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抓周之后,前朝和后宮都在傳言,皇上會立蕭毅為太子,因為他是皇后的兒子,是嫡子。但是皇上正當壯年,還沒有立嗣的打算,這段謠言傳了一段時間,也慢慢淡了,到不是因為別的,只是鄭雅嵐竟忽然小產。
說是忽然,的確始料不及,江太醫每日的問診記錄上,都記載著鄭芳林和腹中的孩兒平安無事。那天江太醫前腳剛離開紫竹軒,芳林便喊腹痛,隨即流紅,眾人慌忙再去請太醫時,孩子已然沒了。
夕菡匆忙趕到,將鄭雅嵐毫無血色的蒼白的面孔,心疼道:“這是怎么說的,原先不都好好的嗎?”
鄭雅嵐抬頭見是她,正欲行禮,身子卻不能動彈。夕菡忙按住她,說道:“行這虛禮做什么,你好好的躺著,江太醫呢?”她看向身后跪著的太醫,厲聲說道:“你是怎么當差的?不是讓你好好伺候著嗎?你這是在糊弄皇上和本宮,不把皇家威嚴放在眼里!”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江太醫磕頭作響。
“說!到底怎么回事!”
“是,芳林的屋內…有麝香的味道…”江太醫支吾的說了出來,“微臣也是剛剛才發現的,以往并沒有…”
“以往并沒有?”夕菡心下生疑,又換以柔和的聲音對鄭雅嵐說:“我曾和你說過,懷孕的時候不要熏香,今日怎么?”
鄭雅嵐泣道:“皇后,臣妾怎能不記得您的教誨呢?自從診斷出有孕之后,所有的香料全被我丟了,也不許宮人燃香,就是怕有人從中作梗。皇后…您一定要為我做主呀!”說著痛哭流涕,哀傷不已。
“你放心,”夕菡握住她的手安慰著,“我把中宮的太醫給你換來,汀蘭,去請陸太醫來。至于這兒的太醫,是萬不能用的了。”她看了那太醫一眼,見他全身顫抖,眉頭一皺,厭惡道:“拉下去,交司禮監處置。”
江太醫癱倒在地,也顧不得求饒,就被兩名內監拉走了。
過了一會兒,陸太醫來了,夕菡示意他為鄭雅嵐診脈。又說道:“芳林日后調理身子的差事,就全交給你了,你一定要盡心盡力。”她頓了一頓,像是對陸太醫說,又像是對鄭雅嵐說:“芳林和楚婕妤都是皇上極為寵愛的妃子,一起懷了孕,本宮正愁著是否要提拔些新寵,唉,那兩個又是清心寡欲的主。所以,陸太醫你一定要幫芳林調理好身子,皇上常說后宮太多女人不好,可見他還是顧念舊情的。太醫明白嗎?芳林你也不要辜負本宮的期望呀!”
陸太醫連連點頭,鄭雅嵐原本滿心哀怨,但聽了夕菡的話后,忽然茅塞頓開。不錯,懷孕是好事,但也意味著有一年的時間不能承寵,生下孩子后若身材走樣就糟了。如果生下個皇子日后到有個依靠,可若是生下公主,雖然能在跟前承歡幾年,但長大也要遠嫁,到落得傷心。可是咱們的皇上卻喜歡女孩兒多點,這么看來,懷孕未必是好事,而小產未必就是壞事了。果然應了那句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呀!
夕菡從紫竹軒出來,陸太醫也跟著出來。紫竹軒外面并沒有紫竹,只有一片范圍較小的竹林在屋子的后面,屋子前面是視野開闊的平地,一直延續到沁心池那里。
“怎么樣?”夕菡避開眾人,輕輕問道。
“情況不妙,”陸太醫皺眉說道,“芳齡恐怕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你說什么!”夕菡的心猛的一沉。
“麝香,紅花加上龍眼,而且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陸太醫苦笑了一笑,“此人夠狠毒的,而且也很聰明,連江太醫都沒覺察出來,看來此人用藥用的很隱蔽呢。”
夕菡雙拳緊握,冷笑著說:“你怎么知道江太醫沒覺察的出來呢?女人小產是瞬間的事嗎?他竟然說不知道,是在侮辱我還是他的醫術!”
