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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贅婿》編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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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繁華過眼開一季  咔嚓…砰——

  火焰燃燒著,電路啪啦啦的響,從傾倒的汽車里爬出來的時候,他的視野有些模糊。

  夜色下的、河邊的公園,城市密集的燈光在對面如火光般的搖曳著,仿佛浮在水面上的巨大城池。那片繁榮的景象與這邊公園的偏僻和孤寂形成了對照,記得公園的開發案是他在十多年前主持的。

  “是個失敗的開發啊…”

  風吹過來,他嘆了口氣,踉踉蹌蹌地朝那片迷離的水光走過去,后方的汽車陡然傳來巨大的爆炸聲,火焰升騰,熱浪從背后席卷而來,仿佛要將他淹沒下去一般,天空中傳來了直升機的聲音,隨后是一道明亮的光柱晃亮了視野,有人在高空中喊話,公園兩側追趕的車輛也已經到了,大部分是警車,各種各樣的燈光,混亂不堪。

  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血液從額頭上流下來,他伸手擦了一下,緊了緊風衣,河道兩側,氣墊船與快艇蜂擁而來,為了防止他跳水逃走。

  “真是的…我又不是什么殺手…”

  四周,海陸空密密麻麻的包圍令他覺得有些煩悶,視線之中并不清晰了,心中明白這次或許沒有多少僥幸的可能,冷風吹過來,腦子里想起的,反倒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這是他從小長大的城市,那時候城市還沒有這么好,站在河岸這邊,看不到整個城市輝煌如宮殿一般的繁華情景,但感覺溫暖,河岸這邊也全是土坡,一條黃土小路,由家里去學校的時候,常常騎著自行車從這里過去,跟幾個朋友。

  “我將來要把這邊建個公園,變得更漂亮,讓城市里到處都有高樓大廈,我們都住進去…”

  那時還小,去過繁榮的省會之后,立下的這個宏愿。多么意氣風發的年紀啊,此后二三十年的時間里,他如同剛剛發明石刀石斧的原始人一般,以驚人的魄力開拓進取,越過了旁人難以想象的無數驚險難關,建立起了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巨大金融帝國,有時候想想,連他自己都覺得有如夢幻。

  在別人眼中,他已經是完全不會被打倒的金融巨人,他自己也這樣認為了,然而當此時此刻重回故地,他才漸漸地明白過來,這個公園,終究是失敗了啊。

  它的初衷本來是想讓所有人都快樂的…

  失敗的開發案,后來也不是不能補救,只要投入大量的資金——對于現在的他來說,這點資金也不算什么了——然而為什么一直沒有做呢?還想要做的時候是因為并不寬裕,到了現在,也是因為沒有效益而刻意繞過了。現在想起來,很多東西以為是記得的,其實忘記了,很多東西以為忘記了,其實卻又記了起來…

  當初的那些朋友、伙伴、想要讓世界變得更美好的期待、許過的愿望走過的路。他在河堤的石凳上坐了下來,燈光晃眼,心緒復雜,伸手在身上的口袋里摸了幾下,這個時候,真的需要一根煙,雖然也戒了很久了…

  有人將煙遞了過來。

  那人穿著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站在旁邊,其實不用抬頭也知道是他。他將煙接過去,戴金絲眼鏡的男人便掏出了打火機,用手擋著風,替他點上。

  “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我們一起騎著自行車從這邊上學,你,我,清逸,阿康,若萍…清逸前兩年死了吧,他的葬禮我沒能去參加…”他吸了一口煙,吐出來時,冷風便立即將它吹散了,“若萍怎么樣了?”

  “有兩個孩子了,過得還不錯。”戴眼鏡的男人坐了下來。

  “啊…你跟我說過的,我差點忘記了…”他想了想,隨后笑了起來,“她是女生中間最漂亮的,我記得我一直暗戀她,沒敢表白。”

  旁邊的男人沉默一會兒,也掏出打火機,點了一根煙:“我知道你喜歡她,趕在你之前跟她表白過,被拒絕了…她說她喜歡的是你。”

  “這事情沒聽你說過啊…”

  “還能怎么樣,后來都在為未來打拼,你都忘記她了,她也不可能老是等你,你沒有表白,她就嫁人了。”

  “是啊,錯過很多東西…”

  “你一向力求完美。”

  “你知道吧?到了頂點的時候…”他想了想,舉手比劃了一個高度,“到了頂點的時候,你會發現,除了一刻的成就感,其實什么都沒有,你總是會覺得…遺憾…現在走的這條路,也許并不是當初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

  “是啊。”戴眼鏡的男人說道。

  沉默了一會兒,他看了看手上的煙,已經很短了:“虧空那一百多個億,處理起來會很麻煩,我幾個月前就清楚了,已經做了一份預案,在我的電腦里…只是沒想過你反應會這么激烈,公司改朝換代,的確可以把虧空轉移到一些人的頭上,輕松了很多,你把方案做些修改,盡量別波及太多的人了,畢竟大家也一起打拼了這么久。”

  “…我。”旁邊的男人遲疑了一會兒,像是想要解釋些什么,但終究只是說道,“抱歉。”

  “沒什么啊,一起走到現在,總是我在前面站著,兄弟一場,也該你來試試了…這個局設得很好,公司給你,倒不了,只不過…以后拿點錢,把公園這邊真正開發好吧,我一直想做,一直以為自己記得,但是想起來的時候,又覺得不著急,總是耽擱了…”

  “我跟那邊說過,這件事情之后,你仍然可以過得很好…”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放虎歸山…”他轉過了頭,平靜的目光中帶著一種嚴厲,“你以為自己是什么?”

