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邊過來的風還在輕柔的吹著。田野上空曠無人,只有孵江,月莊坐落在小樹林中,那裊裊炊煙表明,現在正是吃午飯的時候。
村莊往東幾里,就是一條小河。或許是夏收前后沒怎么下過雨的緣故。那河水很淺,幾乎只到腳脖,河床也變得很窄,足以讓一支軍隊在河床里藏身。
現在,就有一支身穿灰布軍裝、頭戴作戰帽的軍隊在河床里潛伏。為了完全隱藏部隊的行蹤,所有的人都匍匐在干河床上,就連他們的戰馬也都被士兵們摁了下來。側臥在士兵們的身邊,響鼻此起彼伏。許多戰馬因為討厭這種姿勢而不時的撩著四蹄。
作為這支騎兵部隊的指揮官。楊邦翰也匍匐在河床邊的土堤上,眼睛一直盯著西邊。
那里的曠野中只能看見那幾座小村莊,幾乎看不見什么人影。
但是楊邦翰卻知道,那些村莊里升起的炊煙并不是村民們在做飯,而是一支敵人的部隊占據著那幾座村莊,他們正在村莊里勒索村民,而那炊煙正是他們在開飯。
那是一支北洋軍的步兵部隊,根據上午的偵察,那支部隊約兩千人。沒有重型武器,只有步槍,而且從那破爛的軍裝和沮喪的士氣來看。他們正是從信陽方向敗退的北洋南進第二軍的部隊,雖然尚未查明他們的準確番號,不過楊邦翰完全有信心在這里打一場漂亮的伏擊戰,并擊敗那支北洋敗軍。
為了全殲這支北洋部隊,楊邦翰還是決定等待援軍趕到之后來斤。兩面夾擊,而且,為了減少部隊的傷亡。他決定等敵人吃過午飯并離開林莊之后再發動進攻,爭取將他們殲滅在曠野中,充分發揮騎兵的戰術優勢。
那眼前的曠野確實是處好戰場,那本來就是農田,現在夏收也結束了。田里沒有莊稼,太陽將農田曬得很硬,正好適合騎兵突擊,在這種地形上,如果沒有足夠的火力,步兵完全不是騎兵對手。
打仗,講究的就是以優勢打劣勢。優勢火力、優勢兵力,這都是戰勝對手必不可少的前提,當然,軍隊的士氣、軍心也相當重要。
楊邦翰的部隊除了兵力不占優勢之外,其它方面全面占優,他完全有信心全殲這兩千北洋軍。
“怎么騎二團還沒趕到?。
看了眼掛表,楊邦翰心里很是焦慮;他派人回上蔡調援軍,完全是出于謹慎,如果援軍不能及時趕到的話,他也不會繼續等下去,一旦北洋軍離開村莊,他就會立刻發起進攻,不過那樣一來。部隊的傷亡肯定會增加。
“難道張國平趕到上蔡了?難道他從中作梗?”
楊邦翰轉念一想,這心里更是焦慮起來。
他對張國平有些偏見,而且他的心里不平衡。指揮獨立騎兵旅半年多,楊邦翰是任勞任怨,一絲不,對下級要求嚴格,也很體貼部下。對上級很尊重,雖然從來就不說什么奉承話,但是在上級看來,他楊邦翰就是一個能干的軍官,獨立騎兵旅交給他,上級很放心。
本來,聽說總司令打算將獨立騎兵旅擴充到一個師,組建獨立騎兵師。這個消息讓楊邦翰很是興奮。要說不想當師長那是假話,革命軍隊雖然是為革命打仗,但是如果能夠出人頭地,那也是件美事,所以,楊邦翰自從得到獨立騎兵師即將組建的消息后就一直在焦慮的等待著上級的任命,但是這個念頭他從來沒跟別人講過,只是悶在心里,等著上級安排。
等來等去,楊邦翰卻只等來一斤,“副師長兼旅長”的任命,上級沒有提拔他做師長,而是空降了一個張國平過來。
張國平是什么人?那不是一個清軍低級軍官出身的土司奴隸娃子么?他有什么資格出任革命軍的獨立騎兵師師長?就靠他是總司令侍從室出來的?就靠他給總司令當過副官?
師長的任命出來后,楊邦翰那個氣啊,要說沒有怨言那是假的,不要說他不服氣,就連底下的那些再長、營長也為楊旅長鳴不平,本來眾人是打算聯名上書。請總司令收回成命的,但是理智最終戰勝了情緒,因為共和軍里不興下級要挾上級!
