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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梟首之刑,一言決生死

  西四牌樓又要殺人了!

  當榜文早早貼出來的時候,京城的百姓就少不得都議論了起來。寧王的黨羽全都是在江西就地正法,連帶瑞昌王和宜春王這兩位天潢貴胄亦然。而京城這邊的劉宇和曹元都是天子格外開恩,判了除名逐回原籍,寧王那些徐良和張鶴齡等人抓到的黨羽也都判了凌遲等刑處決了,說起來就只剩下一個錢寧被押了在牢中。盡管拖了幾個月,但如今尚未到秋決時分,小皇帝姍姍來遲的判決,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梟首示眾!謀反謀叛原本都是該凌遲處死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定下的是凌遲,但朱厚照念在錢寧昔日有功,最后便把凌遲之刑往下削了一等,又將其子錢金的斬首改成了及其母潘氏妾何彩蓮皆流陜西,其余侍妾家人等等俱沒入功臣人家為奴。唯有錢寧供出來和寧王府有涉的尚芬芬,經審問后定的是流放遼東。對于朱厚照這等寬大開恩,雖則是大臣中間最初有些爭議,可既然主謀處死只是家人稍寬,眾人也就放了過去。

  當囚車從刑部街緩緩駛出,拐上宣武門大街后一路北行的時候,囚車中的錢寧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兩側圍觀的百姓。對于那些謾罵嘲諷,甚至不時丟出來的臭雞蛋爛菜皮等物,他早就沒有憤怒的心情了。一想到昨日蒙小皇帝開恩,妻子潘氏帶著兒子和何彩蓮來見自己最后一面時,眸子里那清清楚楚的痛恨,他便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就在這時候,耳邊傳來了一陣大呼小叫。

  “張將軍徐將軍齊將軍他!二得勝歸來啦!聽說活捉了幾個畿南赫赫有名的大盜,保奏的有功將領就足足有好幾十個!”

  聽到這些叫嚷,他茫然睜開了眼睛,見四周圍的百姓全都議論了起來,不管他想不想聽各式各樣的聲音全都沖進了耳畔。有說此次畿南悍匪為之一清的,有說這些人被趕入了漠北的,有說那些俘虜要用來戍邊的聽到最后,他忍不住狠狠咬了咬牙。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乏容易拼著命在戰場上拖了一場軍功,輕輕巧巧升了府軍前衛指揮使。要是他安于其位應該這會兒也正在和張宗說齊濟良徐延徹等人在那剿匪吧?不,應該說更早的時候,他就應該跟著徐勛去巡邊了。但使遇到安化王朱賓矯之亂,一塊平亂的他即便不能封爵興許也可以再往上升一升。是他太心急了不,也是因為那個該死的賤堊人成天吹耳旁風,早知道她是這般不要臉的不祥女人,他就早該一刻殺了她!

  恨得眼睛發紅的錢寧竟是淡注意到,馬車什么時候到了西四牌樓。直到囚車打開,兩個健壯的力士上來架著他出來,他才看清那行刑的高臺已經布設好了監斬的除了刑部尚書屠勛,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林俊,大理寺卿,還有錦衣衛指揮使李逸風也是在之前過堂的時候,他才知道李逸風竟是又穩穩當當升了一級,現如今正兒八經掌了衛事。

  想到當初便只李逸風的舉薦沒能進北鎮撫司的他才被徐勛挑進了府軍前衛,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頭生出了一絲更深的悔意,連自己什么時候被人架上了高臺跪下也不知道,只聽得臺下沸反盈天,也不知道有多少看熱鬧的人。

  “啟稟大人,午時二刻了!”

  乍然聽到這一聲,當察覺到會宆手走到身后時錢寧方才醒悟到自己的性命竟只有此刻這區區一刻鐘了,頓時面色大變。但下一刻,他就看到了高臺下用繩子串起來的十幾個人。那些人的形貌他都異常熟悉,可那些如云秀發如今亂糟糟如同稻草,精致的玉容粉面上如今也滿是泥垢灰污,那些曾經的綾羅綢緞變成了破衣爛衫那仿佛會說話的眸子已經都黯淡無光。看到這些姬妾竟是也被拉了來看自己臨死的這一幕,他頓時目眥俱裂,想要說些什么,可嘴里早早被人預先填上的軟木塞讓他只能發出毫無意義的低哼。

  于是,他只能在這些之上去幾乎同樣狼狽不堪的姬妾中搜尋自己最痛恨的那個女人。可足足仔仔細細看了三四遍,他方才找到了那個罪魁禍首。

  曾經吹彈得破的臉頰如今已經紅腫不堪,那一點朱唇也是慘不忍睹,仿佛遭了批頰之刑。仿佛是感應到了他的目光,跪坐于地的尚芬芬竟是突然也抬起了頭,和他對視之際,突然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錢寧,你這個喪盡天良的混蛋,要不是你,我怎么會到這地步!”

  人盡可夫的婊子,要不是你,老子怎會淪落到上斷頭臺!

