口也有可能再度發作…”

  “原來是這樣。”明鸞想想,便笑說,“怪不得呢,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這傷口周圍既沒紅腫,又沒水泡,不象是燒傷的,還覺得你的疤痕象假的一樣。原來這都是呂先生配的藥膏的功效啊?”

  朱翰之怔了怔,沒想到自己居然露出了這個破綻,更讓他意外的是,明鸞一個小女孩,居然能發現這一點。他問:“你知道燒傷的傷痕是什么樣的?”

  明鸞干笑:“這個嘛…我在家做飯燒火的時候,也曾燒傷過,不過那都是小問題,跟你這個沒法比…”眼神閃爍著瞟向車廂外:“那…呂先生的藥膏效果這么好,你一定很快就能好起來了吧?能恢復到以前沒燒傷時的樣子嗎?”

  朱翰之心中一凜,挺直了身體:“哪兒能啊?頂多就是讓疤痕淺一些,完全恢復原狀是不可能的。當年我剛從宮里出來的時候,傷得可重了,后來一路流浪去北平,又不曾好生治傷,剛到燕王叔那兒的時候,我半張臉都快爛了,能痊愈到今日這個程度,已是極難得。跟那時候比起來,我現在出門的時候,已不必擔心吹了風會加重病情,更不必擔心會被人當成是鬼怪。我也不求什么了,只盼著日后這張臉上的傷不要再發作,以至于出門都會嚇著人就行了。”

  明鸞笑道:“你現在出門也不會嚇著人,以后自然也不會了。”說罷若有所思,怪不得燕王在不知道太孫下落的時候,也沒把朱翰之的招牌打出來,原來是因為他的臉傷得這么厲害。說來也是,別說朱翰之只是先帝的皇孫之一,就算是正經皇太孫,而先帝和悼仁太子又沒死,破相到這個地步,也等于喪失了皇位繼承權了。

  這么想著,她又覺得朱翰之挺可憐的,嫡母為了自己親骨肉的安全,對他又哄又逼,硬要他去死。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卻又因為嫡母那一把火,搞得一輩子見不得光,就算出身尊貴又怎么樣?別看他早早投奔北平燕王府,過了幾年安定的生活,只怕心里還未必有這幾日在德慶做個鄉野小子快活呢。也怪不得他剛在這里住下。就裝瘋賣傻天天胡鬧,原來是養傷期間悶壞了呀?

  想明白了這一點。明鸞又對朱翰之說:“不用擔心,呂先生這藥這么有效,你只要天天涂它,一定會痊愈的!就算有疤痕也不要緊,你是男人,有疤痕小意思了,那些上戰場打仗的將軍們,誰身上沒有個把疤痕,都不好意思見人!”

  朱翰之低聲笑了:“我又不是上戰場打仗的將軍。如何跟他們比?”

  明鸞雙眼一瞪:“將軍是男人,你也是男人,穿著一樣的衣服走出來,別人不說,誰知道他是將軍,你卻不是?好啦。世人覺得破相不好,還不是因為怕會影響了自己的前程,再影響自己的婚事嗎?你的身份已經注定了你的前程,沒什么好擔心的,太孫說了會好好補償你,有這么一個哥哥罩著,你以后的小日子一定美滿得緊。至于婚事。就更不必說了,你就算臉上有塊疤痕,也照樣會有大把美人隨你挑,不怕會娶不到媳婦兒!”

  朱翰之有些不高興地沉下臉:“難不成我擔心的是這些?!”說罷便要下車,下到一半卻又回頭問:“你怎么就能這么直白地說起我娶妻的事?你…”忽然住了口,抿抿唇,卻沒說下去,扭頭就走了。

  明鸞怔了怔,很想叫住他問問他這話是什么意思,只是話才到嘴邊,她腦子里便忽然起了一個極荒唐的念頭,頓時把她給雷住了。

  不會吧…他難道對她…他好象已經有十五歲了吧?而她呢?再過幾日就是十一周歲,按章家人的說法,是十二歲了,聽起來好象差得不太多,但事實上卻是初中畢業生跟小學生的距離…

  古人也太早熟了!