  “我只要活著,就能威脅到你!”他頓了頓,將煙頭扔到地上踩滅了,“高處不勝寒,這一輩子走到這一步,已經夠了,就算要重來,我也希望無牽無掛,清清白白地重來一次,那些亂七八糟的骯臟事情,勾心斗角…如果能再來一次…”

  他笑了笑,站了起來:“如果能再來一次,我想我會跟她表白的…”

  直升機盤旋在天空中,水面上船只疾馳,公園四周是包圍的車輛,在燈光聚焦的河堤上,站起來的男人陡然拔出了槍,對準了旁邊戴眼鏡的男子,而目睹他的動作,戴眼鏡的男人也在同時站了起來,舉起手來,朝著周圍的人揮舞著:“不要開槍——”

  槍聲密集地響了起來,血花在他的背后綻放,好半晌,他才轉過了身,望著那具倒在血泊里的尸體,怔怔地取下了眼鏡,擦拭幾下,方才再度戴上,撿起握在尸體手上的槍。

  “說了不要開槍…沒有子彈的啊…”

  夜風中,他喃喃地說著。

  他從迷迷糊糊中醒過來,看見的是白色的蚊帳,頭上隱隱作痛,不知道這是在怎樣的環境里,于是閉上眼睛想了很久,才微微嘆了口氣。

  沒有死。

  那么,自己現在是在被軟禁著?

  掀開被子坐起來,大約是昏迷了很久,與身體之間還無法很好的協調,低頭看看,衣服的樣式怪里怪氣的,布料也很差,直到站起在房間的地板上,才發現更多無法協調的東西。

  老式的房屋、老式的床、桌椅板凳,雖然用料和做工都不錯,但整個房間都是仿古的擺設,也有看起來很棒的瓷器,但任何現代化的電子設備都不存在了。你搞什么,唐明遠?想起那戴眼鏡的家伙,心中暗罵了一句,隨后…

  這只手也變了,自己的手…不像是自己的。

  他看了看兩只顯得蒼白的手,片刻,才在桌椅前坐下,解開身上的衣服,這具身體…沒有彈孔。開什么玩笑?自己明明記得那么多子彈對著自己射過來的,前前后后都有啊,難不成是做了整形手術?不對,這具身體都不是自己的,所有的特征都在表現出這個跡象,特別是在他照了銅鏡之后,看見鏡子里的那個影像,就能更加確認這一點。

  唐明遠你在搞什么東西?他曾經是世界上最有經濟實力的人之一,能夠白手起家到那個地步,自然不會因為一些小疑惑被打倒,現代科技的支持下,只怕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改變了自己的身體,大范圍的徹徹底底的整形嗎?有什么必要?目的是什么?想讓他承認自己是另一個人,然后不再與他爭?這家伙向來優柔寡斷,為了保自己一命做出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但為什么要安排一個這樣的房間?

  頭上纏著繃帶,還隱隱有些痛,他推開房門,明媚的陽光便射了進來,令他下意識地伸手遮擋了一下,這是木制樓房的二樓上,從門口看出去,下方、遠遠僅僅是一個個鱗次櫛比的院落與園林,分布的各種樓房,蘇杭風格的園林建筑、池塘與山石,美輪美奐地在眼前延伸開去。

  沒有高樓大廈,看不見任何現代特征。

  他吸了一口氣,隨后吐出來。大手筆啊,唐明遠你弄這個得花多少錢才行?他看了幾眼,轉身朝一邊走,立即便有一個聲音響起來:“姑爺你…”喔,群眾演員。

  他這時候心情不好,也沒什么興趣跟這些人多做糾纏,前方那漂亮丫頭走過來時,他瞟了一眼,直接伸出手指了指。以前是一力建立起那般龐大金融帝國的掌權者,一旦他真的表現出那股氣勢,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這丫鬟打扮的女人立即是一個激靈,站在了原地,吶吶說道:“姑爺,你醒來了…”

  他從這丫鬟身邊走過去,過了幾步,才又轉回來,有些憊懶地拿起了丫鬟手上拿著的似乎是給他穿的袍子,展開之后,有些郁悶:“這東西怎么穿?”想想丫鬟說的似乎是江浙一帶的方言,便又換上方言:“這怎么穿?”

