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送走了毛先生,大家沉默了一會,那些班子里的人又都進來了。
王三明很有意把含春帶出去,咬了半天耳朵,含春似乎是不肯,一時弄得僵住了。飛龍依然請陳恭澎幾人到她屋里去,陳恭澎幾人也就趁機會站起來,轉換一下環境,免得大家難堪。
王三明臨出來的時候,抽出兩張十塊錢的鈔票,放在桌子上,含春叫娘姨們謝了,也跟著陳恭澎幾人一塊來到飛龍的房間。
飛龍這里的氣派,較著含春那里,可差得多了。
陳恭澎一肚子心事,巴不得立刻就走,連坐下來喝口茶都不耐煩了。可是王三明卻胸有成竹,他拉著陳恭澎讓他坐下來說:“我辦法,你沉住氣好了。”
王三明又轉頭對飛龍說:道“我們幾人想請你出去吃點東西,吃完了就送你回來,你看怎么樣?”
別看飛龍說話軟綿綿的,應對起來倒非常爽脆,她用北京話說道:“好,上哪兒都跟您去,那又有什么,請各位稍微等我一會兒,跟我媽說一聲,披一件斗篷立刻就來。”
王三明當著含春又怕她不好意思,只好敷衍說這都是為了撮合陳恭澎幾人,改日一定來捧場。
這時候已經深夜十二點了,胡同外面街上還有一兩家專做宵夜的江浙小館子,仍然燈火明亮的開著門沒打烊。陳恭澎幾人幾個人隨便叫了點東西,也猜不透王三明打的是什么好主意。
好容易大家都吃完了,王三明這才開口:“東交民巷只有兩處最有可能,一處是日本使館,一處是六國飯店,另外一家公寓式的旅館,我想坂西利八郎不會去旅館。”
又對陳恭澎說道:“我想現在就去一趟,萬一能夠開到房間的話,住一宿也許會發現一些跡象·你看如何?”
陳恭澎怎還會有意見,如果叫自己去開房間,連怎么樣走進六國飯店妁門,陳恭澎都不知道·更談不到去探索什么了。
接著,王三明進一步說明他的具體做法:“不是我沒有出息,你也千萬別在意,頂好是這位飛龍小姐委屈一下,能夠大大方方地陪我一塊去,你們想,這個時候一個單身男人不帶行李去開房間·總會惹人起疑,若是一男一女,那就好得太多了。”
說到這里,王三明又沖著飛龍說道:“剛才,含春不答應出來,我也沒辦法;現在,請你幫一次忙,以后你會知道是件多么有陰功的事!”
說著又指著陳恭澎對飛龍說道:“他是我老弟·你就是弟妹,你這個大哥絕不會做出對不起朋友的事,只要你跟陳恭澎走一趟就行了。至于你們有什么規矩·你說怎么辦,我就怎么做去。”
飛龍看了看陳恭澎,猶豫了一會,臉紅紅地問陳恭澎:“你說呢?”
“我說你就聽我幾人大哥的,他說的句句都是實話。”
飛龍表示答應了,不過她要和她媽招呼一聲。
王三明和她說道:“我們幾人先去東交民巷看看,如果開得到房間,再打電話也不遲,反正是總要送你回去的。”
時綢已晚,不能再多耽擱·于是王三明帶著飛龍上車先走了。
陳恭澎和白世維雇了輛洋車,回到北長街十八號。
陳恭澎和白世維半晌都沒有話說。陳恭澎在盤算著如何才能用得上力氣,又準備明天一清早先把自己一起到北京的戚南譜找來,商量一下,為未來的許多必要事項,作一安排。
白世維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猛抽香煙,既不睡覺,也不發言。當他打定了主意之后,驀然站起來問陳恭澎說道:“恭澍兄,你看,我去干好不好?”
陳恭澎也正為這件事在發愁。因為“北京站”還沒有行動工作的編組,也一共只有楊英、老戚和陳恭澎三個人,新加入工作的王云孫,主辦文書,這類事他自然干不來,白世維是處理情報數據的,一向都沒有考慮到讓他做行動工作,陳恭澎幾人的接近,是因為彼此相處得不錯,又談得來,所以時常同出同入,并沒有別的用意!