  錢寧氣得七竅生煙,可偏偏只能聽著尚芬芬繼續用那些樓子里出來的惡毒之語痛罵他,聽著那些起哄的百姓跟著附和,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的他幾乎沒注意指甲已經把掌心掐出了血。直到那聲音夏然而止,依稀覺得身側有人,他才恍然回神。

  “錢寧。”

  李逸風一身簇新的御賜麒麟服,就這么緊挨著錢寧蹲下身來,卻是似笑非笑地說道,“當年是我舉薦的你,如今你臨死我來送你最后一程,有些事情就是這么巧。你這人有野心,也有能耐,原本上升的路還很長,可你偏偏心太大,總想著投機取巧首鼠兩端。你知不知道外頭如今都說你什么?三姓家奴,你沒有呂布的萬夫不當之勇,卻把他那壞處給學會了!”

  說到這里,李逸風輕輕拍了拍錢寧的肩膀,淡淡地說道:“下輩子若是投胎,記得一心一意,別再和今生今世似的浪費大好機會。我告訴你,就在今日,皇上下謅晉平北侯為興國公,鐵券和詰命已經都發下去了!”

  興國公…興國公!

  錢寧只覺得心頭仿佛有一把火在燒似的,連那報時官高呼午時三刻已到的聲音也沒聽見,連身后犯由牌被人抽出丟在地上也沒有察覺。直到發現下頭喧鬧不已差役都彈壓不住的百姓都漸漸安靜了下來,發現尚芬芬正用仇恨而譏誚的目光瞪著他,他才突然醒悟到了什么,下一刻,他就只聽一聲暴喝,繼而后頸便傳來了一陣劇痛,旋即腦袋為之一輕。

  他只覺得整個視線,三佛都飄飛了起來,可當那無頭頹然倒地的尸身映入眼簾時,旋即又看到了尚芬芬那張越來越近的驚恐臉時,平生最后一個念頭方才在腦海中閃過。

  砍頭不過頭點地,古人三真是誠不我欺!

  “啊!”

  興許是會子手也不滿尚芬二這么個詛咒家主不絕的侍妾,興許是巧合,總而言之,錢寧那血淋淋的腦袋便是徑直朝尚芬芬飛了過去,不偏不倚掉進了她的懷中。錢寧那死不瞑目的樣子以及那可怖的笑容讓她嚇得驚聲尖叫,直到儈子手匆匆下來,滿臉輕蔑不屑地從她懷中拎出首級裝盤呈上去給那幾位監斬官,旋即傳來了懸木示眾的號令,她才一下子癱軟了下來。

  她才二十歲,二輩子便要在遼東那種苦寒之地過一輩子么?錢寧分明是故意的,她已經在審問之際楚楚可憐地自辯過了,可除卻挨了二十記掌嘴,卻根本沒人聽她解釋自己一個女流根本不可能有那樣的本事,硬生生定了她流放遼東!什么青天,什么好官,全都是瞎子,全都是騙人的!

  然而,當尚芬芬一身血跡失魂三魄地重新押回了大理寺天牢之后,渾渾噩噩的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只見外頭一個今天見過的錦衣監斬官在幾個女牢牢婆的帶領下到了她這監房前。托錢寧的福,她這被單獨供出來的犯婦單獨關在這一間,否則錢家那些往日最是妒忌她得寵的女眷十有八九能把她活撕了!此時此刻,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挪著身子到了木柵欄前,竭力裝出了一副最最楚楚可憐的樣子。

  “大人,小婦人冤枉…”

  “尚氏,今日你咆哮刑:I之事,諸位大人已經如實回奏了御前,皇上本在接見謝恩的興國公,聞訊大怒,今再下詰旨,立時賜絞!”

  尚芬芬只覺得渾身如遭雷擊口即便流放遼東,一路苦寒,但她不論如何還有這身子作為本錢,只要能夠拼著這一身皮肉,興許還有機會,可誰知道今日刑場之上豁出去的那一頓痛罵,竟是給自己帶來了殺身之禍!還不等她開口爭辯,牢門頓時大開,兩個牢婆便用如同鐵鉗似的手把她拖拽了出來。

  “不…不…大人回稟皇上,小婦人只是痛恨錢寧辜負圣恩…”

  “你還不死心?”李逸風嫌惡地皺了皺眉,冷冷說道,“皇上明說了,身為寵妾,夫主臨死之際如此謾罵,聞所未聞,足可見婦道不存口而興國公則說,不過一想著攀龍附鳳的青樓女子,無情無義不足為奇。”

  尚芬芬聽到那一番仿佛就在眼前似的痛罵,一時整個人都蜷縮成了一團,喃喃說道:“興國公…什么時候多了一位興國公?”

  一旁的牢婆卻是多嘴地冷笑道:“哪位興國公?平北侯今日晉升的興國公!”

  面對這個消息,尚芬芬只覺得整個人都木了,當被一路拖出去的時候,她再無只字片語。直到被人壓到刑木之前跪下,那繩子倏然之間套上自己的脖子時,她方才生出了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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