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是仙家好別離,故教迢遞作佳期。
由來碧落銀河畔,可要金風玉露時。
清漏漸移相望久,微云未接過來遲。
豈能無意酬烏鵲,惟與蜘蛛乞巧絲。
唐李商隱《辛未七夕》
順德二十五年,七月七乞巧節,又稱七夕。
蕭豫一個人背著手,立在王府的庭院中,昨天收到從江南趙家捎來的信,說夕顏有喜了,請夕菡過去、他悄悄的打發來人走了,只說夕菡身體抱恙,在府中養著,到現在,夕菡被困梁國的事情,除了他自己,王府中甚至是京城里,都沒有人知道。
晴朗的夏秋之夜少不了的便是蛙鳴,叫了兩個月了,還在叫。此起彼伏,一聲高過一聲,大概那蓮花池里都是這些活物吧!
夕菡走時,這些蓮花還沒有開。京城里傳言,沈家三小姐是荷花仙子投胎,聽說當初她出生時,府中還開了一朵嬌艷的荷花。可是當她落地時,那花兒卻瞬間衰敗了。蕭豫忽然想起小時候,母妃偷偷的和自己說過,他落地時胎發如冠,,天上祥云普照,賢妃甚至看到了有條金龍盤旋在宮中的柱子上。但此事賢妃從未和任何人說起,也提醒他不要和別人說,他明白,那是他帝王命運的體現,就仿佛神算子說夕菡會取代慕容玨一般,其實,所謂的取代,也許并不是取代慕容玨的權利地位,而是取代她在蕭豫心中的位置呢?
如煙不知何時靜靜的站在他身后,微笑著說:“起風了,爺,回屋吧。”
蕭豫回頭握住她的手,感激的一笑:“夏天的風,吹著到覺得舒坦。”
如煙點點頭,說:“那我就陪爺站著吧,免得爺一個人寂寞。”
蕭豫心中一震,寂寞,多久違的詞了。因為想念那個人,而變得如此寂寞嗎?縱然身邊有這些愛著自己的女人,仍覺得寂寞嗎?
素婉帶著紫奴走到庭院的一邊,看到兩人站在那里,停頓不前。素婉咬咬牙,對紫奴說:“走吧!”她轉身欲走,卻聽見如煙在背后叫她。
“姐姐,”如煙跑到她身邊,欠身道:“姐姐也是來陪爺的吧?”
素婉有些吃驚,以往如煙從來不把她放在眼里,怎么今日?哦,對了,王爺在呢!她的面上愈發顯出鄙夷來:“早知你在這里,我們就不來了。”
如煙笑了笑,說:“姐姐這話說的,到像咱們多么不容似的。咱們都是爺的女人,凡事都該想著爺才是,姐姐既然來了,咱們就一起陪著爺吧?”
“不了,你陪著吧,我乏了。”素婉的心中好想陪著蕭豫,可是,她只想一個人陪著他,但她知道這不可能,所以她走了。就算能陪著他又有什么用?你能是他心里想的那個人嗎?
蕭豫不愿意看見她們為自己爭風吃醋的樣子,他到是想看那個人為自己吃醋。不過,可能嗎?他苦笑了一下,對如煙說:“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去書房。”
如煙看著他走了,有兩個月了吧?蕭豫沒有碰過她一下,確切的說,蕭豫沒有碰過任何女人一下。是因為那個人,那個連女人都不是的小孩子!
蕭豫默默的坐在案前,隨手拿起一本書。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屋子里有人,他猛地抬起頭,坐在對面椅子上的,赫然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夕菡…”他跳過去,想抱住她,卻又怕是做夢,碰了她就會消失。
“呵呵,這么巧啊?”夕菡傻傻的笑著,眼里卻是淚花。
蕭豫緊緊擁住她,很用力的抱著,仿佛一松手,她又會跑了,又會讓自己魂牽夢繞。
兩人默默的抱著,誰都沒有說話,良久,蕭豫才放開夕菡,心中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但卻只問了一句:“怎么這個時候回來?”