軍紀,那是誰都不能違抗的。軍隊不是茶館,下級服從上級是鐵律。這是總司令一再強調的,這支革命的軍隊早已脫胎換骨,不再是那支滿清的新軍了。
楊邦翰無奈的接受了任命,但是這個心節一直沒有真正解開,他雖然不敢埋怨總司令,但是對于那個空降過來的張國平卻沒有什么好感。因為據他所知,這個張國平以前從來沒有帶過騎兵部隊,他能勝 “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這是一名獨立騎兵旅團長說過的原話,本來是用來安慰楊邦翰的,但是楊邦翰并沒有因為這句話而解開心節,因為在他看來,革命軍與清軍、北洋軍不同,這支軍隊既然是新式的軍隊,那么就應該用人唯有,而不是用人唯親,那樣的話,跟舊式軍隊還有什么區別?
這就是政治,不是楊邦翰這樣的一根筋可以明白的,軍隊固然是戰爭機器,可是這部戰爭機器是為政治服務的,它無論如何脫離不了政治。作為這支軍隊的掌握者,確實很有必要在部隊里安插足夠的親信,楊邦翰雖然軍事過硬,但是與總司令的距離確實過遠了些,還需要進一步考驗。
現在楊邦翰還沒有想明白,不過有些軍官已經看明白了,總司令的那行小“侍從室”就是他培養親信的一個重要部門,張國平能夠當上獨立騎兵師師長,與他在侍從室呆過段日子不無關系,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張國平完全是一個外來戶,在軍隊里沒有根基,沒有根基也就沒有自己的小團體,這樣的人才是上位者最為放心的,而張國平要想坐穩師長的位子,也必須毫不猶豫的站在總司令一邊。
軍官也必須講政治,雖然總司令一直強調軍官應該遠離政治,可是軍隊里離不開政治,不講政治的人就會靠邊站,藍天蔚講政治,所以他一直坐在總參謀長的位子上,吳祿貞不講政治,結果靠邊站了段日子。現在,吳長官也學會講政治了,相信用不了多久,總司令還會委以實權。
這個道理明白的人不多,不明白的人很多,楊邦翰算一斤小。
就在楊邦翰盯著林莊那邊,心,心方著如何殲滅北洋敗軍的時候。名鼻官彎著腰從河床賊州方向快步走了過來,打扮卻是一個鄉民。
“旅長,騎二團過來了,就在下游集結。張國平也過來了。他說了。這場戰斗你來指揮,你下令吹沖鋒號,他就率領二團從下游兜到西邊去,與騎一團來個東西夾擊,全殲北洋軍。”
聽了副官的話,楊邦翰微微一愣,說道:“我來指揮?既然張國平他過來了,現在又是獨立騎兵師的師長,官比我大,為什么他不指揮?”
“旅長,我瞧著啊,那張國平倒是個講道理的人,不是攪屎棍子。我琢磨著,他是知道你的厲害的,所以這一仗留給你打,他不插手。這一仗啊,咱們就好好打,讓他張師長瞧瞧,咱們旅長那是完全有資格做師長的。”
副官話未說完,腦門上已挨了楊邦翰一擊爆栗。
“扯你斤小蛋!就是他張國平親自指揮打這一仗,老子也不會跟他鬧別筋。張國平做師長,那是他自己的能耐,咱用不著在這上頭跟他摳氣。”
楊邦翰白了那副官一眼,雖然嘴上不服氣,不過這心里倒確實是好受了許多,看起來這位張師長懂的人情世故,這個頂頭上司還算湊合。
不過楊邦翰也不會這么快就真把張國平當成自己的頂頭上司,仗還沒打,打完了再喊“師長”吧。如果是個不會打仗的馬屁精,楊邦翰就算是拼著抗命的罪名也要向總司令上書,騎兵是共和軍的寶貝,可不能毀在一個馬屁精手里。
“傳令!騎一團檢查武器、馬蹄鐵。沖鋒號不響誰也不許躍出河道。都給我趴好了,等北洋軍走近了,咱們先用步槍給他們來上一下!沒沖過來之前,都給老子等著!”
