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公平早上從家里出來的時候,右眼皮一陣狂跳,他心里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但又說不上來。
秘書早已等在車前,看到袁公平出門,趕緊上前接過袁公平手里的竹節杯,一邊拉開了車門。
“那個叫曾毅的,現在怎么樣了?”袁公平隨口問了一句。
秘書有些愣神,老板從不過問這些小事啊,今天這是怎么了,有些反常啊,他還是道:“實在是想不到,這么一位小小的主任科員,竟然是在隱藏我們干部隊伍中的一條大蛀蟲,紀委目前正在對他進行調查,相信很快會有結果的。”
袁公平“哦”了一聲,鉆進車里,他也搞不懂自己為什么會問這句話,這兩天他很煩心,先是袁文杰病倒,被送進了醫院后人事不省,卻查不出任何病因,緊接著,飛龍建設的一位出納突然失蹤,袁公平已經動用一切力量去找了,因為這位出納手里掌握的東西,對他非常重要。
可能是因為文杰的病,讓自己想起了那位郎中吧,聽說他在醫術上還是很有一套的,袁文杰心里這么想著,閉眼在車里養神。
車子很快到達南江省交通系統廉政建設大會的現場,南江省交通系統各級重要領導,此時全都等在會場的門口。
袁公平的七號常委車剛剛停穩,交通廳廳長漢國生立刻上前為袁公平拉開了車門,隨后人群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所有人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對袁公平行注目禮,簇擁著他走進了會場。
袁公平作為常務副省長,分管城建、交通兩個重要的部門,參加交通系統的黨風廉政建設會議,他義不容辭。不過他最近露面的次數明顯比以前多,凡是能參加的會議,他全部都會親自參加,四處造勢,大有接掌省長之位的架勢。
“…近一兩年,交通系統陸續發生多起黨員干部違紀違法案件,作為一名黨員,作為交通系統的一份子,一定要認識到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的長期性、復雜性和緊迫性,要以案為鑒,防微杜漸,必須時刻牢記黨紀國法…”
“…各級交通部門,要大事著眼、小事做起,把作風紀律建設融入到個人學習、生活和工作的方方面面,要以人為本,潤物無聲,精心營造勤政廉政的良好氛圍,切實加強廉政文化建設;要教育倡廉、先進導廉、環境育廉、讀書養廉、談話促廉、警語醒廉、制度保廉、家庭助廉、賬戶悟廉、社會評廉,不給腐敗留下任何孳生的環境,努力化解崗位廉政風險…”
“希望大家以此次黨風廉政會議為契機,繼續加強標本兼治的力度,將黨風廉政建設和自身反腐工作,推向一個新高度,努力實現各項工作再上新臺階,為南江的經濟發展、和諧穩定作出新的貢獻!”
伴隨著熱烈隆重的掌聲,袁公平結束了講話。
交通廳廳長漢國生接過話筒,狠狠地鼓了一陣掌,道:“剛才,袁省長對于我們交通系統的黨風廉政建設工作,提出了非常重要的指示和意見,大家一定要深入領會學習,認真貫徹落實下去,絕不允許敷衍塞責…”
漢國生還準備再拍一拍袁公平的馬屁,只聽發出“砰”一聲巨響,會議室的門被人推開了,方南國大步流星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七八個人。
袁公平心里頓時咯噔一下,方南國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自己事先一點消息都沒有,他的心里就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袁公平起身快步下了主席臺,朝方南國迎了過去,老遠就伸出手,熱情地笑道:“方書記,您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也不通知一聲,我好去機場接您。”
會議現場的人全都站了起來,漢國生幾位重要領導,也緊隨在袁公平之后。
方南國仿佛沒有看到袁公平伸過來的手,他板著臉,沉聲道:“公平同志,這位是中紀委來的同志,有事要對你講!”
“袁公平,我是中紀委監察五室的主任杜江,這是我的工作證!”杜江拿出自己的工作證,向袁公平亮明了身份。
袁公平聽到中紀委三個字,就知道大事不妙,不過他到底是一方大員,還能保持住基本的鎮定,臉上強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袁公平伸出手道:“杜處長,歡迎您到南江指導…”
杜江打斷了袁公平的客套,他收起工作證,直接拿出一份帶著鮮紅大印的紅頭文件,伸到了袁公平的面前,肅聲道:“袁公平,現在你被雙規了,請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袁公平臉色大變,身子也抑制不住有些微微顫抖,他做過什么事,自己心里最清楚,雙規的事,他更是門清,只要是走進去的,還沒有能出來的呢,自己只要被雙規,那肯定就是萬劫不復了。袁公平就有些氣急敗壞,跳著腳道:“你們毫無理由就對我這樣一名清清白白的干部進行雙規,是極其不公正的,我要打電話,我要向組織上申訴,我要告訴老首長!”
杜江可不愿意聽這些廢話,他黑著臉一揮手,就上來兩名彪形大漢,左右把袁公平架了起來。
“帶走!”
杜江一聲令下,中紀委的人就要架著袁公平離開會場。
“我不服!方南國,你這是在打擊報復、惡意構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事,我…”袁公平惡狠狠盯著方南國,厲聲吼著,聲音大得屋子里的麥克風嗡嗡作響。
彪形大漢立刻捂住袁公平的嘴,道:“袁省長,你的情緒有些太激動了,這對身體不好,還是我們帶你出去透透氣吧!”