夕菡像是被潑了冷水,坐到旁邊的椅子上,不冷不熱的說:“您要是不想我回來,我馬上就走。”
蕭豫坐到她旁邊,笑說:“不是這個意思,好歹報個信,我好去接你。莫羽呢?他怎么沒護送你,這么晚了,你一個人不害怕嗎?”
“莫羽明日才到,我是騎了邢明的汗血寶馬回來的,您可別誤會,不是逃回來,而是梁國的國君放我回來的。”夕菡把玩著手中的扇子。
蕭豫孤疑的看著她,說:“他有這么好心,無條件放你回來?”
“恩,我在那里天天吵的他睡不著覺,他沒辦法,只好送我回來了。”夕菡輕描淡寫的將那幾天的事情一筆帶過,蕭豫雖然不相信她,但也不會問什么。
何寒衣走后的三天里,夕菡每日哭泣,不進食,不安寢。一個人縮在角落里默默的流淚,她是真的痛了,因為被所愛的人舍棄,不管那是什么樣的理由,在她看來,沒有比愛一個人更重要。什么師徒之儀,禮教大妨,她才不管!
邢明被她哭的心融化成苦水,她是這樣的倔強,又是這樣的純真,她就像那朵蓮花,不知道這世間的渾濁,她以自己的方式愛著,卻不明白這世上容不下這樣的感情。大逆不道,有悖常理!因為所有的人都在保護她,所以當這些保護忽然不在的時候,她會有多痛?
“你走吧,去找他,然后離開。”邢明用盡所有的力氣說服自己放她走,他不愿意她離開,但他更不愿意她痛苦。
夕菡瞇著淚眼看他,其實就算她走了,也不回去找何寒衣。她心中明了,她走了,她的家人會受到牽連,甚至會引發齊梁二國的再一次交鋒。這些她都懂,她只是想釋放一下自己,如果這些眼淚不流出來,她會痛死的。
“真的肯放我走?”
“恩。”
于是,夕菡騎著邢明的汗血寶馬,拿了邢明的折扇,馬不停蹄的返回齊國,直奔浩清王府。
蕭豫看著夕菡愣愣的發呆,說道:“回來就好了,別再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也許他以為,邢明對夕菡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但他沒有問。他就是這樣,除非你自己說出來,否則他寧愿將問題爛在肚子里。
夕菡回過神來,伸了個懶腰:“我好累,趕了很久的路才到,一回來就看到您的兩位寵妃在爭風吃醋,我就沒敢上前。”
“是不敢還是不想?”蕭豫輕輕的揉捏她的腰,她輕笑著跳開。
“你還讓不讓人睡啊?”
蕭豫把她抱到床榻上,脫了外衣,蓋上被子。顯見是累了,一會兒就睡熟了,眉梢仍微微的蹙著,蕭豫也滅了燈,和衣在她旁邊躺下,如此一宿無話。
第二天,王府里的人都知道側妃回來的事情。汀蘭汀芷高興的圍著夕菡,生怕她少了根頭發絲兒。先是如煙前來探望,訴說自己對夕菡的想念,夕菡抱歉說自己走的急沒帶禮物回來,如煙自然說沒關系。
素婉也帶著紫奴來探望,幾個月未見,夕菡愈發的清逸脫俗了。只是臉上仍瘦削,沒有光彩的樣子。
眾人一起說了些話,也就散了。汀蘭悄悄的問:“小姐真去了趙家,怎么也不帶我們?”
夕菡抿嘴一笑:“我就知道瞞不過你,確實并未去趙家。”于是就將在梁國之事說了,卻并不提何寒衣,另又叮囑汀蘭萬萬不能說出去,汀蘭心中雪亮,說絕不多言。
如此,王府中也無他事,只是蕭豫不再獨自住在書房,有時往如煙處,有時也到素婉紫奴那兒,時而也來夕菡房中,但卻從不過夜。只因夕菡又犯了舊疾,請了大夫來瞧,開方子吃藥,身子仍在調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