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悔悟

　　如果說剛剛江蘺有種想要找條地縫鉆進去的沖動，那此時此刻的她，卻有種想要一巴掌拍死這個父親的心思。

　　丟人，實在是太丟人了！

　　她活了那么大歲數，還從來沒有這么丟人過。

　　那雙之前還隱藏著一絲激動的神情，終于慢慢的消散，神情變得冷漠，眼神中更流露出譏諷之色，伸手從衣服兜里掏出從陸峰那里借來的兩千萬，塞進江鎮手中后，開口說道：“你是我爸，以前你氣死我媽，把我當作你賺錢的工具，整整供你賭博十幾年，這已經足夠了，即使我身為你的女兒，我也有權利過我自己的生活。這張卡里，是我給你的養老金，也是我從陸峰這里拿的錢。兩千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從今天起，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以后不管你死你活，咱們沒有任何的關系。本來，我也不應該再和你有關系了。”

　　周圍的其他人，紛紛露出古怪之色，恐怕在場的人中，只有陸峰明白江蘺這句話的含義，畢竟，當初江蘺可是要把她自己賣給陸峰。

　　陸峰張了張嘴，想要阻止江蘺的話，他還真怕江蘺會把之前的事情給說出來，畢竟，自己這次用特殊身份幫助江蘺，就已經有些說不過去了，如果別人知道江蘺和自己之間的事情，恐怕都會誤解。

　　這，不是陸峰想要看到的。

　　“放屁，你說什么呢你？沒我這樣的父親？沒有我你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啊？什么陽關道？什么獨木橋？總之我是你父親，這是不能更改的事實，我生你養你，現在年紀大了，你養我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江鎮簡直就是火冒三丈，不過江蘺遞給他的那張存有兩千萬的銀行卡，卻被他抓的結結實實。

　　對于他這個細小的動作，明眼人都能夠敏銳的察覺到，所以很多人都在不著痕跡的掩飾中撇了撇嘴，這樣的父親，簡直就是一個極品。同時，大家心中也都在感嘆，這么一個漂亮的女子，怎么就那么倒霉，有這么一個父親。

　　對于江鎮的話，陸峰心中也生出一絲怒氣，雖然江蘺是你的女兒，但是也不用在這么多人面前訓斥她吧？就因為你是她的父親，就能夠掌控著她整個人生？

　　不過，這畢竟是江蘺的家事，陸峰和江蘺現在頂多也只能夠算是朋友，所以對于她的家事，陸峰還是選擇了沉默。

　　江蘺面色變的極其難看，甚至此時都有些后悔，這次怎么就請陸峰來幫忙了？

　　早知道，自己借了陸峰的錢，自己來送錢，把他贖出去得了。

　　轉頭看了眼陸峰，江蘺猶豫了一下才低聲說道：“陸峰，要不你到車里等我？”

　　陸峰沒有猶豫，看到這個為人父，卻品德敗壞的老家伙，他心中就一陣厭煩，江蘺讓自己先上車，這正好算是眼不見為凈。

　　對著黃少華擺了擺手，示意他也上車后，陸峰便快速鉆進車里，關上車門，坐在后排開始了閉目養神。

　　辰龍對于人家的家事，同樣也管不著，也懶得管，而且這次發生的事情，并沒有預想的那么壞，甚至還能夠結交到陸峰，這絕對是一件好事，所以看到陸峰上車后，他快速的對著克爾札特擺了擺手，轉身走進金迪賭場。

　　原本金迪賭場大門外的一群人，在這短時間內幾乎都已經離去，站在原處的只有江蘺和他的父親江鎮。

　　潔白的牙齒咬著下嘴唇，江蘺漂亮的臉龐浮現出痛苦之色，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怔怔看著如今已經頭發半白的父親，突然間，就在江鎮氣呼呼的神情中，“噗通”跪倒在江鎮面前，那眼神中含著一絲倔犟，說道：“爸，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爸。你知道你手中得兩千萬，我是怎么弄來了的嗎？為了贖你，為了不讓那些心狠手辣的賭場打手殺了你，我把我自己賣了，因為我在十天的時間里，根本就弄不到兩千萬。你手里拿的錢，我是賣自己的錢，所以，從今天起，我就不能再做你的女兒，我只是一個自己把自己賣了，將要成為別人奴隸的女人。所以，從今天起，你有了這兩千萬，你好好過你將來自己的人生，從此我也沒有任何的力量，再管你的任何事情。錢你拿到手了，我也該去完成我的承諾了，所以，你別再找我，我也不想再見你，如果你還有那么一絲良心，如果你還想讓我活下去，就別害我，如果你找我，就是害我。”

　　說完，江蘺不給如遭雷擊的江鎮開口說話的時間，伸手拉開陸峰乘坐的那兩車后門，快速坐進去后，眼淚順著兩旁滑落的同時，嗚咽道：“開車。”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

