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調查司的辦公地點與李清的參將府只是一墻之隔,李清在這里安定下來以后,為了安保上的方便,也更是為了清風往來這邊方便,李清便命人將院墻上開了一個門,當時潛意識時是不是還有什么別的意思,此時的李清也著實想不起來了。
一身便服的李清風一般地來到這個小小的半圓形的門邊,倒把守候在門邊的兩名親衛嚇了一跳,雖然隔壁便是統計調查司,但這個衙門里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不僅有李清原先的親衛,也有從軍隊里,地方上招募來的人,最近清風更是開始大力招收一些江湖人物,楊一刀不放心,便在這里也放上了幾名親衛,沒有這些親衛的同意,這邊衙門里的人休想踏進參將府。
“將軍!”幾名親衛躬身施禮,李清擺擺手,豎起食指在嘴邊輕輕地噓了一聲,便邁步向對面走運去,幾名親衛正待跟隨,卻見李清回過頭來,瞪了他們一眼,做了一個原地不動的手勢,只得乖乖地停了下來。
看到李清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幾名親衛有些無奈地看著隨后趕過來的楊一刀,征詢的眼光看向他,楊一刀仔細地看了一下他們幾人與里面李清的距離,沖著幾名親衛搖搖頭,幾人便靜靜地守候在哪里。
楊一刀并不遲鈍,在李清莫名其妙地問了這么一通話之后,爬起來便向清風這便奔來,他哪里還有不明白這其中的玄妙的?這時的那小院,是只屬于那兩個人的,畢竟這是在衙門中,安全方面并不需要有太多的考慮,楊一刀不信有什么人敢來虎口拔牙。
李清放輕腳步,沿著那條碎石小道向著不遠處的清風走去,清風坐在院子里一株合歡樹下,背對著李清,單薄的背影被月光拉得細長,淺淺的映在地上,正在幽幽地吹著蕭,蕭聲嗚嗚咽咽,帶著一股不可名狀的悲傷氣息。
李清停下腳步,仔細打量著清風,從他這里可以看到的一側臉龐仍是那么的雪白,似乎永遠沒有什么血色,削瘦的身體隨著蕭聲輕輕搖晃,肩頭微微有些抖動,她是在哭泣么?李清心中不由一緊。
自己想用一些工作來分散清風對于往昔的痛苦回憶,現在看來似乎效果不大,除了讓清風沒日沒夜地投入到那些繁雜的情治工作中,讓身體更加瘦弱之外,她的心依舊沒有從昔日走出來。
一陣風吹過,粉紅的霧壯合歡樹花紛紛落將下,灑在清風的頭上,肩頭,清風似無所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蕭音之中。
一枚花朵隨風飄到李清的面前,他伸手抓住那霧壯的花朵,慢慢向前走去。
“清風!”他低低地叫了一聲。
“啊!”好像受到驚嚇一般,清風觸電般地跳了起來,半轉身子,便看見李清正站在她身后不到數步處。眼神里那包含著的痛惜讓她身體微微有些戰栗。
“你的蕭音里有太多的悲傷,讓人聞之淚下,你還是不能忘記過去么?”李清走到她的面前,盯著她的眼睛,問道。
“將軍!”清風低下頭,臉上的淚水猶自掛在腮邊,隨著她的低頭,帶著晶瑩的月光掉落下來。
“不要叫我什么將軍!”李清忽地煩燥起來,大聲道。“清風,人生如夢似幻,轉眼數十年便過去,你如果一直活在過去,那你永遠都不會獲得新生。人,應當向前看,你應當看到有更美好的生活在等著你。”
“將軍,我…..”清風的眼眶里淚水打著轉。
“我說過了,不要叫我什么將軍!”李清壓低聲音吼道。將手里拿著的合歡花舉到清風的面前,“看到了嗎,看到這株合歡花了嗎,它開在樹上,很美麗,讓人贊嘆,即便它此時掉落下來,失去了滋養他的源泉,但此刻的它依舊是美麗的,是值得讓人去珍惜的。物尚如此,何況于人?合歡花只有數天的生命,但它仍然努力讓自己璀燦。清風,我們有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壽命,為什么不能讓自己活得更輕松活得更愉快呢?”