楊邦翰的命令得到了完全貫徹。騎兵們已做好了戰斗準備,在騎著戰馬沖過去砍殺之前,他們必須再做一回騎馬步兵,給北洋軍來一場火力急襲。
這一等就是兩個多小時,等陽光不是那么毒了,那盤踞在幾座小村莊里的北洋軍才慢吞吞的開了出來。集結之后便繼續向東開進,前頭開道的卻不是騎兵,而是十多頭耕牛。他們在村莊里吃過“百家飯”后。也沒忘了在走之前撈上一把。
“注意!隱蔽!”
趁著北洋軍還沒走近,楊邦翰喊了一聲,所有的人都趴在了河堤腳上。只留了幾個觀察哨。
“兩千五百公尺!”
“一千五百公尺!”
“五百公尺!”
觀察哨用炮隊鏡測量著北洋軍與己方陣地的距離,距離越來越近,聲音卻越來越小,而士兵們則根據報來的距離調整著馬槍的表尺,馬槍不比步槍,由于槍身短,這有效射程就近,要想達到最猛烈的火力效果。就必須把北洋軍放到近距離再打。
楊邦翰定下的開火距離是一百五十米,這個距離過近了些,但是他不想讓北洋軍的“長蛇陣”拖得過長,而且他也想試試沖鋒槍的實際戰術效果。
他的騎兵部隊里一共只裝備了兩百桿沖鋒槍,這是漢陽兵工廠趕制出來的第一批試制產品,都是機器加手工制造,目前尚未正式定型命名。交給騎兵師除了測試性能之外。也是為了彌補馬槍的不足,現在部隊里的馬槍都是通過德國商人進口的。數量有限,如果擴充獨立騎兵師的話,短時間里是無法滿足部隊需求的,所以,這沖鋒槍就成了騎兵部隊的新武器和應急武器。
由于這批沖鋒槍送來的比較晚。沒有趕上項城之戰,因此,這次戰斗將是這種沖鋒槍第一次參加實戰。
“兩百公尺!”
“一百五十公尺!”
楊邦翰伸出半個腦袋向迎再而來的北洋軍步兵看了一眼,對方依舊是那個“長蛇陣”成單列縱隊,隊伍從前往后拖了好幾里長,這個行軍隊形可不是伏擊者喜歡的隊形。
但是敵人的尖兵已近在眼前,不打也不行了。
“打!”
“打!”
楊邦翰咆哮一聲,舉起手里的那桿沖鋒槍,毫不猶豫的摳動了扳機。
“迭撻嚙,撻嚙嚙”
“啪!啪!”
沖鋒槍清脆的點射聲與馬槍的射擊聲交織在一起,只在瞬間就薦這片原本平靜的田野變成了殺戮場,那些進入火力圈的北洋軍官兵頓時躺倒一片,慘嚎連連。
前頭的隊伍遭到猛烈打擊,后頭的隊伍立刻反應過來,不過他們并不是沖上來幫助同袍,而是調頭向來時的方向狂奔,連那些耕牛也顧不上了。
這軍心,這士氣,那簡直就是送給騎兵的菜。
“吹號!”
楊邦翰將沖鋒槍背在身后,將壓住那匹戰馬的腿抬了起來,待那匹戰馬翻身站起之后,迅速躍上馬背。將掛在馬鞍上的那把西式馬刀抽 “滴滴燦…滴滴答…”
響亮的沖鋒號響了起來,楊邦翰帶頭第一個躍馬躥出河道,揮舞著馬刀沖向西邊。
“騎兵,突擊!”
“騎兵,突擊!”
所有的騎兵應聲而動,放眼望去,那平靜的河道邊如同掀起巨浪,近千名騎兵幾乎是同時躍出了河道,手中馬刀在陽光上閃亮,猶如巨浪交擊拍出的浪花。
在寬達數里的戰線上,騎兵一團向潰逃的北洋軍發起了突擊,從空中望去,猶如一條灰色的線,以極高的速度撲向那片曠野中那些土黃色的點,當那些土黃色的點碰上灰色的線的時候,就是騎兵揮砍馬刀的時候。
“滴滴和…滴滴答 西邊也響起了沖鋒號,騎兵二團在張國平師長的率領下也發起了突擊。從西往東也是一線平推,趕在北洋軍潰兵逃回村莊之前截住了他們。
面對叱咤而來的南軍騎兵,所有的北洋軍官兵都喪失了斗志,越來越多的人扔了手里的槍,高舉雙手跪在了田野里,少數舉槍射擊的人很快就死,在了馬刀之下。
望著西邊那面越來越近的紅旗,楊邦翰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這個張國平,原來不光會拍馬屁,真本事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