  “姑、姑爺,我幫你…”那丫鬟連忙開始替他穿那袍子,兩只眼睛疑惑地打量他。嘖,演技不錯…一邊穿,那丫鬟還朝下方喊著:“姑爺醒來了,姑爺醒來了…”于是,更多的人,開始從各個院子里過來了。

  穿上袍子,他分開一些過來的丫鬟小子,穿過了院子,頭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最后…還是被攔回來了…

  十天之后,他坐在走廊上看著外面天空中的煙花,嘆了口氣。

  后來還是走出去了,偌大的城市,找不到任何現代化的痕跡,任何建筑、任何人,外面的山澤湖泊都告訴他這是在古代,不可能不是,就全讓他傾盡整個金融帝國的力量,也做不出這么天衣無縫的世界,但是這么多的演員,就不可能做到這么完美,這不是楚門的世界,他也不是從出生以來就被關在攝影棚里的楚門。

  對于現在的身份也大概清楚了,他叫寧毅,字立恒,目前是江寧富商蘇家的一名上門女婿,說起來這個身份有點不光彩,但既然是了,也沒有辦法,而即便是入贅,其中的情況,這幾天看起來,也實在有些復雜。

  蘇家是江寧有名的富商之一,如今執掌蘇家的大房蘇愈膝下無子,只有一個女兒名叫蘇檀兒,對于自己的這個妻子,他目前還沒有看見過,據說結婚那天蘇家有一批布料出了問題,蘇檀兒跑去解決,簡單來說,看得出她對這場婚姻的不認同,算是逃婚了。

  至于自己,也就是寧毅,據說爺爺那輩與如今蘇家太公的關系很鐵,說好指腹為婚誰知道生出來都是男的,于是指腹為婚的約定傳下來,寧毅的家里卻因為意外沒落了,到了寧毅,父母雙亡,他雖然讀了些書,說起來是個文人,但實際上的才學怕也沒什么,就是人老實,被蘇太公看上當成了上門女婿,寧毅當初是不是愿意,是不是被強迫的他現在是無法追溯了,只是對他入贅的這件事似乎也有好些人不愿意,結婚那天,新娘跑了,婚禮也被要求繼續進行,然后,據說是一位也對蘇檀兒有興趣的富家子弟暗中敲了他一板磚,讓他昏迷了好幾天才醒過來。

  這幾天他裝成被板磚敲了有些迷糊的樣子見過了許多蘇家人,蘇太公也見了一次,情況復雜,但在他來說,也是一眼就看了出來。蘇太公的身體很好,如今也是蘇家真正的掌權者,都說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如今蘇家到蘇檀兒與她的幾個兄弟也算富到第五代,但情況明顯良莠不齊,最爭氣的于經商最有天賦的,反倒是作為女兒身的蘇檀兒。

  如果那些大哥二哥之類的厲害一點,如果蘇檀兒不是大房的女兒,如果蘇檀兒沒有經商的天賦和心情,或許一切情況就會不一樣,但現在,蘇家太公明顯是將蘇檀兒當成了接班人來培養,之所以選擇自己這樣的一個上門女婿,或者有幾分上代情誼在其中,但最主要的,恐怕還是看準以前的寧毅夠老實,別人輕而易舉就能壓得住。

  也是因此,他這個上門女婿的地位,其余幾房自然是不高興的,這些人以前就熱衷于給蘇檀兒介紹對象,只希望某個富家公子娶走她讓她成了潑出去的水,就對這個家庭什么威脅都沒有,誰知道蘇太公抓住一個指腹為婚的約定強行找了個上門女婿過來,他自然就成了旁人的眼中釘,那天晚上被敲的一板磚,是不是旁人做的,怕還是難說得緊。

  想起上輩子的事情。

  商場暗戰,勾心斗角,他那一輩子的時間似乎都用在了這些事情上面,直到建立起巨大的商業帝國,卻還是堤防著內斗,但最后還是被自己的兄弟擺了一道,干掉了。如今再看見這些事情,不由得就覺得好笑,真的是不想再接觸這些東西了啊,何況還是這樣的小打小鬧…

  弄清楚該弄清的事情,攢點銀子,就離開吧,他這樣想著,雖然對目前的他來說對于當上門女婿也沒什么概念,不怎么在意這種名分上的事情,但時刻被人盯著,似乎也有些不爽。

  至于這個世界,他目前還有些弄不清楚。

  江寧,宋朝的時候將南京叫這個名字,但這又不是宋朝,這幾天來最令他疑惑的就是歷史問題,所見的史書對于歷史的記載于未來的世界似乎總有些出入,如今的這個朝代叫做武,如南宋一般定都臨安,一些歷史細節似乎在隋朝左右就開始變化,到了唐朝已經有大的出入,唐朝之后的諸侯混戰,與五代十國類似的格局接著就有武,多了一些名人與流傳的詩詞,也少了一些,譬如李白,寫了些好詩,被人稱作詩仙,但是年輕的時候就在長安跟人比劍死掉了,杜甫當了官,因為太迂腐辦砸了事情被皇帝砍了頭——這事情還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就在史書上留了一小筆。

  這個算是什么事啊?量子力學?多重宇宙?