說完,兩名大漢架起袁公平,任由袁公平怎么掙扎,他們像是拎小雞一樣,把袁公平架了出去。
“方…方…方書記…”
漢國生此時連句囫圇話都講不全了,剛才那一幕把他嚇得不輕,七魂頓時丟了六魄,還剩下一只孤魂野鬼,在牙齒縫里打著寒顫。
方南國銳利的目光從現場掃過,最后回到漢國生身上,冷冷說道:“你們接著開會!”然后邁著大步出了會場。
會場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嚇傻了,上一秒,袁公平還意氣風發,坐在主席臺上大談黨風廉潔,下一秒,就灰頭灰臉地被中紀委的人給拖走了,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現場的人一時都反應不及。
怎么回事?
現場的人都彼此看著,想從別人那里知道答案。
袁公平被雙規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整個南江官場被震得天翻地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大呼意料不到,那可是省委常委,堂堂的中管干部,怎么可能就會被如此輕易就雙規了呢。
大家都知道方南國對袁公平有些意見,之前有傳聞說方南國對于袁公平接任省長的事很不滿,但很快方南國就被調到中央黨校參加學習,有小道消息就稱,這是袁公平的背后靠山發了力,準備要把方南國搞下臺。
可就在大家都以為袁公平登上省長寶座已無懸念的時候,袁公平卻被意外雙規了,這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這一個峰回路轉的巨變,讓很多人歡喜雀躍,也讓很多人如喪考批。
歡喜的人會在想,老省長馬上就要退了,現在又空出了一個常務副省長的位置,這要給多少人制造出機會啊,表面看,只有兩個空位,事實卻絕非那么簡單,省長退了,副省長來接任,副省長的位子空出來了,市長接任,可市長的位子又由誰來接替呢,如此自上而下的連鎖下去,要調整的干部和職位就不是一個兩個那么簡單了,會有很多人能在這次的事件中,把自己的級別提一提,位子挪一挪。
如喪考批的人,自然是站錯了隊,送錯了禮,進錯了門的人,他們現在是人人自危,生怕這件事把自己牽扯了進去。
常委一號樓內,曾毅給方南國做過治療后,方南國在按摩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曾毅輕輕合上門,然后下了樓。
馮玉琴此時就坐在客廳,看到曾毅,道:“小毅,快坐,我讓廚房給你煲了湯,一會多喝點,好好補補身子。”
“謝謝馮阿姨,我這身體結實得很,哪還用得著補啊!”曾毅笑著。
馮玉琴拽著曾毅的手,讓他坐在了沙發上,道:“這幫紀委的人實在是太大膽妄為了,我都聽小唐講了!”馮玉琴提起這事,心中依舊充滿了怒氣,一來是曾毅的遭遇實在是太慘烈了;二來她也是生氣這些人竟然沒把自己放在眼里,衛生廳里,誰不知道曾毅是自己的人,這幫人也敢下此毒手。
“都過去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吃付藥調理一下,身體就恢復了。”
馮玉琴看著曾毅臉上的笑容,仿佛又回到自己生病的那會,當時曾毅也是這么一副笑容,“讓你受了這么大的委屈,你是好樣的!”
馮玉琴的這句話,并不完全是客套,早在曾毅被雙規前,他寄出的那些材料方南國就收到了,但為了不打草驚蛇,避免袁公平有所察覺后消滅證據,殺人滅口,方南國隱忍不動,一直到中紀委的人完全掌控局面,他才派了唐浩然去把曾毅解救出來。
從這個角度講,曾毅的這番遭遇,是替方南國挨的。
“那幾個紀委的人,已經受到了黨紀國法的懲處,這就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袁公平也是惡有惡報。”曾毅想起那個陰損的嚴峻,心里還是有些憤怒,袁公平被雙規的消息,才讓他稍稍平緩,袁公平讓自己遭遇到的事情,現在他自己也嘗到了。
廚房很快端出一鍋湯,香味撲鼻而來,曾毅使勁吸了口氣,贊道:“好香!”
“喜歡喝,就多喝一些!”馮玉琴讓人趕緊給曾毅盛湯。
喝了兩碗,馮玉琴還要再盛,曾毅急忙擺手道:“馮阿姨,千萬別盛了,我是還想喝的,可肚子不爭氣,真喝不下了。”
看曾毅這樣,馮玉琴自己也感到開心,她笑道:“以后要是饞湯了,就到這里來,我讓人給你煲。”
曾毅笑著,但沒應下來,他道:“馮阿姨,我有個想法,想跟您講。”
馮玉琴讓人收了湯,又拿出果盤,“講嘛!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
“我想到下面去做點事!”曾毅把自己的想法講了出來,“方書記的舊傷,已經恢復了大半,很快就能痊愈,有唐秘書在完全可以,而且保健基地的項目也暫時停止了,我想趁這個機會,到下面去鍛煉鍛煉。”
馮玉琴有點意外,拿起一片西瓜,道:“那你有什么具體的打算?”
“南云縣衛生局的副局長病退了,南云縣方面向我發出了邀請,我想過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