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夜深人靜祖師殿 洛京,皇宮東側不遠,有一座素雅中透著奢華的道觀。
這正是歸真教總壇所在歸真觀。因為徐家發跡皆是由此而來,所以立國之后,將其就建在了皇宮附近,以示對歸真教的尊敬。
但現在諾大一個道觀,早就空無一人,衣物、桌椅、香爐、儀式器物等零零星星散落于地,來往院門、房門不管是好是壞,是倒是立,都是大打開著,像是經歷了一場兵荒馬亂,加上夜已很深,顯得相當荒涼、冷清、雜亂。
當朝天子徐成高看著眼前的一幕,臉上苦澀笑容加重,對跟隨自己而來的皇后與那位小太監道:“朕以為只有那群大臣才是軟骨頭,哪邊強倒向哪邊的墻頭草,想不到歸真觀也是樹倒猢猻散,難見忠義之士。”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皇上不必如此憂心,我大安朝十戶之內必有忠信。”那小太監臉上還依稀殘留著淚水。
一路連護衛都沒有,從皇宮大院走到歸真觀,看到作鳥獸散的其他宮女、太監,他居然慢慢鎮定了下來。
徐成高哈哈一笑:“你倒是個熟讀詩書的,恩,你能一直陪著朕和皇后走到這里,也算是忠義之輩,對了,你叫什么?”一邊說話,一邊和皇后互相攙扶著,繼續往祖師殿而去。
“奴婢叫魏敬。”小太監攙著徐成高另外一邊,小聲地回答。
三人穿堂過院,很快就來到了祖師殿,當看到祖師殿閃耀著燈火。一派寂靜莊嚴的樣子時,他們都不由自主屏息凝氣,松開攙扶的手,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往殿內而去。
腳步聲雖小,但在安靜無比的祖師殿內卻是激起了一陣回響,所以當徐成高、皇后阮氏、小太監魏敬剛剛入殿沒幾步。就感受到了三道目光向自己等人望來,帶著些許驚疑。
原來有兩男一女三名黃衣修士,安靜虔誠地在祖師像前跪拜懺悔,直到徐成高等人進來,打破了這份寧靜,才讓他們驚醒過來。
“貧道周偉,拜見皇上。”其中三十來歲那位黃衣修士曾經在徐成高每年拜謁祖師殿時,見過他。所以起身打了個稽首。
“貧道萬雪,拜見皇上。”“貧道徐宏達,拜見皇上。”另外兩位二十來歲的修士自然也隨著周偉起身行禮。
徐成高愣了一愣,沒想到祖師殿居然還有弟子留下:“幾位道長免禮。你們,你們為何不隨其他人而去?”
周偉淡淡地笑了笑:“貧道得蒙宗門不棄,納入門墻,傳授真法。從此能一窺無上仙道。大恩大德實是難以為報,只能選擇與宗門共存亡。倒是萬師妹、徐師弟,貧道一直勸他們離開,珍惜此身,為宗門傳承留些香火,可他們卻是全然不聽。”
萬雪和徐宏達異口同聲地道:“我豈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之人。”兩人如此默契,不由相視苦笑。
頓了頓,徐宏達道:“貧道雖是皇族遠親,但家人皆是早死。是宗門養我、育我,這種時候哪能逃避。”
萬雪跟著點點頭:“貧道也是從小在宗門長大,天大地大,只有在此處方才安心,再說也有一些師兄弟忍痛離開,保留香火,不缺我這一份。”
徐成高聽聞之后。大笑三聲:“好,好,好,歸真教有你們這等忠義弟子,日后必然復興有望。”能于末路危難之際。見到如此不離不棄之人,讓徐成高雙眼有些濕潤。心中很是激動。
“不知皇上所來何事?”周偉問起徐成高的來意。
徐成高想起自身,凄然一笑:“那些大臣、將軍都等著天明洞淵教大軍一來就投降,朕只得來祖師殿,看能不能求得祖師顯靈,渡過此難關。”
不問蒼生問鬼神,不知怎么的,徐宏達心里就出現了這一句話,不過轉眼就是釋然,這次危難,非是天下蒼生有苦,而是鬼神所為,祈求祖師無可厚非,只是歸真教立派三百多年,唯有兩百六七十年前,石祖師現身于洛京一次,之后再無任何音訊,顯靈的可能幾乎沒有。
周偉、萬雪、徐宏達不比徐成高只到鍛體,已經開始修煉《歸真經》上的觀想法,各種道門典籍也是熟讀,知道所謂飛升,只是進階引氣,其上還有諸多境界,方才能證道長生,成就元神,成為真正逍遙自在的仙人。
而且就算有祖師還活著,但他們修煉的是道門正宗,不是神道功法,無法感應別人的祈求,哪有那么巧剛好顯靈。