  這樣想著,不由得覺得很神奇。

  武朝與宋朝類似,相當繁華,但說不定也會像宋朝那樣被少數民族征服,熟知的歷史已經完全亂了,他也懶得去想這些,如今要做的就是收斂一切,對世界熟悉之后就從這個大家族中閃人,然后…做點小買賣,到處旅行一下吧,更多的事情,遇上的時候再說了。

  正想著這些事情,喧鬧的聲音也從外面的院子里響了起來,今天本是節慶,他也是剛從前面過來不久,此時想來又出了些什么事,如此過得不久,那重生過來第一次見到的婢女小嬋一路小跑了上來,圓圓的臉蛋紅彤彤的:“姑爺,姑爺,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

  自己這個妻子總是會回來,是一早就已經想到的事情,總不可能因為自己這個丈夫入贅過來,她就真的逃婚永不歸家,這十天半個月的空白期,大抵也是她為了讓自己看清楚形勢的一種警告。這位大小姐性格強勢,他是沒什么可抱怨的,小嬋過來叫他,隨后也就拉了他下去,來到從前庭到后院的路上,遠遠看見一群人走了過來,為首的女子穿著紅色披風的身影在人群里格外顯眼,想來便是她了。

  此時環繞著女子過來的,有二房三房的幾名兄弟,也有蘇家的婢女與管事,為首的女子身材高挑婀娜,瓜子臉,一頭烏黑的長發用束帶綁起,直垂到腰際,一邊笑著與人說話,一邊將大紅的披風遞給旁邊的下人,走到近處,看見寧毅與小嬋,先是微微閃過了審視的神情,隨后,卻是微微福了一身:“相公。”

  這還不知道是不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面,但那蘇檀兒的神情卻自然之至,仿佛全沒有她在新婚那天走掉的事情發生,就像是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般走了過來,自然地挽住了寧毅的手,隨后才笑著轉向其它人:“二哥,你一直想要的白虎皮,檀兒這次可是已經給你找到了,你再不能怪我了哦…”

  一位位的,寧毅饒有興致地看著身邊的女人與這些人說話,將一切做得面面俱到,幾乎在隨意的言辭話語間就做出了完美的暗示,讓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隨后才一臉琴瑟相和的與寧毅轉身:“相公,我們回去吧。”帶著三名婢女,與寧毅走向了原本的院子。

  這女人長得漂亮,完全是江南水鄉柔弱女子的氣息,方才的一番行事,雖然也有著內在的強勢,但卻將這種如書卷,如眉黛般的氣息完美地融合到了說話與行事里,在純粹客觀與專業的角度看來,寧毅也不由得有幾分欣賞,不過當這種姿態針對他而來,他就覺得有些好笑了。

  一路上又是幾句看似親昵實則保持著距離的問候,寧毅自然也淡淡地回答幾句,一路上回到院子,沒有外人看時,那蘇檀兒才自然地放開了手:“相公傷勢未愈,這幾天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吩咐嬋兒就好了…”

  這個院落一共兩棟小樓房,對面二樓上還貼著大紅喜字的新房大概是蘇檀兒本來的閨房,寧毅從醒過來便一直住在另一棟,從未上去過那邊,此時蘇檀兒說完,又是一福身,帶著婢女回去自己的房間,寧毅倒也是笑著揮了揮手,算是告別。心中明白,未來如果要住在這里,大概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會是這樣的格局了。

  挺好的,我不碰你,你也別來煩我,如果能一直清閑,還不會被這個家族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牽涉進去,自己走不走都無所謂了。古代生活,挺悠閑。

  另一邊,蘇檀兒回到了閨房。

  這是一間算不上多么特立獨行的房間,至少相對于主人的行事與性格來說,這是一間無論從何種角度看都正常無比的少女春閨,紅紅綠綠的裝飾,各種小飾物,除了女紅少點,書多點——不過這些東西,大抵也是在正常的范圍之內的。

  今年十八歲的新婚少女在窗邊站了一會兒,解開了纏住頭發的那些發帶,看了一會兒對面樓房上坐在那兒看煙花的男子,微微嘆了口氣,隨后才關上窗戶:“杏兒,你進來一下,娟兒,你去讓嬋兒過來。”

  不一會兒,當嬋兒進入房間時,杏兒正在忙忙碌碌地按照小姐的指示擺放著因為要布置成新房而變動的小物件,蘇檀兒則正用毛巾擦臉,待她將毛巾移開,小嬋連忙走了過去,接過毛巾放回臉盆:“小姐。”

  “姑爺這幾天怎么樣?”

  “嗯,姑爺的傷是好了,但是對很多事情好像都很陌生,大夫說可能是因為頭上受傷,忘記了一些事情呢。”

  “忘記了事情?”

  “嗯,大夫說的。”小嬋點了點頭,“姑爺這幾天也在到處走,小嬋讓了認跟著他,聽說他也不去找誰,就在城里城外到處走到處看,好像…真的是忘記了很多事情的樣子。”

  “隨他吧,有其它的事情嗎?”

  “姑爺這幾天跑步。”

  “跑步?”

  “嗯,他早上天不亮的時候就出去,在秦淮河那邊慢慢跑,說是鍛煉身體呢,還有,他在房間里,做奇怪的事情…”小嬋雙手往前一推一縮的,小臉滿是疑惑,“趴在地上,就是這樣把自己推起來,也說是鍛煉身體,婢子覺得好奇怪。”

  想象著這個動作,主仆三人在房間里一臉問號,隨后蘇檀兒才搖了搖頭:“鍛煉身體…隨他吧,還有嗎?”

  “沒有其他事了,姑爺這幾天也跟大老爺、老爺、大少爺、二少爺他們見了面,都很和氣…嗯,姑爺對誰都很和氣,除了…對了…”

  “什么?”