如果由陳恭澎主動要求他,在情在理都說不過去,假如有一點點勉強,那就更為難了。如今,白世維既然是自告奮勇,陳恭澎當然求之不得。
陳恭澎連聲道:“好,好極了。”很想再找兩句適當的話,表達出陳恭澎的心意,可是真不知道怎么說才好。
此刻,突然有此機會,陳恭澎自然希望“北京站”有所表現,又何況是件關系大局的事。白世維不畏艱險,敢于奮勇當先,無論成敗,都是陳恭澎幾人的光彩。
心情復架兼以興奮過度,陳恭澎和白世維竟夜未曾安眠。
第二天早晨不到七點,打電話請戚南譜過來。晤面后,陳恭澎把昨天晚上毛先生交辦的事,扼要地轉告他,同時也要求他對坂西利八郎的行蹤,盡速作切實的偵察。
陳恭澎知道在東交民巷西首,也就是從戶部街進入東交民巷西口左轉,有一排三層樓的房子,其中有一家公寓式的旅館,論等級,只能列入第二流,經判斷后,日本的情報機關不太可能進這種地方。不過為免事后遺憾,也應該去看個究竟。
陳恭澎把這番意思和張敬堯說了。
另外一件也是要緊的事,是請張敬堯將戴笠局長雇用的汽車司機找到,把車子從修理廠開出來,先試試車,也許會用得著。
陳恭澎又把昨天夜里,也就是五六個小時之前,白世維對自己明白表示的那番話,再向戚南譜講了一遍。張敬堯自然喜出望外,高興非常。
陳恭澎臨走之前,忽然想到有一支畢業前,戴先生送給自己做紀念的手槍,陳恭澎連忙找出來,連同僅有的六顆子彈,一并交給了白世維 王三明報告偵察經過及其結果:昨夜,陳恭澎幾人分手之后,他是以日本大倉株式會社的名義,在東交民巷六國飯店,開到一個位于二樓的房間,現在還保留那里沒有退。在他與樓下柜臺上,以及二樓的茶房頭的接觸中,尚無任何發現。
王三明補充說明的是因為深夜到早晨這段時間,一般的活動,都比較稀疏沉寐,所以難于有所發現,準備回去繼續偵察。
王三明認為最麻煩的,是坂西利八郎會不會隱藏在日本使館內的問題。對于這一點,陳恭澎幾人誰也無法立即下判斷。
陳恭澎提出報告的第一件,就是白世維請纓,自愿擔任“執行”的工作。
在“北京站”還沒有專責的行動人員之前,解決了最大的難題。至于能否勝任之事,大可不必顧慮,因為他一切條件齊備,志愿而樂意。
第二件,有關工作部署事項,分為兩個步驟,即事前所必要的,也就是現在應該著手做的,及發現目標后特定的,“北京站”都可以負全責。
當然,缺乏經驗的陳恭澎幾人隨時就教于天津的王三明。
陳恭澎幾人三個人根據適才所談的原則,又交換了一番意見,商量好大家分頭進行:白世維隨王三明同去六國飯店觀察動靜,陳恭澎約再作必要的準備。需要做的都得做,陳恭澎約到戚南譜,先去“巡視”一回北京的特殊地界:“東交民巷”。
“東交民巷”在北京,可以列為“化外”之地,是辛丑條約留下的屈辱烙痕,通常稱為“使館區”。
因此,包藏禍心,圖謀不軌者流,就利用這塊彈丸之地,托庇于外力翼護之下,從事非法活動。
“東交民巷”范圍不大,全部面積大約只有二平方公里。位于北京市正陽門與崇文門之間。
其方位四至是:東邊出入口,在崇文門大街;西邊出入口,在戶部街;北臨東長安街,在東長安街與出入口之間,有一片大操場,常有外國人在此踢球!
陳恭澎小時候常常騎自行車抄近路由此穿過,迄今記憶猶存。南面有一堵舊城墻,在接近六國飯店附近,開了一個缺口,沒有正式名稱,一般都叫“水關”。
其實,城墻上開個洞固然可以稱為關,但這一帶連個小河溝都沒有,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水。
出了“水關”,就是東火車站的站臺,再往前,有鐵軌,但無平交道設備,所以車輛無法通行。東站,是北寧線的起點,也是平津直達車的迄始站。外國人下了火車,大多經由“水關”進入東交民巷,有些各式各樣的神秘人物,亦可通此幽徑。
“東交民巷”內,除了各國使館留駐的單位,及其附設機構如“參事處”、“武官處”等等之外,還有少數部隊駐扎。一般都稱為“兵營”,而實際上是使館的“警衛隊”。
區內也有警察,為數不多,很少在街上看到一兩個。他們佩戴的只有警棍,并無槍械。
“東交民巷”里,全部都是柏油鋪的馬路,行駛在“東交民巷”的車輛,常見的有三種,分別是汽車、人力車和腳踏車。
這些來來往往的車輛,并不一定全屬于區內,也有假道穿越的,像這種情形,則任由通過,也沒有人去管一下!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