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菲菲的車子出了縣城,她聽了甘欣的意見,沒急著去沙河鄉,而是讓曾國強把車徑直開到了桂花村,想先看看桂花村的情況。
誰知剛進村口,車就讓村民們圍住了。
大半夜的來了輛車,村民們知道是縣上的,一打聽,原來車上坐的還是新來的縣委書記,他們興奮了,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嚷著要跟席菲菲告狀。
亂糟糟的誰也沒說清楚,席菲菲她們也聽不清楚。
這時,曾國強擋在人群之前,虛張聲勢地說:“別擠,別擠,一個一個說。”說完,他拿出在部隊當兵的做法,讓村民們稍稍整了個隊,他一個個點名發言,還挺像那么回事,原本混亂的場面一下就變得有秩序了。
席菲菲不由得對曾國強多看了幾眼。
村民們有說沙河鄉強占墳地的,有說沙河鄉仗勢欺人的,還有說沙河鄉霸占并毀了新泉的,再就是說沙河鄉開山放炮破壞環境的…
總之一句話,全是沙河鄉的不是,溫家嶺鄉是忍無可忍,才動手還擊的。
“打,打,打,你們除了打,還知道啥?”聽了一會兒,甘欣先聽不下去了。
“領導,不打不行啊,這幫狗日的,就差騎在脖子上拉屎拉尿了。”有個掛了彩的村民,剛從新泉被送回來,他抹了把臉上的血,罵道。
席菲菲一看,他手里還提著棍子呢。
“打,能解決問題嗎?”席菲菲盯住那個臉上有血的男人,困惑地問。
“領導啊,譚家兄弟仗勢欺人,我們沒處說理去,你說說,除了打,我們還有啥辦法?”男人傷得并不是太重,一臉的愁苦和憤懣,聽見席菲菲問,立即反問道。
一句話,把席菲菲給問明白了。
聽郭詠說,溫家嶺鄉與沙河鄉積怨很深,大小摩擦不斷,以前也通過縣里調解過,可問題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反而加深了兩個鄉的矛盾,所以,溫家嶺鄉的村民才會無奈地問,除了打,我們還有啥辦法?
“人傷得重不?”席菲菲不敢再責怪下去,開始關心起人員受傷的情況。
“有幾個挨了兩棍子,不算重,不過人已送醫院了。他們住,我們也住,要不還以為只是我們打人了。”鄉長溫國林這才站住來說話。
一聽傷得不重,席菲菲稍稍松了口氣。
住院是兩個鄉摩擦的基本策略,怕將來調解起來吃了虧。
席菲菲還沒來之前,溫家嶺鄉的村民就跟沙河鄉打過一場群架。
結果挨了打的桂花村村民沒住院,自己包扎了下就又下地了,后來縣里調解處理的時候,只讓溫家嶺鄉承擔沙河鄉傷者的醫療費、誤工費等,對挨了打的桂花村村民,卻沒一點兒交代,還逼著牛廣濟在調解會上當面給吳幸福道歉。
溫家嶺鄉的村民因此有了經驗,只要一打架,不管傷得重不重,先把人往醫院里送了再說。
“對方傷得重不?”席菲菲也不得不問。
溫國林吞吐了一陣,說對方應該沒啥事,估計也是挨了幾棍子。
席菲菲瞅了溫國林半天,對鄉鎮干部,她過去沒有太多的直接接觸,如何跟農民和農村干部打交道,她還需要學習。
“到底傷得重不重?”甘欣抬高了聲音,再次追問,她從溫國林的臉上看出了慌。
“這…我還不大清楚。”溫國林支支吾吾,不肯說實話,席菲菲心里一沉,事態說不定比她預想的要大,這才著急道:“走,帶我去新泉。”
“席書記,你不能去。”一聽席菲菲要去現場看,溫國林突然攔在前面,他怕領導們追究下來,溫家嶺鄉是書記帶頭打架斗毆,沒等席菲菲再問,便說:“那幫狗日的,膽子大的不得了,誰都敢打。我們牛書記去了,他們也照樣打啊。”
“什么?”溫國林這番話,直把席菲菲驚呆了。
“牛書記,他人呢?”甘欣連忙問。
“牛書記在新泉,他閨女被石料廠的人扣下了,他帶人去要人了。”溫國林說著話垂下了頭。
“什么?他親自帶著人去了?”席菲菲一直在心里告誡自己,要穩住,穩住!不能在這種關鍵時刻暴露出一星半點的驚慌,哪怕只是著急上火,也不應表現出來。
但是,一個鄉黨委書記帶頭參與打架斗毆,她不能不著急上火了!
席菲菲心急如焚,她似乎已經預感到什么。
“席書記,你也別生氣,石料廠這幫狗日的,實在欠打,他們要毀了新泉啊。”溫國林幾乎要哭了,一提新泉,一提這汪清澈的水要被毀了,他就難受得不得了。
席菲菲清楚地看見,溫國林眼里已噙滿了淚花。
“走,上新泉。”事態比席菲菲預想的還要嚴重,壓根就容不得席菲菲在行動上遲緩。
溫國林帶著席菲菲等人往新泉方向趕,他看席菲菲的臉色很嚴峻,心里便有些慌張,都怪我,都怪我,一開始我就攔住牛書記他們的。
為了保護牛廣濟,溫國林拼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甘欣惱怒道:“行了,現在知道后悔了,當初怎么不多想想?”