  “嬋兒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姑爺剛剛醒過來的那一天,從房間里走出來,眼神好嚇人呢…不對,也不是嚇人,就是很有…很有…”小丫鬟仰頭想著形容詞,“很有威嚴的樣子,跟大老爺差不多…好像也不一樣,但是他就看了一眼,嬋兒就連動都不敢動了,可能…可能是嬋兒看錯了…”

  小姑娘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蘇檀兒想了想,隨后笑了起來,當初爺爺說要讓寧毅入贅的時候,她其實也過去看了這個人甚至派人調查了的,爺爺之所以選擇他,一來是因為上一代有指腹為婚的約定,二來也因為這個人性格實在不強,自己輕而易舉就能壓住,他家里一貧如洗,雖說是書生,但書沒讀多少,甚至連一般書生的那種孤傲之氣都沒有,哪有什么威嚴可言了,大約是錯覺吧,被人打了,剛起來,樣子把小嬋嚇到了而已。不過…

  回想到剛才的見面與不多的幾句交談,似乎又與之前看到的那個人有些出入,自己過來挽他的手,跟他說話,還以為他會手足無措窘迫一會兒呢,誰知道他就一路云淡風輕地過來了。

  “也好,他心里大概是明白的,這樣就行了,安安分分的,老爺已經答應了,我可以這個樣子…就這樣吧。”她嘆了口氣,“但你們幾個,要對姑爺恭敬一點,我和姑爺的事情,你們不許在外面亂跟人嚼舌根,不論如何,只要沒做出損害蘇家的事情來,他都是我的相公,知道嗎?”

  有的時候會把將來想得無比美好,但是到了最后,還是要認命,特別是女人,尤其如此。她已經比一般的女人好很多了,這件事情上,暫時就…

  認命吧…

  時間流逝。

  轉眼間,來到這個古代,已經三個月了,時間也漸漸從春天轉向盛夏。園林、假山、樓閣、院落、街道、畫舫,寧毅也漸漸熟悉了這個古代的世界,只是許多時候,總會覺得無聊。

  大概是以前忙慣了,如今沒有電腦沒有工作,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做,總會覺得手癢。蘇家是樂于見到他的無聊的,畢竟之前讓他入贅,原因就是為了給蘇檀兒一個留在自己家里不至于嫁出去的理由,而這個理由,最好還沒有太多的不安分。當然,總的來說,他還是在享受著這無聊的一切,每天走走逛逛,看看古代的人情風物,看看古代的仕女,腦子里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最多的還是看見某件事物就想著自己如果來做,能讓利潤提高多少倍,如何賺錢。

  老板當太久,魔怔了…他這樣笑罵自己,于是這些事情只是想想,隨后又沉淀回腦海深處。

  相對于他的悠閑,自己那個名義上的妻子蘇檀兒就顯然很忙。不過,無論如何的忙,她基本上會按時的回家吃飯,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古代就有古代的好處,女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像男人那樣隨隨便便,退一步說,古代工作的節奏感也沒有現代那樣讓人喘不過去,每天背著電腦,飛機飛這飛那,隨時處理大量信息的事情,在信息流通并不迅速的時代里,產生不了這樣的工作狂人,你總能找到時間休息,因為你下達了一個命令,那邊還沒反應過來呢。

  大概是將自己當成了真正老實木訥的男人,每天坐在一起吃飯,挑起話題的也總是她,交流信息,活躍一下氣氛,寧毅也就隨口敷衍兩句,他在商場打滾那么多年,也早已養成了隨口說話都不會讓人覺得是在敷衍的本領,比蘇檀兒段數要高得多,于是每次在一起吃飯,寧毅都會想起電影《史密斯夫婦》里的兩人。

  吃飯完,如果下雨,大家多半在各自的房間里,蘇檀兒看書,偶爾隨手彈彈琴,做做女紅刺繡,他就單純是看書寫字,要不就發呆,偶爾找張紙做做以前常做的商盤推演,為股市做假設之類的,隨后又覺得沒意思——除非有急事,蘇檀兒也會坐了馬車出去。若是天氣好,寧毅基本是出去閑逛的,蘇檀兒也會去看看城里的店鋪作坊,兩人分道揚鑣。

  名叫小嬋的婢女一直跟著他,幾個月來大概就成了專門服侍他的侍女,這也是蘇檀兒的安排,看得出來小嬋有意與他搞好關系,在房間里收拾東西時總會嘮嘮叨叨地說些話、家長里短的,或者說小姐今天去了哪里哪里啊,做了什么事情啊,對于這個小姐,看得出來她很佩服也很喜歡,蘇檀兒對下人的確是很好的。而寧毅的回應,大抵也就是點頭笑笑。出門的時候這個小姑娘總是跟他在后面,有時候他也會過意不去,走得累了就在附近的茶館坐坐,吃點小點心,小姑娘也會從精致的小荷包里拿出碎銀子來付賬,讓他感覺古代的二世祖大概也就是這樣的生活。

  現代也差不多,他出門買東西都不用自己刷卡的…額,貌似已經很多年沒有真正出門買東西了。

  他最近喜歡在秦淮河邊看人下棋。

  那河邊一處并不算太熱鬧的街道,處于城郊,位置稍稍有些偏,沒有大的店鋪,路上多是些挑擔子來的小商販,行人也不算多,臨河的一棵樹下常有個老頭在那里擺棋盤,偶爾會有幾個老頭在那兒看,偶爾也會有些書生過來,旁邊有個茶攤,那一次是他與小嬋走得累了在這邊歇腳,一邊喝茶一邊就隨意看了看,下棋的兩個老頭棋藝都很高,他想著不愧是古代,隨便兩個老家伙都下得這么好。此后就常常過來,一個老頭是固定的,對手則常換,不過看久了,大抵也是些熟人,棋藝普遍很高。