剝奪一個女人作為母親的權利,太損陰鷙了!
“不要告訴雅嵐,就算她逼你,也不要說,”夕菡留下這句話,回到中宮。
楚憐兒的寓所在離蕭豫寢宮最近的地方,叫做如意苑。
當初蕭豫寵幸如煙時,也擇了最近的細柳宮給她,可見蕭豫如今有多么寵愛楚憐兒了。
“娘娘,太醫來問診了,”侍女翠兒放下紗帳,又去打開簾子請太醫進來。
“太醫,我的孩兒還平安嗎?”憐兒謹慎的問道。
“娘娘放心,娘娘和腹中的孩兒都平安,只是娘娘的脈象有些柔弱,還是繼續吃微臣開的方子吧。”
憐兒在帳內應了,一時太醫走開,翠兒去煎藥。憐兒一邊撫著肚子一邊小聲的說道:“一定要是兒子,一定要是兒子呀!”
過了半晌,教養姑姑周姑姑端來了吃食,正準備奉上,卻聽她一聲尖叫:“拿走,全部拿走!”說著就伏在床邊嘔吐起來,也只吐出幾口酸水。
“娘娘,”周姑姑連忙上前撫慰,“娘娘的反應是大了些,不過就算娘娘沒胃口,也要顧及著些腹中的孩子呀。”
“周姑姑,”憐兒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邊的水漬,“你說反應這么大,會是個男孩兒嗎?”
“這…”周姑姑一時語塞,“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娘娘和皇上的骨肉呀。”
憐兒默默不語,心中卻在一遍又一遍的祈禱:一定要是個男孩呀!她明亮的大眼中含著淚水:“以我的身份能當上這婕妤的位置,真是祖上修來的福氣。所以,這腹中的孩子,就是我以后的依靠了…”
“所以娘娘一定要好好照料自己,只有您的身子好,腹中的孩兒才能健康。”周姑姑將吃食端了過去,雖然憐兒還想吐,但也勉強吃了幾口。
“娘娘,紫竹軒的鄭娘娘已沒了孩子,”周姑姑試探性的說了兩句,見憐兒沒什么反應,繼續說道:“這對娘娘來說是好事也是壞事,娘娘有孕,一年之內不能承寵,可是鄭芳林只要調養好身子…”
“周姑姑,這些我都懂,只是現在我只想要孩子,并不想得寵。”憐兒無邪的一笑。
“哦,娘娘還小,以后有的是機會,何況生下孩兒之后更得君心呢。”周姑姑笑著說,隨即又皺眉道:“只是鄭娘娘的身體不知怎樣了,聽說皇后親自將中宮的太醫遣了去醫治呢。”
楚憐兒悠遠的笑著,皇后又怎樣,就算華佗再世,扁鵲重生,恐怕也救不了她呢!
又過了一會兒,翠兒捧上煎好的藥,憐兒一看,皺眉道:“拿走,我不愿意吃這東西。”
翠兒為難的說道:“娘娘,這可是太醫開的方子,對您和孩子都是有好處的呀!”
“我說拿走!”楚憐兒厲聲叫道,“你是不是想害我的孩兒!”
周姑姑使了個眼色,翠兒委屈的將藥端出去,卻聽憐兒又叫住她:“站住!拿到外面去落人口舌嗎?去,倒在恭桶里。”
翠兒一愣,只好將藥都倒進了恭桶。
楚憐兒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你們不知道,我是害怕呢,就怕有人會害我的孩子,我沒有皇后那樣的好命,可以離開這里。你們知道嗎?皇后懷孕的時候從來不吃太醫開的藥,哼哼,她真聰明。中宮的餐具是銀質的,一直都是這樣,也從來不熏香,就連宮人也只許幾個貼身的近前。”
兩人聽著她的絮叨,難怪自從她懷孕以來性情大變,原來凡事都向皇后娘娘看齊呢!只可惜就算她再受寵,也只是蕭豫為堵群臣之口,維系六宮和睦的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