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肆虐,火把搖曳。
呼呼的風聲中,那火把上的火焰,撕扯的快要斷裂一般。
看著眼前緊閉的衙門,騎在馬上的武寧遠,轉過頭,看一眼,身旁衛兵手里已經快燃燒殆盡的火把。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淡淡道:“他還是不肯出來嗎?”
衛兵搖搖頭,苦笑道:“沒有!”
衛兵轉過身,看到因為在這寒風中呆了很長時間,士兵們身上的甲胄,已經接上了一層白白的冰霜。猶豫了一下,拱手問道:“王爺,動手嗎?”
武寧遠伸出手,握了握馬背上的刀柄,嘆道:“再等等吧!”
衛兵點點頭,退后一步,不再言語。
當暮色漸去,東方的天空浮現出一抹魚肚白后。
武寧遠那花白的胡須上,已經結滿了冰霜。
動了動有些凍僵的手,看著那依然緊閉的府門,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這初冬冰冷的空氣。
待到頭腦中那一絲傷感退去后,武寧遠的目光,已經變得堅毅漠然。
松開馬韁,緩緩的抬起了手。
身旁,衛兵見狀后,挺直腰桿,大聲道:“準備!”
話音落下,幾個士兵推著鼓槌車,走上了前去。
同時,守在兩側的弩弓手,吱吱呀呀的拉開了弩弓。鋒利冰冷的箭頭,齊齊瞄準了那即將打開的大門。
護衛在武寧遠身旁刀盾手上前,嚴密的將武寧遠和幾位將軍護衛住。同時,長矛手手中的長槍齊齊落下,平舉著,身體微躬,準備沖鋒。
武寧遠看了一眼那大門后,沒有在猶豫片刻。
手掌猛地揮下。
“殺!”
一聲令下,士兵推著鼓槌車奮力沖上前去。
而就在那鼓槌車快要撞擊到大門的時候,那緊閉了一晚上的大門,緩緩打開。
隨著兩扇門逐漸開啟,黃國安和他的親兵們,漸漸的出現在了武寧遠的眼中。
此時的黃國安,換下了身上的那件官袍,穿著當年的那件明光鎧。手持著長槍,目光如電。
輕拂的晨風中,武寧遠看著眼前須發已是發白的黃國安,依然能夠想起,二十年前,那位驍勇的戰將的馳騁疆場的英姿。
但是,過去的永遠都過去了。
黃國安看到門口的大軍后,并未像以前一樣,對武寧遠行禮,只是微微躬身,神色中已經看不到當年的謙卑和恭敬,淡淡道:“王爺,好久不見!”
武寧遠微微頷首,淡然道:“是啊,一別有二十年了吧!”
黃國安微微動容,不過很快便掩飾了過去。笑著道:“是啊,二十年了,王爺好記心!還能記得屬下!”
武寧遠移開目光,目視著拂曉的東方,聲音飄渺,忽近忽遠:“不光是你,你們幾個,我都記得!”
武寧遠笑了笑,轉過頭來,挨個掃過黃國安身旁的親兵:“錢曉峰,吳克強,周春偉!還有你,頭一次上戰場尿褲子的皮定軍!呵呵,只是這么多年了,老夫始終疑惑,當初你到底是嚇得還是興奮的?”
武寧遠目光含笑,看著那臉紅低頭的皮定軍,笑著問道。
“王爺!”皮定軍抬起頭,眼泛淚光看著武寧遠,咧嘴一笑,很難看。
“應該是嚇得吧!”皮定軍低頭嘆氣道。
武寧遠搖頭道:“大概吧!不過,我記得你當時殺了是個突厥人,是吧?》”
皮定軍身體微顫,低頭黯然道:“王爺還記得?”
武寧遠突然間,轉過頭去,哈哈大笑,擺手道:“不是說了嗎,你們幾個,老夫都記得!”
身旁,隨行的將軍在看到王爺后,突然愣了一下。
拂曉的晨光中,武寧遠那鐵一般的臉上,不知何時,竟然留下了兩行熱淚。
那淚水,閃爍著晨光,分外的明亮。
哈哈的大笑聲,回蕩在這府衙外的天地中,許久未散。
馬背上,武寧遠笑的淚水落下后,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
再次低下頭的時候,武寧遠的目光已如出鞘的利劍一般寒冷,凍徹入骨。
“黃國安,投降吧!”武寧遠手握著刀柄,奮力拉起,閃爍著冰冷寒光的長刀,唰的一聲出鞘。
那閃爍著寒光的刀鋒,直指對面,面色不變的黃國安。
黃國安木然搖頭:“回不去了!”
似乎是自言自語一番話后,黃國安雙手握著長槍,平舉著長槍,槍尖指著昔曰的同袍,冷笑道:“來吧!”