清風眼眶里打著轉的淚水終于滾滾而下,由于竭力地抑制自己不要讓自己哭出聲來,喉嚨里發出陣陣悶聲,“將軍,我不是花,人也不能同花比,花不用在乎別人的看法,它可以由著自己的喜好去自由自在的生活,但人是不行的,特別是女人,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我,不再是過去的我,而您手里花,卻還是當初那朵在樹上美麗綻放的花啊!”
李清用力地握起拳頭,“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說得是什么,對吧,你想說你曾被蠻人擄去,失去了女人最重要的貞操?這將成為你一生的污點,永遠洗脫不去,你無法面對,所以你將自己像駝鳥一樣深深地里埋起來,不愿卻面對任何新的生活,你用無休止的工作麻醉自己,讓疲勞累垮你,以免你有功夫去回憶,但夜深人靜之時,你還是會想起,會痛苦,是不是?”
清風終于放聲大哭出來,壓抑已久的情感在這一刻猛地迸發,長久的苦痛隨著淚水狂泄而出,被一個男人當面揭穿自己的傷疤,她覺得無比的屈辱,委屈。
清風的痛哭聲驚動了許多人,不僅楊一刀從那邊的圓形門那里探過來一個腦袋,統計調查司這邊還亮著燈仍在工作的情報人員也或從窗戶或從門邊向這里張望。
“都給我滾!”李清暴怒地喝道。嚇得所有人哧溜一聲都縮了回去,楊一刀沖著部下伸伸舌頭,將軍發起脾氣來當真嚇人,連人見人怕的清風司長都弄哭了。
李清大步走到清風的面前,猛地伸手,將對面這個單薄的女子擁進懷里,手輕輕地撫過她披散在肩上的長發,道:“清風,我今天告訴你,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的過去,因為我喜歡你!我要娶你。”
懷里的清風身體猛地抖動一下,哭聲戛然而止,猛抬起頭,淚眼迷蒙中閃過驚色,旋即雙手一撐,試圖離開李清寬厚的胸膛,李清堅持不放,僵持片刻,感受到清風的堅決,李清有些茫然地松開兩手,清風迅速后退幾步,轉過身體,背對李清片刻,再回過身來時,臉色已是平靜了許多,李清仍是保持著雙手環抱的姿式,目不轉睛地看著清風。
“將軍!”清風受不住李清如此的逼視,低下頭,“這是不可能的!”
李清似乎胸口被重擊,一口氣悶在胸里,半晌才道:“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清風慘笑一聲,“如果將軍是一個小小的校尉,抑或是一個參將也好,那清風聽到這番話,會很高興,很高興,但現在,將軍馬上會成為定州之主,以將軍世家貴胄的身份,你的妻子那能是我這樣的不干凈的女人?她應當來自世門豪族,應當對將軍的大業有幫助。”
李清愕然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個原因還不夠嗎?”
“你放屁!”李清不由自主地爆了一句粗口,胸中壓抑的怒火,被拒絕的悶氣瞬間爆發開來,“去他媽的世家貴胄,清風,我告訴你,我就是一個丫頭生的小子,我沒名沒份,真要論起來,說不定你本來的身份比我高貴得多,我娶你,說不定還是高攀了呢!你難道不喜歡我嗎,我能感覺得到,你是喜歡我的。”
看到李清爆走,清風臉上神情不知是喜是悲,復雜之極,待李清稍微鄭定下來之后,才幽幽道:“也許以前是,但現在,將軍你馬上便會成為李家最為重要的成員之一,如果將軍堅持你的意見,李家第一個便不會答應。”
“讓李家見鬼去吧!”李清一揮手,怒道,“我只要你告訴我,你愿不愿意嫁給我?”
清風堅定地緩緩搖頭,“將軍,你現在的堅持,以后將軍會發現他是錯的,與其到時后悔,不如現在…..”
李清猛地揮手打斷清風的話,“好吧,那便讓時間來證明,清風,我會讓時間來證明的。”一轉身便向回走,走了幾步,回過頭來,道:“我想用不了多久,皇帝會召我回京,這是任命一州主將時要走的程序,你準備一下,和我一起回京。”
說完,不等清風回答,大步離去,走過楊一刀身邊時,低聲道:“去查,給我挖地三尺去查,我要知道清風到底是誰,她的家在哪里?給我找到他,我要在離開定州赴京前得到答案。”
李清的身后,清風緩緩坐倒在那正自怒放的合歡樹下,屈起膝頭,雙手緊緊抱住兩腿,將頭深深地埋在懷里,肩頭不由自主地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