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政榮完全清楚,此舉可能帶來的非議和猜忌。但是,這也是向林亦雄和席菲菲等人施壓的一種方式。
我譚政榮會收到別人送的禮金,你們就敢拍著胸脯保證沒有收到過嗎?
我譚政榮敢于在眾目睽睽之下高調作秀,你們不敢,難道不是心虛的表現嗎?
官場之中,誰能保證自己的屁股一定是干凈的呢?
搶占政治的制高點,是官場上險中求勝的法則。
想好了就做,做了就義無反顧,這也是譚政榮的魄力所在。
譚政榮也看得出來,林亦雄要把聲勢造大,是要用這種方式來博取了輿論和民意對新一任班子的信任和支持,對譚政榮個人來說,也未必是壞事。
不明官場內幕的人,看不到隱藏在背后的實質,他們只能被表面現象所迷惑,輿論和民意也是一樣。
接受完臨江衛視漂亮女主播的采訪之后,譚政榮就接到了錢霖達邀請共進晚餐并一同觀看連線現場節目的電話。
這天晚上,譚政榮推辭了所有的公務和其他新聞媒體采訪的請求,一下班就回到了家中,然后又悄悄地坐上了錢霖達已經等在門口的車,直奔名流大酒店后院的名士俱樂部,從特設的秘密通道進了預定的密室。
寒暄了幾句,三個人坐在沙發上,喝著茶,等著“連線現場”的開播。
譚政榮不知上過多少次電視了,早已對自己上電視麻木了,但是,唯獨今天,他卻感到異常地興奮。
鏡頭上一出現譚政榮的身影,錢霖達就端起了茶杯,說:“譚市長,為您的光輝形象干一杯。”
譚政榮看著自己那副慷慨激昂的樣子,多少有點得意。他端起茶杯,與錢霖達、宋飛龍碰了一下,哈哈一笑,仰頭一飲而盡。
茶杯剛放下來,手機響了。
聽到電話鈴聲,譚政榮有點不太開心,這個時候,誰這么掃興啊?
他慢吞吞地把手機掏出來,一看卻是原省委書記,現任省人大主任粟文杰打來的。
上級領導主動給下屬打電話,這是非常少見的。
絕大多數的情況是,下屬犯下了讓領導特別震怒的錯誤。
譚政榮立即按了接聽鍵,激動地說:“粟書記,您好!我是小譚,譚政榮。”
粟文杰在電話那頭說:“小譚,我是粟文杰,今天的‘連線現場’你看過了沒有?”
譚政榮趕忙說:“看了,正看著呢,粟書記,您也看了?”
粟文杰說:“我也剛看了,很好,很好,很好啊!”
和粟文杰接觸多了,譚政榮對他的語言習慣多少還是了解的,如果粟文杰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一個“好”,那基本上可以肯定,這是他所認同的真正的好,可一連說幾個“很好”,譚政榮還是第一次聽到。
粟文杰越說“很好”,譚政榮心里就越發虛,緊張得直冒虛汗,他不知道粟文杰說的“很好”是什么意思。自己這一步險棋,是真的好,還是過于莽撞,可能惹出了什么大麻煩?
至少譚政榮自己對下屬說“很好”的時候,是帶有不滿的成分和諷刺意味的。
想到這些,譚政榮頭皮子一陣發麻,嘴里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這時,電視上出現了譚政榮接受羅雯婷采訪的畫面,粟文杰沒掛電話,只說,小譚,等會兒,我看看你跟記者又說了些什么?
粟文杰接著看電視,暫時沒有說話,譚政榮捂著手機悄悄問身邊的宋飛龍:“小宋,粟書記一連說了幾個很好,會是什么意思?”
宋飛龍擔任市城建局局長之前,給粟文杰當過好幾年的秘書,對于他的語言習慣乃至生活起居細節相當熟悉,他有點擔憂地問道:“譚市長,粟書記說了幾個很好?”
譚政榮想了一下,說:“連說了三個。”
宋飛龍也拿捏不準,他為難地搖頭,說:“這個…我也說不好。”
坐在一旁的錢霖達微笑著說:“譚市長,你放心,粟書記能連說幾個很好,那就不是一般的好。”
宋飛龍都拿捏不準,錢霖達又憑什么能猜得準確呢?
譚政榮不太敢相信錢霖達寬慰的話,一顆心仍然和沒掛斷的電話一樣,還在半空中懸著,落不到實處。
看完了譚政榮接受采訪的新聞,粟文杰在電話里說:“好!小譚,勇氣可嘉啊。我就欣賞你這個魄力,做事就要做得理直氣壯,不要怕別人說你是在作秀,說難聽一點,誰的政治活動不是在作秀?你這么做,做得恰如其分,做得正是時候。”
譚政榮聽完,激動得聲音都有點發顫了:“謝謝粟書記的關心,我之所以能這么做,都是粟書記長期培養和教導的結果。”
得到了粟文杰的贊許,晚餐的喜慶氣氛就更加的熱烈,善于保養的譚政榮竟然還是喝得有點飄飄然了。
喝著喝著,譚政榮突然問錢霖達:“錢總,你怎么知道粟老板連說三個很好,就一定是很好呢。”
就像他們還習慣叫粟文杰為粟書記而不叫粟主任一樣,私下的場合,譚政榮仍然要稱粟文杰為粟老板。
錢霖達呵呵一笑,輕描淡寫地說:“我在北京的時候,有一次和中組部的某位領導吃飯閑聊,說到東南省的一些官員,聽他提起過粟書記在基層工作的時候就有這么個語言習慣。不過,升到省里來之后,好像就很少說了。飛龍,是這樣的吧。”
宋飛龍被問得略顯尷尬,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在粟文杰的身邊工作了好幾年,平常還自以為對粟文杰他的秉性脾氣生活習性了如指掌,現在看來,有些情況還不如錢霖達掌握得全面。
譚政榮表面上未動聲色,但在心底下對錢霖達的能量不得不愈發的刮目相看了。
別看粟文杰從省委書記的任上退到了人大,但是,他在東南省政壇的影響力不容小覷。
在此,不得不提一下國內官場自上而下都存在著的一個不容忽視的奇怪的現象。
也許,這也算得上是官場的中國特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