溫國林結巴了幾下,還是說:“領導們,不是我們想打啊,這幫狗日的太不是東西,不打他們還不把新泉真毀了?甘主任,你是知道的,那是我們釀桂花酒的命根子啊。”
溫國林的目光在林雅雯臉上搜尋著,極力地捕捉席菲菲的每一個表情。
“打?打就能把新泉護住?你是鄉長,怎么跟群眾一個覺悟?”甘欣說到這,猛然發現溫國林有點委屈的表情,心里還是有些同情,這么老實巴交的鄉長,不是逼急眼了,應該不會沖動到要跟人動手。
“跟我說實話,是你帶的頭嗎?”席菲菲突然盯住辣根,目光烙鐵一般烙他臉上。
“沒,沒,這號事,誰敢帶頭。”溫國林狡黠地躲開席菲菲的目光,抹了把汗,快步往前走了。
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等上席菲菲,惴惴不安地解釋:“村民們實在是氣壞了,自發的,真的是自發的。”
“不是你,那就是牛廣濟。”席菲菲斜睨了他一眼,便沒再追問,心事重重地往前走。
走了幾步,溫國林大約覺得再不說實話,席菲菲可能要生氣了。
他告訴席菲菲,事發時牛廣濟不在村上,他到紅杏村抓計劃生育去了,等他得到消息趕來時,群架已經打完了,他沖村民們發了一陣子火,聽說閨女被石料廠的人綁了,就跑去要人。
村民們怕他吃虧,才跟了去的,沒想到,正遇上譚二愣子帶人挖排水溝要毀了新泉,攔阻的過程中,又發生了打斗。
深夜。席菲菲等人終于到達了新泉。
遠遠的,就發現新泉那邊燈火通明。
“那個就是牛書記,那個是沙河鄉的鄉長高向陽。”溫國林指指點點給席菲菲等人介紹。
席菲菲一聽,心跟著沉了下來,一股無名之火直沖腦門,兩個鄉的主要領導都參加了,這還了得,農村基層干部的覺悟和素質太低了,以后工作開展的難度可想而知。
雖然看不清楚他們的臉,但一看他們是在相互對罵。
好在席菲菲看清了,在兩撥人中間,郭詠帶著一班人正在人群中間勸解,還有幾個縣政府的工作人員,排成一排將兩撥人隔開。
郭詠喊著:“鄉親們,大家一定不要急,更不能沖動。打人犯法。殺人償命!有什么話好好說。我答應大家,一定給出一個公道的解決方案!”
春旺把手里提著一棍木棍一揮,叫道:“郭縣長,你這一套已經說了好幾次了,每次都說公道,公道,可哪一回對我們溫家嶺鄉有過公道?公道都是沙河鄉的!”
譚二愣子叫道:“怎么沒有公道,哪次不是你們牛書記認了帳的?”
春旺罵道:“哪次又不是譚二愣子挑事?一句話,放不放人,不放人我們只有沖上去了,誰要敢阻攔。我春旺認得到是誰,手里的木棍可認不到。打死一個算一個!打死兩個算一雙!有幾個算幾個!”
譚二愣子站了出來,他脫了上衣,裸著上身,顯出一身腱子肉,手里一跟長鋼筋,舉得高高的,喝道:“呸!春旺你神氣個屁啊!你敢動一下。老子教你們都有來無回!”
這一下,兩邊又炸了鍋:
“媽的。說了半天了,還說個屁,搶人去!”
“就是。干部也來了,還不管用,搶了走人!”
“媽的。敢欺負我們沙河鄉的,狗日的不想活了?”
“沙河鄉的算個鳥啊!我們溫家嶺鄉可不是好欺負的。”
“打就打,誰怕誰啊?”
“打,打,打!”
兩邊越說越僵,人群便都往前湊。
幾個工作人員和郭詠等人排成人墻想將兩邊的人隔開。
可是兩邊的人加起來快有上百號,你擠我涌的,場面漸漸要失控。
郭詠大聲點名呵斥,連威脅帶警告的,牛廣濟聲嘶力竭的喊話,高向陽連拉帶拽,也阻擋不了兩撥人的火氣越來越旺。
沒有攔住的,已經有些開始推搡動手了。
春旺和譚二愣子始終在叫罵,他們兩個像斗雞公一般,你來我往,嘴里在罵,手里的棍棒也在揮舞,漸漸地就越湊越近了。
春旺大叫一聲,跳躍起來,掄起木棍照譚二愣子面門而來。
譚二愣子也紅了眼,不管不顧頭上呼嘯而下的木棍,手里的鋼筋棍卯足了勁攔腰朝春旺掃過來。
啊——
肯定要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