隨著黃國安撕破了臉皮,身后,那幾個親兵,齊齊抽出刀,視死如歸的盯著了眼前那密密麻麻的弓弩。
“你這是在找死!”武寧遠握著拳頭,臉色猙獰,厲聲吼道。
黃國安眼里逐漸瘋狂起來,咬牙道:“但求一死,能死在將軍的刀下,是末將的榮幸!”
武寧遠身體前傾,心有不甘之下,做著最后的努力。抬起手指著黃國安身旁的親兵道:“你要帶他們一起死嗎?”
黃國安聞言,眼里明顯閃過了一抹猶豫。
平舉的長槍,微微垂下。眼瞼微垂,似乎在考慮著什么。
“大人,我等誓死追隨!”皮定軍上前一步,咬牙下了決心道。
“大人,卑職誓死追隨!”其他親兵也是上前一步,站在了黃國安身邊,目光冰冷的盯著對面的弩箭,沉聲吼道。
聞言,黃國安笑了。抬起頭,聳了聳肩膀,對武寧遠道:“兄弟們盛情,末將只好接受了!”
武寧遠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伸出大拇指,贊道:“好,不愧是我戰神軍團的兵!”
武寧遠深吸了一口氣后,瞇眼道:“既如此,那本王便送你們上路!”
話音落下,武寧遠揮手下去:“放箭!”
嘎嘎嘎…
強弩的聲音,瞬間響起。萬箭齊發后,黑壓壓的箭矢,如同成災的蝗蟲一般,朝著站在門口中的五個人射了過去。
沒有阻攔,沒有惡戰。
有的,只是一場殺戮!單方面的殺戮!
撲哧…
箭矢入骨的聲音響起,聞之讓人毛骨悚然。
一輪齊射后,除了黃國安面色煞白,扶墻而立以外。其余四人,皆已喪命當場。在黃國安的身后,密密麻麻的箭矢,射在了府衙的大門上,深達數寸。
黃國安嘴角溢出猩紅的鮮血,伸手握著胸口的箭矢,張開嘴,大口喘著氣。
抬起頭,視線模糊的看著那騎在馬上,花白須發隨風輕舞的王爺。咧嘴一笑,嘴角鮮血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
“王爺,您還是不夠狠啊!!”黃國安哈哈慘笑著。
武寧遠臉色不變,只是移開了目光。
他知道,以黃國安的姓格,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吐蕃人在前天晚上,就已經離開了成都。現在,正在往康定前進。王爺,這是末將最后為您做的!”黃國安的視線,已經開始渙散,靠在插滿了箭矢的大門上,大口喘氣:“末將的家人,被抓去了吐蕃。如果有可能,末將希望您能把他們救回來。如果他們投降了,那就,那就殺了他們吧!”
說完這番話后,黃國安的視線已經模糊不清,眼里被一層血紅色所覆蓋。搖搖晃晃間,黃國安轉過頭,看著倒在地上,渾身插滿箭矢的四個親兵道:“兄弟們,老子來陪你們了!”
一聲不甘的吼聲后,黃國安用盡了最后的力氣,握住胸口的箭矢,用力一插。
嘴里噴出一團血霧后,黃國安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地上。
武寧遠沒有去看黃國安和那四個士兵,只是轉過頭去,抬起手,擦去了眼眶中的淚濕潤。
看著已經躍出地平線的旭曰,低頭看看手指上的淚水,武寧遠慘然一笑,喟然長嘆一聲:“老了!”
寒風吹過,地上的鮮血凝結。
城外,三十里,葬花亭。
葬花亭,因傳說中當年隋朝的一個大家閨秀,在此葬花落淚而得名。
此地,每到春暖花開之際,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宛若燃燒的火焰一般,煞是美麗壯觀。
而且,葬花聽旁邊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終年溪水潺潺,水流不斷。
溪流中,經常可見寫著名字的花朵,順流而下。
這些花朵,都是上游的那些癡情女子,思念郎君而放下的。
只是,這么多年來。被撈起的花朵,卻少之又少。
后來,此地的一個秀才,深感紅顏發白之恩情。而給葬花亭留下了一副流傳千古的對聯。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
一身白裙,宛若凌波仙子的白素顏,輕輕的靠在憑欄上。看著亭子一側,冒著絲絲熱氣的溪流,輕聲吟誦著。
“呂恒,你說,你是流水嗎?”白素顏轉過頭,目光癡癡看著身旁,那一襲青衫,黑發隨風輕舞的書生,輕聲問道。
呂恒汗了一下,抬起手嘟著嘴,咳嗽一聲:”這個,肯定不是了!““以后,你會是嗎?”白素顏抿嘴一笑,輕聲追問道。
呂恒笑了笑,走過去,緩緩的坐在了白素顏身邊。伸出手,環住了女子的腰肢。輕聲道:“以后啊,以后也不是,以后,我就是一塊千年不化的冰,一塊永遠的將你凍結在我的心里的冰!”
聞言,白素顏低頭,淺淺一笑,俏臉微紅,嬌軀緩緩的靠近了呂恒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