　　此時可次的江鎮，已經是呆若木雞，女兒跪倒在自己面前，痛哭中說出的那番話，簡直讓他難以相信，也讓他震驚的不知所措。

　　一直到幾輛車快速的行駛入遠處街道的拐角處，融入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他才回過神來，兩行渾濁的眼淚，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滑落而下，那已經略顯蒼老的身軀，在顫抖中朝著遠處車輛消失的地方追去。即使因為奔跑的太急，而踉蹌摔倒在地上，也掙扎著爬起來，揮動著手里仿佛比烙鐵還燙的銀行卡。

　　“閨女，我的閨女。”

　　江鎮蒼老的臉上淚如雨下，終于在他追出上百米后，再次絆倒在地上后，才掙扎著坐起，嚎啕大哭。

　　他承認自己是一個幾乎已經迷失的賭徒，對于賭博，他幾近于癡迷，可是他還或者，還有人性，自己唯一的骨肉，自己的親生女兒，竟然為了贖自己，把她自己給賣了，這仿佛就像是有一把鋒利的刀子，狠狠的挖掉了他的心頭肉。

　　癱坐在街道邊的江鎮，悔恨的幾乎想要沖上公路，被快速行駛的車輛給撞死。對于周圍路過人的，他也仿佛沒有看到一般，痛哭著，哭喊著：

　　“閨女啊！我該死，都是我的錯，你回來啊！”

　　那布滿皺紋的巴掌，狠狠的抽在自己的臉上，一邊抽著自己巴掌，一邊痛苦的哭喊著，讓周圍的人都生出一絲憐憫之心。

　　前塵往事一幕幕，江鎮暮然回首，發現自己這輩子竟然做了那么多的孽。

　　本來殷實的家，被自己賭博輸的一貧如洗，自己的妻子更是被自己活活氣死。

　　女兒那么小，自己就從來沒有管過她，反倒是他中學輟學后，就一直靠著那單薄的身子骨，跟著人家學習中醫，跟著她那個師父幫忙，賺點錢生活，到了后來，他看著女兒長大，更是整天整天的去找她要錢，每次輸完心情不好，給她要錢的時候，還會怒斥她，喝罵她。

　　他知道，女兒孝順，可是她做夢都沒有想到，女兒竟然為了自己，竟然會賣了她自己。

　　足足好半晌，他才停止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從地上爬起來后，他的手中又多了一張卡。

　　“回去，回去找我閨女，不賭了，就算是有人拿著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堵了。我有錢，女兒兩千萬把自己賣了，可是我有四千萬，就算都給人家，也不要女兒跟著人家受罪。”

　　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悔悟后的江鎮挪動著腳步，攔截了一輛出租車。

　　靜謐的車上，陸峰那微閉的眼睛慢慢睜開，看著身旁捂著臉無聲哭泣的江蘺，他伸手從兜里掏出一包餐巾紙，輕輕碰了碰她。

　　之前江蘺在車外給她父親說的話，陸峰聽的清清楚楚，并不是他故意偷聽，只怪他的聽力太強悍。

　　他明白江蘺心中的苦，有個嗜賭如命的父親，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一個悲劇。

　　“別哭了，我想你之前的那番話，你父親應該會受到觸動的，說不定，他真的會改過自新。”陸峰并沒有隱瞞他聽到的事實。

　　江蘺淚眼婆娑的抬頭看向陸峰，那模糊的視線看到了陸峰臉上的憐憫之色，仿佛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再次被觸動，幾乎是情難自禁的撲到陸峰懷里，嚎啕大哭。

　　陸峰沒有推開江蘺，任由這個可憐的女子趴在自己懷里盡情的發泄。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足足十分鐘，江蘺的哭聲才小了起來，陸峰動了下身子，雙手扶住江蘺的肩膀，把她輕輕扶起，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說實話，你是我見過非常孝順的子女，之前的你那番話，恐怕也是心中的氣話。放心吧，你父親他一定會來找你的，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你畢竟是他的親生骨肉。當然，你把你這些年的壓抑，也都發泄了出來，相信心里舒暢很多吧？這兩天，咱們留在澳門，我陪你四處玩玩，好好的轉悠下，等你心情徹底好了，咱們在一起會神農鎮，而且這都五月份了，和神醫見面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來，咱們也去見識見識傳說中的神醫，到底有沒有三頭六臂。”

　　江蘺坐直身體后，看到陸峰再次遞過來的紙巾，結果后點了點頭。

　　“陸峰，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過來這道坎。”江蘺滿臉的感激。

　　陸峰搖頭說道：“不用謝，咱們是朋友。”

　　江蘺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復雜，深深的看了眼陸峰，當她的視線轉移到車窗外后，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夠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道：

　　“朋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