  更要緊的是,她外表是個小學生沒錯,可內心卻不是啊!她是正正經經大學本科畢業,又實習了一年的成年人!雖然穿越回了古代,成了個蘿莉,但在她眼里,合適的婚姻對象少說也得是今天遇到的那位翩翩公子那樣年紀的人,只怕連那位帥哥,論起實際年齡也未必有她大呢,更別說是只有十五歲的朱翰之少年…

  明鸞有些抓狂地捂住自己的臉——初中生年紀的小弟弟,要她怎么下得了手…

  不行!這種想法真是叫人坐立不安,不管是還是不是,她都要問個清楚。

  明鸞拿定了主意,立刻翻身下車,尋了棵樹將馬韁系好,搬塊大石頭卡住車輪,便立刻循著山道追了上去。

  她跑得快,沒多久就追到了朱翰之。他正用力地大踏步走在山道上,似乎在生悶氣似的,聽到她的叫喚,停了下來,卻過了好一陣子才轉過身,臉上陰沉沉地:“干什么?你不是不想上山么?又追過來做什么?!”

  明鸞雙腳都還沒站穩,便被他劈頭一句問來,愣了一愣,對他的生硬態度感到有些委屈:“沒…你真不要消暑藥么?”

  朱翰之似笑非笑地問:“你真覺得我會連這點東西都沒有,非要你供給么?!”

  明鸞咬咬唇,覺得現在好象不是問那種事的適當時機,便道:“那…那好吧,你回去了記得吃藥,好好休息。還有…”她深呼吸一下,“現在天太熱了,沒事你就盡量留在屋里歇著,別出來暴曬,不然又要中暑了。”傷重未愈又養尊處優身體虛弱的人傷不起啊…

  她這是在暗示不愿再與他出門么?朱翰之心頭燃起一陣怒火。

  他起初或許是有些任性了,但經過連日來的相處,他對她已經很是順從了,他還來不曾對別的女子如此親近呢。即便是要嫌棄,也該是他先嫌棄別人,幾時輪到別人來嫌棄他?!

  抱著這樣的想法,朱翰之臉色更加陰沉了:“我愛出門就出門,愛在家里歇著就在家里歇著,你是我什么人,也敢來管我?!”說罷轉身就走了。

  明鸞瞪大了雙眼看著他遠去,忽然漲紅了臉。她好象誤會了,瞧他這個態度,怎么可能是對她產生了某種感情?他剛才那句話。是在嫌棄她一個女孩子張口閉口就是別人的婚事吧?是了,古代人對這種話題總是比較避諱。

  真是冤枉…她明明只是在打趣來著。

  明鸞氣鼓鼓地回到山腳下,越想越覺得丟臉,同時還有些慶幸:幸好沒有開口問那種問題,否則不但會被他笑死,還很有可能會將這么個大把柄落在他手中。那就真的一輩子翻不了身了!

  明鸞郁悶地趕著車回家,離家門還有一大段距離呢。便看見沈昭容站在自家門口,抬頭看見自己,就扭頭跑了。她不由得開始遷怒:沈家人又跑來做什么?沈昭容原本看著還不算太糟糕,結果現在也變成放哨的了嗎?鬼鬼祟祟的,一定沒干好事!

  她把車馬安置好了,便首先沖到沈氏的小屋去,一進門就瞧見自家便宜老媽正坐在床邊,一只手被沈氏拉著,妯娌倆似乎親親熱熱地在說話。沈昭容就站在邊上,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明鸞忍住氣,叫道:“母親,您在這里做什么呢?天色不早了,我方才瞧見周姨娘在廚房忙活呢,您不如過去給她搭把手?”

