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作人婦,內遷定州的昔日草原公主納芙身著一身大楚女裝,挺著微微凸起的小腹,一臉平靜地踏進了傾城公主的房間,她也懷了數月的身孕了。
“見過傾城公主!”納芙微微欠身,向傾城行了一禮。當年驕傲的草原之花如今洗盡了鉛華,嬌奢傲慢無影無蹤。
傾城卻略略有些傷感,納芙曾和她一樣,都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但一旦落入塵埃,反而是脫毛的鳳凰不如雞了。納芙的丈夫諾其阿雖然仍在定州軍序列中擔任將軍,統帥近一萬將士,但每每行事,小心翼翼,除了行軍訓練打仗,回到家中,便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反而不如肅順祈玉之流逍遙自在。
“你坐吧!”的城指了指面前的錦凳,“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耐久站的。
納芙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坐下,直視著傾城,“草原女子,卻沒有這么嬌生慣養的。”
“看你這一身打扮,那里還有半點草原女子模樣?”傾城指點著納芙,笑道。
“入鄉隨俗罷子。公主也知道,我家住在內城,我可不想一出門便被人指指點點,也便只能作這樣打扮了。”
傾城理解地點點頭,定州內城,居住的大都是老定州人,這些人或多或少與蠻族都有著或大或小的仇恨。
“算了,不說這些,你今天突然來找我,總不會是單純地找來聊天吧?”傾城將話轉入正題。
“受人所托,給公主殿下常來了一封信。”納芙道。
“一封信?”傾城詫異地看著納芙“,是什么人居然托你給我帶信?”
“公主的一個老熟人,知道今天我會來參加李大帥長公子的百日宴,有機會能見到公主殿下,便找上門來,托我給您帶來這封信。”納芙微笑。
傾城本是冰雪聰明之輩,聽到這里,已是明白那人是誰了,臉上慢慢地浮現出憤憤之色,“他膽子倒大,居然還敢潛入定州?就不怕被清風逮了去?清風現在可正在全力清洗職方司勢力。”
納芙道:“公主說得不錯,他的確膽子大,但腦子也足夠聰明。”伸手點點桌上那盞宮燈,笑道:“公主您看,這燈將四周照得明亮之極,纖毫必現,只可惜這燈的下面,卻還是有陰影的。所謂燈下黑就是這個道理吧!眼下這個時候危險的地方反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清風遠在復州,可能也想不到她想要的人就在她的老窩中吧!”
傾城深深地看了一眼納芙“,這才是真正的你吧,一個貌似臣服定州…私下里卻仍然不死心的草原公主?”
納芙滿不在乎地道:“公主您大可以一聲令下,便可以將我抓起來,那個人正在我的府中,想必也是逃脫不了的,我們被一鼓而擒,李大帥當然是欣喜莫名,而清風也一定會稱贊您一句大義滅親,不愧是李大帥的賢內助吧!”
傾城被深深地刺痛,臉上變色,道:“納芙,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一點小心思,你巴不得定州內亂,好讓你們草原蠻族卷土重來吧?如果你打這個注意,我勸你還是趁早死心的好,我是大楚公主,定州主母,決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的發生。”
納芙低下頭,心頭一陣刺痛,眼前似乎出現了被活活燒死的大哥,被亂刀砍死的二哥,還有哀莫大于心死,最后倒在戰場之上的父親,他們鮮活的面容從納芙的眼前一一掠過,眼眶微微發紅,卷土重來?納芙的眼里浮起濃濃的悲哀,不可能了!
對于草原蠻族的處置,納芙不得不佩服李清,貴族們雖然失去了一系列的特權,但卻保住了他們的財富,這便讓他們失去了反抗的勇氣,不是每一個人都愿意冒著失去一切的風險來從事一項前途渺茫的事業的,更何況李清仍然給了他們清高的地位并保有了他們巨額的財富,象祈玉,蕭順他們現在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日進斗金,早就樂不思蜀了,而對于底層的族人,納芙心中更是絕望,如今的蠻族生活比起以前在草原上要富足得多,他們更是不會生出什么造反的心思。
現在的納芙,對于重現昔日黃金家族的輝煌根本不抱什么指望,支持她的只是恨意,綿綿不絕的對李清的恨意。她想做的便是殺掉李清,如果不走出現了李清這個人,她的父親,她的哥哥都不會離她而去。
“卷土重來?”納芙低低地道:“公主,你認為有這個可能嗎?”
傾城冷笑道:“你清楚最好。”
“公主要看那封信嗎?、納芙問道。
“他為什么不自己來見我?”
