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夜色下的黑暗
漫天的紅霞燃遍天際，金色的河道出現在視野的盡頭，為那枯萎山巒的單調背景，帶出了一絲亮色，略感疲勞的萊丁，精神也隨之一震。
“波拉，山那邊就是列夫家族的實際領地了，你想家嗎？”萊丁的語調略帶傷感，滿目的旱情，讓他了解到這場遍布全國的大旱災的恐怖，也不知道會讓多少人流離失所。
半天沒人回應，萊丁扭頭一看，卻發現娜塔莉絲斜靠在波拉的身邊，已經睡熟了，而他那出身列夫家族的妻子，卻一副眼淚汪汪的表情，半晌才小聲的回了一句：“萊丁，雷鳴港才是我的家，波拉的家就在雷鳴港！”
想到波拉和列夫家族的關系，萊丁嘆了一口氣道：“對，雷鳴港就是你的家，不過我們還是得去你母親家溜一圈，先看看那邊的具體情況，然后再去重鎮菲力！”
不等波拉回應，魔法飛毯就開始爬升高度，并很快越過了海拔不高，但卻略顯陡峭的綠泥山，天色擦黑的時刻，他們一行三人，已經飛抵了由南向北的濁月河畔。
列夫領地的沖積平原兩岸，雖然也有翻滾的水車，但十之八九都破敗不堪，而那屬于領主建設職責的水利設施，卻早已殘破不堪，只有零星的幾塊水澆田里，還種著些東倒西歪的稻谷，那輕飄飄的穗子軟綿綿的耷拉著，不用查看，就知道果實大都是干癟的模樣。
最后的一抹落日余輝，照亮了水田外圍的干涸的地面，那龜裂的地皮，仿佛擇人而噬的怪獸，想要吞噬窮苦農夫的生命，這里的破敗景色，與晨間見過的富饒農田一比，令人心生凄涼，看來，列夫家族的心思，最近都沒有花在領地建設上。
“這里是瑟拉姆伯爵家族的領地，附近的地皮，應該都屬于卓蘭斯男爵的封地，他是瑟拉姆老伯爵的第二十七個兒子，據說為人極度的平庸，但卻又無比貪財…”波拉小聲的訴說著，但卻很快又閉上了嘴巴，眼睛里滿是憂慮之色。
萊丁知道，波拉雖然毫不留戀列夫家族的權勢和榮耀，但在她的心底深處，還是有著一處空間，保存著過去不多的美好回憶的，至少萊丁就知道，她還念著姑媽艾琳德的舊情。
“過度的分封制，只會讓貴族從強大走向虛弱，可惜了。”萊丁假作沒有發現波拉的哀愁，而是望著遠處的一股黑煙，那里是一處村落，大約是什么流民又在鬧暴動吧。
列夫家族的事情，萊丁懶得多管，可他正準備向北而去的時刻，濁月河畔的商路上，卻猛然跑出了數匹快馬，只見幾個滿身是血的帶甲騎士，正護著女人和孩子向北疾奔，而在他們的身后，卻追著一群窮兇極惡的馬匪。
光著膀子的追兵大約有兩百人左右，他們手中的武器，大都挑著淌血的頭顱，那猙獰扭曲的面龐，依稀可以辨認出他們的年齡，老人、孩子、婦女悉數可見，而頭領的狼牙棒上，竟然在頂端的位置，串著兩個幼小的嬰孩，其中的一個還在發出哇哇的凄慘哭著。
作為一名法師，萊丁的心腸早已淬煉的水火不侵，但當他看到那哭泣的孩子時，腦海中閃過的卻是菲拉娜的稚嫩面龐，看到眼前這滅絕人性的一幕，憤怒的火焰在他胸中點燃了。
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不同的，太多的慘痛見聞和淵博的歷史知識，讓萊丁自認看穿了這個世界的本質，但他作為孩子的父親，卻不愿看到誰去殘忍的對待幼小的嬰孩，畢竟嬰孩是毫無威脅性的，若是殺戮也就罷了，但虐待小孩子的行為，卻不能被邏輯所解釋。
竟敢虐殺毫無反抗能力的嬰孩！怒火讓萊丁猛然發出了一聲冷哼。
在力量至上、貴族為尊的恩法斯世界里，作為一位實權的侯爵領主，萊丁就是無故斬殺平民，也不會有誰敢站出來公然反對，但只要是理智尚在的貴族，就絕對不會濫殺無辜，因為那是迷失人性的表現，恩法斯的貴族從來都是守護者，而不是屠夫。
在法師的眼中，冷漠和無視弱者都不算過分，人們可以任由幼小的嬰孩死于傷病、饑餓，甚至野獸之口，但萊丁卻唾棄那種殘殺弱者，只為滿足卑微內心的瘋狂變態！發了火的法師從來都是不可理喻的，這一刻里，作為一個擁有可愛女兒的父親，萊丁就出離的憤怒了。
馬匪們渾然不知大難臨頭，他們拿出了弩箭，射出了如蝗的箭雨，慘呼聲中，人喊馬嘶，五個騎士的戰馬跌倒在地，被護在核心的老人、婦女和孩子，也被接連射中，跌落馬下。
