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一已之私 老太君無精打采的斜倚在炕上,侍書半跪在一邊輕輕地給她垂著腿,小丫鬟都被打發出去了,大老爺坐在一邊小心的陪著,見老太君沉吟不語,大老爺開口勸道:
“兒子不孝,讓母親操心了,兒子今后一定會嚴加管教俊兒,母親千萬別氣傷了身子”
“俊兒還在家祠里跪著?”
“是,俊兒只是一時的沖動,說了葷話,冷靜下來就好了,所以兒子才罰他在家祠中思過,想通了再回來”
大老爺說完,暗嘆了一口氣,這都快一天一夜了,俊兒還在那跪著,就是不肯回來認錯,俊兒從小至孝,從來沒有忤逆過他,怎么這次就這么任性,死不悔改呢?
打不斷的父子情,他也暗暗擔心家祠中的兒子,只是當著母親的面不能流露出來,怕母親更心疼,何況,俊兒竟說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話,也該好好懲戒了。
五九文學 正思量著怎么安慰母親,只聽她長嘆了一聲說道:
“都一天一夜了,俊兒還不吃不喝的跪在那,真是作孽,當真是老天有眼,容不得人私心太重,這是老天爺在懲罰我們蕭家啊!”
“母親…”
“當初你父親心存一已之私,給俊兒訂婚約的時候,沒寫李家嫡女的生辰八字,結果留下禍根,讓李家鉆了空子,以庶女代嫁,溪兒過門后,明知她是庶女,也是因為一己之私,留下了她,才鬧到今天俊兒竟甘愿為她離經叛道,舍棄家主之位,可惜這一代嫡孫只俊兒一人,如若再有一個,我倒真想成全了他,溪兒雍容大度,的確是個好媳婦,我也舍不得,只是難違啊!”
老太君說著,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真的是天意如此嗎?老天懲罰她算計太多,才讓她失去更多嗎!
聽了母親的話,大老爺不可置信的問道:
“母親早就知道溪兒不是嫡女?”
“溪兒進門幾天,我便知道了庶女代嫁的事兒,當時俊兒病重,又有半月之期的說法,礙于此事傳出去,傷了蕭家的體面,我便派人封了口,本想著半月之期一過,俊兒的病好了,找個錯處早些打發了她,雖說對不起她,但他李家有錯在先,也怨不得我們無情。”
“那母親后來為什么沒有打發她?這件事兒子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聽了兒子的問話,老太君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不怨你不知道,是我不想你操心,使人瞞著你,嗨,那時休了也就休了,就不會有今日之禍了,后來只因我到凈云寺還愿,聽了凈云大師的話,相信溪兒是大貴之人,可保蕭家子孫旺盛,暗里存了私心,暫時留下了她,原本以為俊兒年輕,又對她無心,等接任家主時,再找借口休了也不遲,沒想到,陰差陽錯鑄就了這一段孽緣。”
“母親不要自責,這是俊兒自己糊涂,分不清好歹。”
“都怪我心軟,當斷不斷,才留下今日的禍根,前年俊兒南下時,大太太和秀兒雙雙發難,想趁他不在,將溪兒逐出蕭府,我當時也存了這樣的心,你也看到了,俊兒在府里時,百般的護著溪兒不讓休,不如趁他不在,早早的打發了干凈,哪知又傳來俊兒在路上病危的消息,我派人接了幾次,讓他回府將養,可俊兒死也不回來,最后給我傳回一封血書,說是他母親容不下溪兒,跪求我替他照看溪兒,還說,萬一他這次不治身亡,求我念在他和我祖孫一場的份上,好好的安置溪兒,放她回母家容她改嫁,給她一個好去處…”
老太君說到這,繞是她久經風霜,也忍不住老淚縱橫。接過侍書遞過的帕子,拭了拭眼睛,又接著說道:
“看了俊兒的血書,我才回味過來,俊兒病重寧愿客死他鄉,也不肯回平陽養病,一定是逼他休妻另娶的事寒了心,只想有一口氣也要爬到南方去開創事業,怕遲了生變,再發生一次逼他休妻之事,我那時看了俊兒的血書,想起溪兒庶女的出身,也是剜了心的疼,但想著當真攆走了溪兒,消息傳到病重的俊兒的耳朵來,怕是真就沒了命,也迷信只要溪兒在蕭家,俊兒就會化險為夷,為了俊兒在南方的安定,咬牙忍痛斥責了大太太,送走了秀兒,俊兒南下時也在溪兒身邊安排了人,加上我的維護,溪兒才在蕭府逍遙了兩年,我當時也存著私心,總想著俊兒一去一年,看不著溪兒也就淡了,那曾想,人算不如天算,竟鬧到不做家主的地步…”
聽了母親的一習話,大老爺早已目瞪口呆,這些事兒,有些他知道,有些他竟一點不知,雖然還在震驚,但見母親流淚,忙開口勸道:
“母親不要自責,俊兒年輕,想不開也是有的,俊兒從小孝順,最聽您的話,讓他反省反省,想開了也就回頭了”
“話說的容易,大老爺難到看不出俊兒從南方回來后,就性情大變,這次他不念舊情,背著我們處置蕭安,我私下里猜想也是為溪兒出頭”
“為溪兒出頭!”