  陳氏笑著起身:“說得也是。跟你大伯娘說家常,一時說得高興,竟忘了時辰。我這就過去。”

  沈氏忙拉住她道:“三弟妹,你就多坐一會兒吧,我們妯娌倆多久沒好好說話了?廚房有周姨娘在呢,要不就讓容兒過去搭把手?”

  陳氏忙推道:“這怎么行?容丫頭是客人呢,讓她來照顧大嫂。我就夠不好意思的了,怎么還能讓她去廚下幫忙?再說,容丫頭家里也離不得她,眼下都快到晚飯時候了,一會兒天就要黑了,別耽誤了她回家的功夫。我改日再來陪大嫂。”說著就要往外走。

  沈昭容有些無措地看向沈氏,沈氏倒沒再強求,只是笑道:“好,三弟妹明兒可千萬要來!”又向沈昭容使了個眼色:“容兒,一會兒你侍候我吃過飯,就回去吧。天黑了路不好走。”沈昭容眨眨眼,點頭應了下來。

  明鸞氣沖沖地拽著陳氏回了房間:“您這是做什么呀?!我早讓您別再跟她來往的,您還主動送上門去!不用說,他們一定是沖著茂升元的差事來的!”

  陳氏嗔她一記,坐下捶著后腰道:“你當我傻呀?我還能不知道?但你大伯娘沒開口明說,我也樂得裝傻。今兒昭容丫頭來請我,好說歹說,非要我過去與你大伯娘說話。我想著如今你祖父雖然惱她,但看在你大伯父和哥哥姐姐的份上,也沒與她為難,自然也不好對她太過冷淡了,好歹也要看你大伯父的臉面呢。不過是閑話家常罷了,我在家里也是悶得慌,找個人說說話又怎的?至于別的…自有你祖父做主,我一個小輩,怎么好自作主張?”

  明鸞聽著,總算消了幾分氣,但還是不放心:“您可要記住,無論她求你什么,你都別答應幫忙!那家人最會打蛇隨棍上了,一但被纏上,可就難擺脫了!”

  “這是自然。”陳氏笑道,“有些事,不答應便罷了,若是答應了卻沒讓人滿意,跟結仇無異呢。我何苦自討苦吃?”

  沈氏的小屋里,沈昭容見屋外無人,便縮回來壓低聲音問沈氏:“姑母,接下來該怎么辦?章三嬸一直不肯應聲,我要如何向父親回話?”

  沈氏嘆了口氣,閉了閉眼:“若是從前,我說了這半天話,她早該主動提出來了,可今兒卻…也罷,分開了三年多,生分些是有的,我估計她心里的惱意也還未完全消除。只要多跟她親近親近,這點隔閡很快就會消除的。你回去跟你父親說,讓他耐心些,許多事不是說辦就能辦到的。”

  “可是…”沈昭容有些遲疑,“那個差事…這幾天就要定下來了吧?若是來不及怎么辦?”

  “來不及就來不及,真想要弄銀子,也不是只有這一條路。”沈氏覺得有些累了,懶懶地靠在床頭道,“你父親就是太過一根筋了,其實只要我們兩家得了平反,能光明正大地回京城去,你當我們就真會一貧如洗地上路么?不說別人,茂升元首先就會給我們備好銀兩行李!只要跟三弟妹交好,到時候自然不愁沒錢。”

  沈昭容聞言神色一松,但馬上又皺起眉頭:“若真能與她交好也就罷了,可瞧她今日的態度,似乎…”

  沈氏笑笑:“這是因為她還不知道太孫的事呢。如今章家處處都要倚仗她娘家,她有底氣端這個架子,我們也不必與她一般見識。等到太孫重回尊位,消息傳來,她娘家再富有也不中用了。她沒有兒子,連庶子都沒有,只一個閨女,三叔又是那樣的性子,文不成武不就…她想要讓女兒將來有個好前程,還要靠你姑父與文龍的照應。該如何選擇,她心里自然有數。你回家后,只管把我的話跟你父親說,讓他給我耐下性子,一個管事之位算什么?有了太孫,再有你這個太孫妃,還怕沒人主動給他送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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