  這樣的腦力勞動,大抵也是他在這邊能找到的不多的娛樂之一了。事實上秦淮河是當時公認的最為繁華奢靡的地帶,各種畫舫妓寨成群,一到晚上便成了不夜天,他每天走著,也常常聽說一些風流韻事之類的,只不過凡事要講分寸,他既然是入贅到蘇家,與這類娛樂,大抵是絕緣了。不過他上一世對各種窮奢極欲的事情就已經是閱盡了繁華,現在自然也不會有很大的興趣。

  隨后的一天,天氣有些陰,但看來下雨還早,他與小嬋去到茶攤,又是兩個老頭在下,大約下了一陣,一名家丁模樣的人往這邊過來,與一名老人說了幾句話,那老人點點頭:“秦公,家里有急事,這局棋…”

  “眼下不分勝負,算和局如何?”

  “如此甚好…”

  兩人文縐縐地說了幾句,隨后一名老人走了,擺棋攤的老人開始收子,寧毅一口喝完了手中的茶,站了起來:“沒得看了,小嬋付賬吧。”

  小嬋正拿出荷包,后方那老人開了口:“這位公子最近都來觀棋,想來對此道頗有心得,可愿與老朽手談一局?”沒對手了,隨便抓個人。

  “呃…”寧毅愣了愣,看看天色,“一般啦…好吧。”

  他在老人對面坐了下來,幫忙收棋的時候,自然也有“公子是何方人士”之類之類的事情,寧毅隨口回答幾句,收完棋,猜子,寧毅執白先行,他也不客氣,拿著棋子啪的放上去。

  “呃,這開局…”那老人看他一眼,隨后只是皺了皺眉,跟著下。

  如此你一子我一子的大概下了十幾手,那老人眉頭皺得更深,疑惑地開口道:“公子的棋藝,敢問是跟何人所學?”

  “看棋譜自己琢磨的。”

  “哦,難怪…”

  這句話后,老人倒也不再多說,河邊的樹下兩人默默地對弈,小嬋坐在一邊,偶爾抬頭看看天色,她對圍棋實在不懂,只是覺得越下那老人便想得越久,一頭皺紋更深了,不時抬頭看看寧毅,或者偶爾搖搖頭,棋盤上白子聲勢浩大,黑子漸漸被殺得七零八落。

  大約一個多時辰后,老人投子認負,抬起頭來認真打量了寧毅片刻,寧毅還是那副淡淡的似乎覺得一切都很有趣的模樣:“公子的棋力…高超,只是下棋的手段上,是否有些…”這老人斟酌著用詞,寧毅收拾著棋子,倒是笑了笑:“下棋求勝,就像兩軍對壘,哪有手段之分?”

  “下棋乃君子之學…”

  “老人家覺得下棋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心性。”寧毅隨口說著,將棋子一顆顆地收回來,“準嗎?”

  老人愣了愣,微一沉吟,隨后倒也搖頭笑笑,伸手收拾棋子:“倒是不怎么準。”

  收拾好棋盤,眼看天陰欲雨,寧毅與小嬋往蘇府的方向回去,一路上,小嬋看他的眼神倒是變得有些訝異,忍不住問道:“姑爺贏了?”

  “啊,以后怕是不好再過去看棋了。”

  “為什么啊?”

  “你看他不是覺得我是壞人了么?”

  “下盤棋就覺得姑爺是壞人?”小姑娘回頭看了一眼,“準是因為姑爺贏了他,他生氣了…老公公氣量真小。”

  這話自然也只是隨口說說,那老人也是頗有涵養的人,自然不會為了這種事情而生氣,只是這時候的圍棋很講分寸,朋友間下棋,光明正大,點到為止,一些咄咄逼人甚至死纏爛打失了風度的手法就不會亂用,但下棋這種事情之于寧毅不過是單純的腦力博弈,再加上雙方信息量的不平衡,盡管老人也有著相當高的棋力,還是被寧毅接二連三的小手段殺得潰不成軍,也算是給寧毅的心里帶來了現代人欺負古代人的小小滿足感。

  這天回到家,蘇檀兒也正從外面回來,名叫杏兒的小丫鬟正招呼著幾個人往小姐的房間搬布料,大概是新貨,花花綠綠的。眼見他們回來,樓上的娟兒倒是捧了一個大木盒下來:“姑爺,姑爺,小姐聽說姑爺很喜歡下棋,今日上街看見了,特意買回來送給姑爺的。”實際上是別人送的禮,蘇檀兒用不上,順手拿回來的,卻是個裝了圍棋的盒子。寧毅倒是嚇了一跳:“這樣,替我謝謝娘子了。”

  “姑爺自己謝吧。”小姑娘嘻嘻一笑,又跑上樓去,寧毅搖了搖頭,端了圍棋回房,這邊又沒什么認識的人,跟誰下呢?