“他不敢來,他說現在他不知道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公主到底是當年那個叱咤風云的大楚公主呢,還是如今一心撲在李大帥身上的定州主母?如果是前者,他便會來見您,如果是后者,他將黯然離去。”
“我既是定州主母,更是大楚公主。他既然不敢來,我也不想見他了,你回去告訴他,容嫉掂跟了我二十年,卻因為他一道命令而枉自送了性命,死得一嶄不值,就這一件事,我就不會原諒他!”傾城厲聲道。
“行大事者不拘小節,公主,他對大楚忠心耿耿,所思所謀,無不是為大楚著想,聽了公主這話,他想必是要心灰意冷了。”
納芙冷冷地道。
“大楚,大楚如今在哪里?”傾城厲聲道:“是洛陽城中我那坐在皇帝位子上,卻成為蕭氏傀儡的侄兒,還是如今他效力的興州屈勇杰?”
納芙哈哈一笑“…也是,如今李大帥兵精將住,財力充足,坐擁定復并三州,更兼土地遼闊的草原與室韋地區,如今更是準備打下北地,吞并曾氏,想必三年五載之后,坐上洛陽城中那高高位子之上的便是李清李大帥了,公主精心輔佐大帥,到得那時候,卻也是母儀天下,貴為皇后,也算變相重復大楚輝煌了。、。
“住嘴!”傾城霍地站起,“大楚立國數百載,傳承不滅,朝堂之上,草莽之中,不知有多少心懷忠義之士,豈是誰能輕易顛覆得了的,眼下雖然明珠蒙塵,正義不彰,但總有一日,我大楚將重新崛起。”
納芙輕嘆一聲:“公主殿下,你這是在自我安慰么?好吧,如果你不承認我說的,那我問你,李大帥如果真的忠于大楚,蕭氏謀反,他為什么反而與蕭氏結盟,如果他真是大楚忠臣,就應當提師東進,消滅蕭氏。再者而言,即便他顧忌朝廷之上的昭慶皇帝,那他為什么不出擊寧王,寧王可是擺明車馬要造反的。相反,李大帥卻一心想著吞并北方和曾氏,他打得什么注意,公主您當真不知?還是公主您當真要從定州主母一躍而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
指了指外面:“您聽,外面的鑼鼓喧天,那是在慶賀大帥長公子,以定州今日之勢,以清風權勢之隆,以大帥對那聳月的寵愛之情,您當真能如愿么?說句不好聽的話,公主,即便您誕下嫡子,能不能安全養大還是一回事呢?”
“你住嘴!”傾城厲聲喝道,但眼中卻泛起一股無力的感覺,納芙的話句句擊打在她的心坎之上,昔日大楚呼風喚雨的公主,如今在定州卻心有余而力不足,處處受置,事事受限,幾被圈禁在鎮西候府之中了。
納芙微笑著站了起來,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從懷中掏出那一封信,輕輕放在桌上,向著傾城行了一禮,轉身走出了房間。
目光瞄向那封信,傾城卻似被晃著了眼,趕緊轉過頭去,強撐片刻,終于伸出手去,薄薄的信件卻仿佛有千斤之重,拿起,放下,再拿起。
終于,傾城顫抖著將信件取過來,輕輕撕開封口,只瞄了一眼那信上的字跡,便猶如遭了雷擊,霍然站了起來,身體晃了幾晃,眼前陣陣發黑,幾欲昏倒。
深夜,回到自己府第的納芙徑直來到書房,諾其阿早已去了軍營,準備明天統軍與大帥李清共赴羅豐,支援姜本與田豐的北方戰役,家中便只有納芙和幾名忠心耿耿的仆役。
書房之中,一名青衣男子正就著燭火,津津有味地讀著藏書,看到納芙進門,笑著放下書卷,微笑著問她,“見到公主了?”
納芙哼了一聲,“袁方,我看你家公主舉棋不定,根本就沒有幫你的心事,反倒著實有些恨你。”
青衣男子正是職方司指揮袁方,聽到納芙的話,他笑道:“這個無妨,公主恨我也是有理的,容媽嫉陪了她二十余年,卻因為我一句話便送了性命。但只要公主看了那封信,我敢肯定,公主一定會幫我的。”
納芙冷笑:“你當初讓容的姣設計寒月,以便讓李清猜忌傾城,讓需月清風更加仇恨傾城,讓傾城在定州日子難過無比,慢慢地一步步將她逼上你的船對吧?”
袁方笑道:“那有你說得那么復雜,當初我真是想要了那寒月的性命的,只是想不到…算了,過去的事不說了,倒是納芙公主,你愿意幫我,倒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要知道,你的行動說不定在將來會搭上你數十萬族人的性命的。”
納芙哈哈大笑,“他們性命關我何事?我父親的性命,我哥哥的性命,他們又何曾關心過,如今的蠻族,除了我,可還有一人想念他們,可還有一人想過為他們復仇?他們死盡死絕,我才趁心呢!”
袁方心中一凜,這個女人心理現在有些變態了,自己沾惹上了她,可得千萬小心,這種被仇恨燒昏了頭的女人用得好,是自己手中一把利劍,用得不好,可就要引火燒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