不過這種時候,他們也不想打擊徐成高最后的希望,讓開道路,示意徐成高去祖師像前跪求:“皇上請。”
徐成高正了正衣冠,步履凝重地走到了祖師像前,只見臺上立有三個栩栩如生的雕像,中間的是一位白發白眉、仙風道骨的老者,身著玄衣,掌托拂塵,左邊是一位二十來歲年輕人,青袍高冠,面容平凡中卻透著瀟灑出塵,腳踏青色雷光,右邊則是一位嬌俏而又充滿莊嚴圣潔意味的少女,一襲紅衣,笑容溫婉。
點上九柱香,徐成高拜了九拜,將香插入爐中,然后跪于祖師像前,一邊叩首,一邊祈求:“徐承業徐祖師,石軒石祖師,徐錦衣徐祖師在上,后代子弟徐成高于此誠心祈求,現有邪魔外道挾裹盲信,攻城略地,國勢頹廢,搖搖欲墜,若讓邪魔外道得逞,則大安朝不復,歸真教難存,道統斷絕,請祖師顯靈,救我大安朝和歸真教于水火之中。”
徐成高知道朝代存亡在祖師這種仙人眼中,乃是尋常之事,不會應此而下凡,只有歸真教涉及祖師們的道統傳承,才會讓祖師因此顯靈,所以將重點放在了邪魔外道和道統上。
一陣微風吹過,讓香爐里的煙和燃燒的香燭晃動了一下,可惜之后再無任何異狀。
徐成高雖然幻想過剛一祈求祖師就回應降臨的奇跡,但心中也是明白,這種可能微乎其微,所以稍微失望了一下后,就繼續用力叩頭,同時嘴上念到:“請祖師降臨,救我大安朝和歸真教于水火。”
他明白最有可能降臨的是石軒石祖師,畢竟好歹現身過一次,可這種時候,其他兩位顯靈的可能也不能完全拋諸腦后,所以稱呼并未特指哪位祖師。
咚咚咚,徐成高頭撞得蒲團直響,沒一會兒就已經紅腫起來,但徐成高毫不在意,繼續磕頭道:“請祖師降臨,救我大安朝和歸真教于水火。”
祖師像依然毫無反應。
徐成高額頭已破,鮮血直流,將蒲團染得猩紅,他咬著牙,沒有停止地叩頭祈求:“請石祖師降臨,救我大安朝和歸真教于水火。”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哪怕磕死在這里,也不放棄,而他口中的稱呼也漸漸變成了石祖師。
見到這鮮血淋漓的凄慘場面,皇后阮氏、小太監魏敬忍著淚,捂著嘴,跟著跪了下來,在徐成高身后一起叩首,不過她們面前的不是蒲團,而是青磚。
“請石祖師降臨,救我大安朝和歸真教于水火。”兩個人的聲音與徐成高的聲音漸漸重合。
被這虔誠景象所感染,周偉、萬雪、徐宏達相看一眼后,走到皇后元氏身側,同樣跪了下來,磕頭祈求:“請石祖師降臨,救我大安朝和歸真教于水火。”
夜深人靜,這聲音在祖師殿內回蕩,仿佛流水滾動,連綿不絕。
天涯海角樓二樓,石軒正盤腿而坐,身上血紅細線若隱若現,一下深入身體里,一下浮出皮膚外。
經過三十多年緩慢的化血融入,現在正是石軒兩具肉身融為一體的關鍵時刻。
石軒默運秘法,周身散發出清新純粹、帶著生命力的清光。隨著紅線的起伏,石軒的面孔似乎在兩張和一張之間不停變化。
當紅線深進入肉身時,石軒的臉孔、肉身就無異狀,而當紅線透出皮膚時,石軒臉上則有另外一張面孔浮現,肉身也變為四臂。
突然,石軒身上冒出了無數清光符篆文字,每一條紅線上都落下了一個,然后清光大作,石軒就像被包裹在了絲絲密密的清光蠶繭中一般。
片刻之后,一道紫光破繭而出,接著清光黯淡、漸漸消失。
紫光落在地上,現出了石軒身形,石軒神色輕松、愉悅地檢查起自身,現在這肉身處處透著力量,比修煉的煉竅宗師還要強上幾分,就算一階道術打在身上,也難以傷到肉身分毫。
肉身上的問題,石軒渡過天劫前,已經無需擔心了,所以石軒悠閑地走回蒲團,坐下閉目養神,可這時,石軒覺得冥冥之中有人在呼喚自己。
“這種感覺,應該是有人以真名于我塑像前虔誠祈求?”石軒心中暗道。
正常而言,只有金仙道祖才能做到腦海里想起他的名字,就能被他感應到,一般神道修士頂多感覺到自家虔誠信眾的祈求。
渡過第一次天劫,能心血來潮的陽神真人,別人念起他的名字,他是無法感應到的,畢竟不是神道修士,只有長時間、不停止、非常虔誠、有憑依的祈求,才能激起那么一絲微弱的心血感應。
而石軒現在通過先天八卦和太極圖,間接地擁有了這種心血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