  娟兒回了房間,幾個搬貨的人已經從院子里出去,她學了寧毅的聲音:“小姐,姑爺說‘替我謝謝娘子了’。”隨后被正在看賬冊的蘇檀兒順手敲了一下額頭,主仆幾人算是從小一塊長大的,雖然講著尊卑,但一向也有著如同姐妹般親昵的感情,不過蘇檀兒在忙碌的時候,倒也不好開太多的玩笑,看完賬冊,蘇檀兒仔細看了看那些布匹,這時候嬋兒、杏兒也進來了。看見嬋兒,她倒是笑了笑:“今天又跟著姑爺出去看下棋了?”

  “嗯。”嬋兒小腦袋搖了搖,“看不懂。”

  “圍棋我也不喜歡。”蘇檀兒晃了晃腦袋,出門回家地忙了一個上午,這時候才稍稍能休息一下,順手拿起桌上擺著的一張宣紙,皺起了眉頭問嬋兒:“這真的是姑爺寫的詩?”

  那宣紙是嬋兒早上順手拿過來的,這時探頭看了看,便即確認:“是啊,我看見姑爺寫的,說練字呢。”

  蘇檀兒又皺眉看了幾眼,方才放下來,這詩是嬋兒早上倉促拿過來的,隨后蘇檀兒便準備出門,到處跑了半個上午,回來才有時間看,方才在下面的杏兒也還沒有看過,見小姐表情豐富,感興趣地過來瞧。三個丫鬟其實都有學過詩文算數,這時拿在手中,卻也將小臉皺成了包子。

  “三藕浮碧池…筏可有嬡思,露珠…濕沙壁,暮幽曉寂寂…什么意思啊?”

  另一邊的房間里,寧毅站在桌前整理著宣紙稿,準備拿去扔掉或燒掉,他昨天練字寫了十頁,這才發現少了張,略想了想,卻是搖頭笑了起來:“你們能看懂就怪了…”

  隨后,下起雷雨來。

  夏季的大雨來的就是猛烈,漫天聲響中,天色暗得像是到了傍晚,不過這樣的天氣里推開了窗戶,看著外面浸在大雨中的那一片園林宅邸,倒也頗有悠閑的意味,從這邊看過去,偶爾也能瞧見蘇檀兒與幾個小丫鬟在對面房間里走動的情景。不一會兒,嬋兒拿著一些顏色的布料過來時,寧毅正在書桌前打開那盒圍棋看:“姑爺,小姐說這是新進的絲綢,讓婢子給姑爺量量,做身衣服呢,姑爺看看喜歡哪種顏色吧。”

  “隨便。”

  “做新衣服可不能隨便。”小姑娘嘟嘟囔囔地說著,拿起軟尺給寧毅量了身高體長。寧毅看著外面的大雨,隨后看看身邊的小姑娘。

  “下午有事嗎?”

  “沒什么事呢。”

  “來下棋吧。”

  “婢子不會圍棋。”

  “不下圍棋,我教你下五子棋。”

  “五子棋?”小姑娘抬頭望著他,眼中閃過迷惑的神色,沒聽說過這種棋啊…

  于是,這個向來有些安靜的小院落,到得下午,便常常能聽見有小姑娘的歡呼聲響起來了,雖然平日里還算得上安靜沉穩,但蘇檀兒十八歲,她身邊的三個小丫鬟都只是十四十五歲的年紀,真遇上有趣的事情,也難免有些忘形。另一邊的房間里,蘇檀兒坐在窗前看書,杏兒與娟兒兩個小丫頭正排排坐在小板凳上刺繡,偶爾聽見對面的雨聲中隱約傳來“我贏了我贏了”的歡呼聲,就免不了好奇地抬頭望望,如此重復幾次,杏兒被針扎破了手指,將指尖吮在嘴里疑惑地往那邊張望。

  “嬋兒這丫頭,怎么了呢…”

  日子過得無聊,說好聽一點當然便是悠閑,連續下雨的時間里,跟小姑娘下下五子棋,偶爾練練毛筆字,看看古文書籍,雖然在娛樂性上與現代的小說無法相比,但他一向是耐得住這種單調的人,既然來到了古代,端著一本沒有標點符號的書看上半天,一字一句地弄清楚意思,在他來說,也算不上有多痛苦。

  當然,其它亂七八糟的事情,幾個月里,自然也有。

  新姑爺進門,又是入贅,這個年代里,一向是沒什么地位的,蘇家的情況,其實又比較復雜。如今蘇家真正的掌權者是蘇檀兒如今仍然在世的爺爺,一般人叫他老太公,老太公有三個親生兒子,分成了大房二房三房,對外掌權的是大房,也就是蘇檀兒的父親蘇伯庸,而蘇伯庸又只有蘇檀兒這一個女兒,偏偏蘇檀兒在經商上頗有能力,直接壓倒了其余兩房的男丁,成為了這復雜關系的主因,其余兩房的男丁一向希望蘇檀兒將來能嫁出去成了潑出去的水,他們就有機會在將來繼承蘇家,如今來了個入贅的家伙讓他們希望破滅,平日里見到了,就算收斂著不做冷嘲熱諷,一個白眼總是少不了的。

