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七月,仲夏的七月。
千波池里的荷葉層層疊疊,風吹葉動,搖曳漣漪。荷葉上的水珠,透明如水晶,隨著葉子的擺動而翻滾,滴落下來,濺起水紋四散開。
蕭豫已經下令處死紫奴,葉素婉來回踱著步子,焦急的等待從皇宮帶來太后的消息。鄭雅嵐陪在左右,想勸卻又不敢。
終于,一名內監氣喘吁吁跑了進來,請安之后遞上太后的書信。
葉素婉顫抖著雙手急急的打開信封,里面白色的信箋,上面只有四個字:棄車保帥。
紙片落下,葉素婉頹然倒在座椅上,兩行淚珠悄無聲息的滴落。
“棄車保帥?”夕菡輕輕的笑了笑,“太后不愧是皇帝的母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小姐的意思是,如果紫奴沒有挺身而出,皇上真的會處罰皇后嗎?”汀蘭小心翼翼的問。
夕菡搖頭嘆道:“恐怕還不止處罰這么簡單呢。”
汀芷在一旁瞪大了眼睛,驚訝的說:“難道皇上真的會廢…”
夕菡看她一眼,她立刻捂住嘴巴。夕菡又嘆道:“不知紫奴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我很想再見見她,以前一直都很忽視她,只知道她足夠聰明而已。”
汀蘭放下手中的活計,說道:“我讓莫白他們準備一下,皇上并沒有說不準人去探視。”
夕菡點點頭,汀芷和四兒慢慢扶她起來,她的身體越來越笨重,非得有個人扶著才能平穩的走路。
當夕菡再次見到紫奴的時候,有些驚訝,她原本以為紫奴此時應該是潦倒的披散頭發,衣衫不整的樣子。可是卻并不如此,眼前的紫奴和平時并無兩樣,頭發還是梳的一絲不茍,只是上面少了簪環。衣服也是潔凈整齊的,只是顏色換成了純白,毫無雜色,反而襯托出紫奴身上那股淡淡的智慧。
“我從沒這么仔細的觀察過你,原來你也是這么漂亮呢。”夕菡發自內心的說。
“謝謝你的夸獎,”紫奴看著窗外微微的笑著,“再美的皮囊也有衰敗的那一天,不過你卻不用擔心,你二姐擅長駐顏之術,你可以向她討教一二。”
莫白搬了張椅子來給夕菡坐下,然后和莫羽站在她前面兩旁,汀蘭汀芷站在后面,四兒在一旁。
夕菡靠在椅背上,好像在和一個認識多年的朋友聊天。“駐顏的代價是不能生育,否則我二姐怎么會到去年才懷上呢。停止了駐顏才能生孩子,不過奇怪的是,我體內帶有寒毒,應該沒這么快懷上才對。”
紫奴笑了笑,說道:“你不知道咱們的皇上練的是至陽的內功嗎?你們兩個結為夫妻,就是最好治愈寒毒的辦法。蒙自在的劍法剛毅,和你師傅的至陰劍法是完全不同的。以柔克剛,所以蒙自在才不是何寒衣的對手。”
“原來你知道的這么多,你對皇上,還是很上心的。”
“哼!那些臭男人,我才沒興趣!”紫奴一臉的鄙夷。
夕菡吃了一驚:“難道,你…”
“不錯,我自始至終,只愛一個人,就是…我的皇后娘娘。”她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種異樣的光芒,她的嘴角上揚著,仿佛置身于無窮的幸福中。“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就跟隨著皇后,她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跟隨者叔伯長大,可是畢竟不是親生的,誰會在意她呢?她愛上了她的表哥,可是那個男人根本就不愛她。何況那個男人最后還當上了皇帝,身邊有那么多女人…”
“可你也成了那個男人的眾多女人之一。”夕菡不客氣的反駁。
“這不是我的意愿,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我的皇后娘娘。呵呵…”她笑著抬起手臂,白色的長袖滑落到肩上,露出她雪白的玉臂,那玉臂上,赫然有一顆胭脂色的記號。“為了我的皇后娘娘,我可從來沒讓任何臭男人碰過!”
守宮砂!竟然是守宮砂!
夕菡的心被刺了一下,說不出的感覺。
“你是不是在心底笑我?”紫奴忽然冷冷的看著夕菡。
“沒有,”夕菡搖頭,“我沒有笑你,反而很欣賞你。”
“欣賞我?哈哈,為什么欣賞我?”紫奴有些笑的莫名其妙。
“因為你敢直面自己的愛,可以為了愛不惜一切,甚至不惜為她而死。因愛生,為愛死的人不多。”夕菡苦笑道,“這些我都做不到,所以真的很欣賞你。”
“因愛生,為愛死。”紫奴安靜下來,“想不到這世上還會有人欣賞我,更想不到的是,那個人會是你。說實話,你不適合皇宮,出淤泥而不染的菡萏君,恐怕也抵擋不了皇宮的污濁。”
夕菡蔚然長嘆:“我也是這么覺得呢,想不到你竟是我的知音,不枉我把你視作對手。”
兩個人面對面的坐著,很久都沒有說話,葉素婉始終沒有出現,兩人一起等來的,是王春和那盆清水。
“其實我不想你死,可是我又不愿意再花心思對付一個聰明的敵人,而這敵人會傷害我的孩兒。”夕菡笑著說。
“我明白,”紫奴也笑了笑,“皇上待我還不錯,留我一個全尸。雖然溺死不太好受,但也算死的體面。”
夕菡站起身,頷首道:“這樣,我就先走了,你的尸身,我會讓人好好安葬的。”
紫奴感激的一笑:“如此就多謝你了,臨死之前還能和你有一席對話,我也算無憾了,只是…”她看了看門口,臉上又顯出悲傷。
“不要怪她,她要避嫌。”夕菡嘆了口氣,如果葉素婉來了,就說不清了。
“我明白。”
“德妃娘娘,您請回吧,小的還得送紫奴姑娘上路呢。”王春已開始催促了。
夕菡點點頭,又看一眼紫奴,才讓眾人摻著她回了臨湘館。
蕭豫躺在聽琴水榭的長廊外,頭上有涼棚,兩旁有風吹過。楚憐兒剝開一個一個水晶葡萄,然后送到他嘴里,他一個個含著吃了,時而撫摸著楚憐兒纖細的腰身。楚憐兒被他逗弄的輕笑,卻又不敢笑出聲來。蕭豫恍惚的一笑,喃喃說道:“當初她也是這般謹小慎微…”
“皇上說什么?”楚憐兒顯然沒聽清楚。
蕭豫笑了笑:“沒什么,朕看你的樣子很單薄,瞧這小蠻腰。”
楚憐兒羞道:“皇上又取笑憐兒呢。”蕭豫坐起身,笑著去吻她的耳垂,她忙半推開:“這么多人在呢皇上…”
“怕什么,”蕭豫看她這般模樣,更加心動,欲要用強,卻見王春急急的走來了。蕭豫自嘲一笑,這王春來的真不是時候。
“皇上…”王春臉上悲戚,跪下行禮,聲音也帶哀傷,顫抖的雙手奉上了一道書信。
蕭豫接了一看,臉色一變,哀傷之情流露,顫聲道:“這是真的嗎?”
王春只是伏在地上哀哭,楚憐兒不知何事,輕輕問道:“皇上,怎么了?”
“朕的九弟…歿了。”蕭豫的眼睛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