“圍住他們，卑微的貴族已經不行了，大家殺男人，玩女人了！”
咆哮聲中，閃亮的馬刀呼嘯而落，刀劍相交聲中，落馬的騎士拖著傷重的身軀繼續作戰，老人、婦女甚至孩子，也都拿出了隨身的武器，極力抵抗，想要為身后的幸運兒，謀取一條逃生之路，也在自己的生命盡頭，尋找一個墊背的對象。
但在北方的道路上，卻猛然傳出了一聲轟然巨響，商路中間的碩大坑洞，徹底斷送了逃亡者的生存念想，幾個止住了馬步的孩子，在驚慌之中，也落入了身后馬匪的刀刃寒光中，但就在死亡來臨的前一刻，時間仿佛定格在了當場，絢爛的魔法弧光如雨紛落。
下一刻里，手持龍怒法杖的萊丁，將法杖的龍首輕輕一劃，地面上最后躍出了一道集火柱，那個拿著狼牙棒的馬匪頭領，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在高熱的火焰中，連同他挑在狼牙棒上的幼小嬰孩，一同化作了灰燼，兩條既然不同的生命，徹底歸于虛無。
萊丁沒有停留，他只是掃了一眼地面上的余生者，就駕馭著飛毯向北飛去，但一片白紙卻從波拉的手指縫隙中落了下去，念著列夫家族一脈的女法師，最終還是沒有忘記舊情。
天色全黑的時刻，萊丁一行終于抵達了重兵把守的南側稅卡，幾個不長眼的守軍，竟然還敢騎著煉金獅鷲追擊攔截，結果這些隸屬于列夫家族的忠勇戰士，無一例外不被波拉的火焰之指，灼傷了坐騎的羽翼，驚慌的呼嚎聲中，獅鷲四散而逃。
“萊丁，我…我也許害了那些逃亡者。”小麻煩離去之后，波拉突然小聲說道。
沒等萊丁說話，剛剛醒來的娜塔莉絲卻開口了：“害了？嘿嘿，你又沒殺他們，真是的！”
“我剛剛…我剛剛讓他們來雷鳴港避難，可是那些稅卡上的那些兇惡守衛…”
看著抿著嘴唇，一副花容失色表情的波拉，萊丁輕聲說道：“別自責了，下一次若是你真想救人，那就把事情做到底吧！”
說話的功夫，雷鳴港方的稅卡也到了眼前，燈火在遠方若隱若現，其實，在幾年以前，重鎮菲力，還只是一座典型意義上的軍塞，但這幾年間，由于商貿興盛，這里卻成了物資轉運和倉儲的集散地，大批的船舶停靠在新建的碼頭區內，夜色下一派人聲鼎沸之色。
娜塔莉絲直接出示了身份銘牌，由于他們并沒有攜帶貨物，又擁有貴族的身份，所以稅卡的守軍就直接放行了。路上遇到的慘事，讓人心情不好，所以萊丁索性帶著波拉和娜塔莉絲，在菲力鎮的碼頭邊，找了一處露天燒烤攤，叫了些開胃的食品。
遠處酒館內的游吟詩人，正用婉轉的歌喉，唱響威廉陛下驅除惡魔的功勛，悠揚的銅管長笛隨之奏響，萊丁和波拉的心情不由好了很多，而娜塔莉絲，則對眼前的麻辣食品興趣濃重，大快朵頤的她，甚至連叫了兩次加量，才算是填飽了肚子。
濃濃的夜色下，人流如織，走向碼頭的時候，路邊的小巷里不時傳出狗叫聲，偶爾還能聽到凄苦的啜泣聲，但在燈光照耀的地方，卻都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繁榮景色。
碼頭上的貨船偶爾也會載人，沒過多久，露出容顏的娜塔莉絲和波拉，就找到了一艘剛剛停泊的貨船，雙方很快談妥了價錢，在萊丁登船的時刻，外出購買食物的主人，也上船了，在一陣吆喝聲中，濁月河的浪花拍打著船身，將這單桅的內河貨船，緩緩推向北方。
站在甲板上的萊丁，轉過了身子，靜靜的望著濃濃夜色下的重鎮菲力，闌珊的燈火漸漸被氤氳的薄霧所掩映，天地間模糊朦朧，他微微轉過身子，正準備說話，卻發現不遠處的甲板上，水手們居然圍出了一個圓弧，其中的幾個家伙，還握持著明晃晃的刀子。
“真是不知死活！”萊丁一臉蔑視的冷哼出聲，可是找死的垃圾們，竟然都滿臉亢奮的盯著萊丁腰間的錢袋，還朝著他身邊兩個女人，擺出了一些侮辱性的夸張姿態。
萊丁右耳微動，就朝著船艙走了過去，這時，火球、暗影箭驟然激射，那些幻想肥羊的可悲水匪，全部成了焦炭和碎肉，慘叫聲中，除了個別跳河成功外，無一幸免，但娜塔莉絲隨手灑出的腐蝕云霧，卻很快融入了河水，船只行過之后，人類和游魚的尸體一并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