  除了主系的這三房,蘇老太公同樣也有兄弟姐妹,蘇氏一族如今開枝散葉規模龐大,單是與蘇檀兒攀得上堂兄表妹身份的就不下三四十,無論關系親疏好壞,對于他這個入贅姑爺,多半都稱不上熱絡——當然若是熱絡他反而很傷腦筋,單是大家大族的,每天晚上在一塊吃飯,情況就變得比較尷尬,他只能坐在一邊數綿羊,除了他的岳父、岳母、兩個姨娘以及蘇檀兒,大抵不會有人跟他說話,頗為無聊,而這幾個人說話也沒什么營養,令他更感無聊,吃個飯嘛…端回房吃多好…

  他自然不會怕這種被孤立的無聊感,曾經的閱歷足以讓他如今輕松面對一切情況,但退一步說,當然也沒人喜歡或是追求這種感覺,他如今看下圍棋看得津津有味,若有得選擇,自然還是大家一起打麻將更爽快。

  利益糾結、勾心斗角,至少暫時還沒有波及到他的身上來,當然,若是留在這里遲早總會有些風浪,但問題并不大,蘇太公、蘇伯庸都健在,一個家族的小大小鬧再怎樣都是有限,當然,他如今寄居蘇家,眼前的第一個問題,其實是工作。

  醒來的時候是因為腦袋上被敲了一板磚,他又有些記憶喪失的樣子,許多事情都暫時擱置了,后來漸漸康復,蘇家人沒對他有什么期待,但若真的太過無所事事,當然也不好,到了最近,才有人提起他想干點什么的問題。這問題他也不清楚,經商,到某個分店當當掌柜、賬房——當然更有可能是當當監督之類的——這些其實很沒必要了,他也懶得再去接觸,看岳父那邊的態度,似乎是有意讓他去蘇家自辦的私塾當個先生,自己也可以做做學問,畢竟他以前給人的形象就是個傻讀書的窮書生。

  這件事情提出來之后,被蘇老太公暫時的否決了,說是再過段時間,讓他自己看看想干什么,不過在寧毅看來,過段時間去當教書先生的事情,大概已經能夠確定。他跟蘇老太公也有過幾次談話,大抵是老太公說說祖上的交情,敘敘家常,但老人家能夠撐起這樣一個大家族,自然也是個精明人物,大抵是看出了他最近的氣質跟以前那個書呆子有些不同,才將時間放長了一點。

  他最近當然也沒有刻意掩飾太多,非要讓自己看起來就像個傻書呆,日子還長,掩飾不是辦法,他一直用著觀光的心態來看著這一切。當然,從氣質舉止上大概能看出一部分的性格,但要就這樣確定某某人如何如何,適合經商還是適合教書,或是這人是好人還是壞人,那就如同下圍棋觀人品一樣,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要不作出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來,如此持續一段時間,老太公觀察得無聊了,大抵也會安排他去教書。

  挺好的。

  雖然上輩子并非什么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但來了這里,古文總是看得懂,他以前的身份也不是什么大儒,應該沒人對他抱太高的期待,若要教書,保守一點就是讓學生搖晃著腦袋每天背文章,也就勉強及格了,興致好的時候拿點現代知識出來忽悠人也沒什么問題,如此住在蘇家,也算是名正言順了。若是要離開,在一個人都不認識的現在,那是完全不用去想的,就算在現代,要過得好一點,都要有相當的關系,古代就尤其如此,哪怕曾經建立起那樣巨大的商業帝國,他也不會認為自己到古代拿了幾兩銀子就能“天下任我去得”,無論如何,蘇家目前還是個最好的避風港。

  雨連續下了好幾天,也就在家里呆了幾天,偶爾看見對面小樓的三名主仆撐了油紙傘匆匆忙忙地出去,也能看見她們在雨里回來的身影,廊院閣樓,園林亭臺,細雨瀟瀟,將白石青瓦沖刷得格外清澈,她們就從那邊過來,或湖綠或白皙或淡紅色的衣裙,這年頭的仕女才是真正有仕女氣質的,與現代經過包裝的女人不同,無論如何表演,那些女人都有著煙火或銅臭的氣息,這時候看了,才會覺得一切猶如水墨畫中一樣,她們從外面趕回來,避過了滴水的屋檐,在樓梯邊輕拍著被打濕的衣物,隨后上樓…到得天色夕暮,也有一盞盞的火光從延綿的院落間亮起來,深紅、暗紅色的光暈,有的固定了,有的游動著,黑夜間格外有著古代深宅大院的氣息。

  當然,這本就是古代的深宅大院。

  五子棋上手簡單,要精通也不難,小嬋很快就學會了并且成為大師,在此后的幾天里,寧毅再跟她下,就一直是輸多贏少的局面,并且這種娛樂以極快的速度“傳染”到了對面的小樓里,三天后的傍晚,寧毅點了油燈看書,小嬋來看了好幾次,確定他沒有吩咐方才離開,寧毅和上書卷到廊道上走動的時候,便看見下方的院廊中,少女捧著圍棋棋盤往對面小樓走的情景,隨后與杏兒娟兒進了對面一樓的房間,燈光亮起來,便能看見三人在里面下棋的情景,偶爾便有剪影指手畫腳,雀躍不已,小嬋那丫頭大概在嘰嘰喳喳地教兩位姐妹方法。倒也不由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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