“大老爺天天忙于府外事務,對于家里瑣事自然不知,大太太因為溪兒是商賈出身,本就耿耿于懷,又有秀兒中間隔著,也就更不喜歡她,暗地里指使蕭安苛待她,我雖然早有耳聞,但溪兒庶女的出身攪的我心煩,也就聽之任之了,不曾想反害了蕭安,難為蕭安打小跟著我,老了竟落個流放的下場”
“溪兒雍容大度,若不是出身有違,真是個好媳婦,蕭安這個奴才,怎么就能聽了夫人的話,做出欺主之事,俊兒知道了,竟也一直沒提,俊兒當時和我說一句,我也會懲罰這個奴才的,總不至于讓事情變得無法挽回,看來俊兒真的大了,跟我們早離心了,什么事兒都悶在心里不說,不過母親放心,兒子這次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讓他現在回頭也為時不晚。”
“這次怕是難了,我老了不中用了,這些日子才想明白,這世間呢,情之一物是最能移性的,俊兒自打喜歡上溪兒,性情早就變了,不再是那個孝順聽話的俊兒了,大老爺當年和張姨太情深意重,張姨太的品行外貌、家勢背景做嫡妻也綽綽有余,只因她庶女的身份,不得不委屈做了妾,好在總能和大老爺在一起,可是俊兒不同,不說大奇律沒有貶妻做妾之說,就以溪兒那份傲骨,也不肯委屈做了妾,看俊兒那架勢,真把溪兒逐出蕭府,怕是俊兒也和我們徹底的背心離德了”
聽母親說起張姨太,大老爺腮邊的肌肉不覺抽搐了兩下,看了老太君一眼,沉默了下來。
他和張氏本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承諾要娶她為妻,本以為母親不會反對,可當他和母親提起時,才知蕭家有,當時年輕氣盛的他,也曾鬧過,可終是扭不過母親,更違背不了,最后不得不委屈她做了妾。
本想著要好好待她,可惜娶妻不嫌,崔氏心胸狹隘,常常對張氏百般刁難,雖然自己護著,但畢竟是一家之主,再寵,也不能寵妾滅妻,一主,一婢,天壤之別,更何況自己還常常不在府里,還是讓她受盡了委屈。
這么多年,他自信他除了妻位,和未來的家主之位不能給她和韻兒外,所有的寵都給了她,但依然抹不去她眼中那越來越多的幽怨,他常常能看到她眼中閃現的那一抹恨意。
昨天俊兒為了溪兒要把家主之位讓給韻兒,他不是感覺不到昨夜張氏那份多年不曾有的溫柔,更明白她的心,只是張氏不理解他的難處,韻兒頑劣憊賴,總沒有俊兒那份從容睿智,殺伐果斷,他怎能讓偌大的家業所托非人,將祖宗的基業毀于一旦,這個承諾他不能給她。
眼見著俊兒又走上了他曾經的老路,但他當年尚可娶張氏為妾,但俊兒卻不能了,想起他年少時的激情,眼前閃過張氏眼中的那一絲怨恨,暗嘆蕭家的害人不淺,開口說道:
“!祖宗為什么會立下這么不近人情的?”
聽大老爺問起,老太君長嘆一聲,娓娓地講了起來:
“大齊建國之初,我們太祖爺蕭紀澤跟隨太祖皇帝上宮圣顯出生入死打天下,身邊便有一對姊妹花,庶女出身的姐姐叫陸遙,聰明伶俐,才智機敏,嫡女出身的妹妹叫陸遠,為人豁達,嬌俏可愛,一身武功更是出神入化,姊妹倆一文一武,隨在太祖爺身邊,輔佐他立下了不世之功”
“陸遙?蕭氏族譜中沒有母親說的這個人?只有太祖奶奶陸遠。”
聽了母親的話,大老爺忍不住插嘴問道,老太君沒回答,只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
“太祖爺對她們不分彼此,一視同仁,在亂世中,姊妹倆也是平起平坐,從無嫡庶之分,后來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建立大齊國,論功行賞,便將扶佐他登基立下汗馬功勞的蕭家、司徒家、李家、歐陽家賜為世家,并賜府建衙,太祖爺功名顯赫,身居高位,便有了開宗立派之心,但要建宗譜,有一件事讓太祖爺為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