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袁世凱忙前忙后的為北洋軍籌集軍費的時候,趙北的事情忙碌。
政府財政的活力與社會經濟的活力成正比。
現在南北停戰,商貿逐漸恢復,共和軍政府又鼎立支持工商業,每日跑到軍政府辦公區申請營業執照和納稅憑證的商人不少,由于軍政府裁撤了“坐厘”,又將“行厘”改為營業稅,商人的納稅負擔明顯減輕了許多,興辦實業的心情就迫切起來。
雖然清廷的苛捐雜稅多被廢除,但軍政府并非不收稅,對于膽敢偷稅的奸商也嚴懲不貸,輕則罰款,重則抄家,毫不含糊,于是商人們也規矩了許多,甚至都不敢賄賂稅務官,否則,也可能被抄家,至于稅務官,完全屏棄了以前的那些“厘頭”、“捐霸”,這清廉程度也不是前清時候可以比的。
至于前清厘捐局里的那些厘頭、捐霸,則已成為軍政府重點打擊對象,從他們那里奪回的“民脂民膏”極大的緩解了軍政府的財政壓力,同時也使整個吏治為之一新。
革命之后,整個氣象渙然一新,這都要感謝那位總司令。
現在,總司令正在漢陽城的軍政府辦公區審議全省清理財政報告。
雖然現在的省垣仍是武昌城,但軍政府的實際辦公地點卻是在漢陽城里,武昌城里只有一個省議院,其它的政府部門都在漢陽,而且按照總司令的命令,這些部門的辦公地點都集中在一處,這是趙北從后世學來的經驗,如此安排,不僅可以就近監督,而且也方便國民辦事,不必為了辦一件事而跑來跑去,政府部門也無法推委扯皮,辦公效率大大提高。
軍政府辦公區就位于府臺衙門前的街邊,原是一些官吏經營的店鋪,被共和軍接管,現在改成了辦公場所。
軍政府下轄“軍政部”和“民政部”兩大部,均設一個總長和兩個次長。軍政部下分設參謀處、后勤處、軍法處等部門,趙北任軍政總長,兩個次長一個是藍天蔚,另一個是還在岳州的吳振漢,民政部分得更細,內政處、外交處、教育處、財政處、司法處、工商處等等,民政總長也由趙北兼任,兩個次長一個是黎元洪,另一個是湯化龍,不過湯化龍已經動身去上海參加南北和平會議去了,現在的次長一職實際上由政宣委干事長張激揚署理。至于各處處長,全是趙北任命,基本上是量才施用,而不論其背景如何,因此,同盟會、光復會、立憲派都分了一杯羹,倒也沒有什么怨言,只有財政處處長由趙北兼任,親自掌管最重要的財權。
湖北全省光復之后。各地政權落入民軍民黨手中。這些人大多奉共和軍政府為謀主。聲稱服從軍政府調遣。但實際上多是各自為政。尤其是軍權和財權。都不愿意交出。對于這種情況。趙北沒有給他們任何喘息之機。一聲令下。共和軍和革命衛隊分兵四出。以激烈地手段迅速接管了地方政權。抗拒地“民軍首領”不是被殺就是逃跑。剩下地人見事不妙。只好乖乖地交出軍權和財權。全省軍政總算是完成了統一。只有偏遠府縣尚無暇顧及。
政令統一之后。財政清理小組紛紛派了下去。迅速整理當地地財政。并將結果一一匯總上來。由財政處進行統計。這件事紛繁復雜。前后用了差不多一個多月。才算基本上有了個眉目。
經過統計。現在湖北全省可以供軍政府動用地官款大約為二千萬兩庫平銀。折合成銀圓就是近三千萬圓。如果把那些準備出售給私人地官辦民用企業也算上去地話。軍政府能夠掌握地現金將更多。再加上從江西一路殺到湖北時撈到地那些“浮財”。數目相當可觀。
這些現金看上去很充裕。但仔細一算。仍有些捉襟見肘。因為這些錢并非全是財政贏余。現在雖然沒有大地戰事。但各地仍有小股頑固勢力武裝反抗軍政府。而且兵亂方息。各地土匪蜂起。進剿土匪需要銀子。安置流民需要銀子。發放軍餉、官餉也需要銀子。兵工廠購買原料需要銀子。馬上就開春。必須搶在春汛之前加固堤壩。這也需要銀子。而且還要繼續對湖南和河南地革命武裝提供支援。這也需要軍政府地銀子…這里消耗一點。那里消耗一點。這幾千萬圓也僅僅只能勉強維持。要想穩固湖北根據地。不僅要節流。更要開源。如果不是借不到洋債地話。趙北可能已經去和外國銀行談判了。
清廷新政以來。已出現了“國家稅”和“地方稅”地概念。這本是軍政府最可靠地收入來源。但問題在于。這其中地“國家稅”一項有很大一部分權力掌握在外國手中。就拿鹽稅和海關稅來說。這兩個稅種就承擔著“庚子賠款”地擔保義務。每年征去地稅金扣除應該交給各國地部分之后。剩下地才歸清廷支配。這個就叫做“鹽余”、“關余”。
革命軍興之后。列強實際上已經截留了全部關余。沿海鹽場征收上來地鹽余也被 只有四川的井鹽鞭長莫及,不過那個財源現在掌握在派手里,革命軍政府暫時也得不到。
為了開源截流,湖北軍政府可謂攪盡腦汁,考慮到百姓地承受能力,增加稅率的辦法是行不通地,只能另想辦法。
行債券的辦法趙北不是沒有想過,但問題在于沒有合適地經手人,外國銀行不肯幫忙,私人錢莊又沒有那個實力,而且多在觀望,所以這債券的事情只能暫時放在一邊,等國體確立之后再說。
這幾天北方地袁攝政忙著跟外國財團借款,南方的趙總司令也同樣沒有閑著,整天都呆在財政處,與助手們商議財政問題。
財政處辦公室就在原來的官錢局,一間小小的簽押房擺上幾張桌子,再放幾把圈椅,就是辦公室了,需要開會的時候就把幾張桌子一拼,就是一張會議桌。
現在,趙處長正坐在“會議桌”邊,拿著一根鋼筆,在《財政清理報告上劃了幾劃,勾去幾項在他看來不必要的開支,現在這種財政狀況之下,居然還有人建議修建一座氣派非凡的議會大廈,實在是有些輕重不分,被趙處長劃去也是可以理解的。
放下報告,趙處長抬起頭,看了眼桌邊地幾位財政處公務員。現在軍政府廢除了許多舊稱呼,“大人”、“小人”聽不見了,“主子”、“奴才”也消失了,就連“官吏”也變成了“公務員”,而且按照總司令的命令,所有的公務員一律不得穿戴長袍馬褂上班,而統一穿戴軍政府配發的工作服,分冬裝與夏裝兩種,戴不戴禮帽隨各人喜好,但絕對禁止戴清廷官帽,更不許男人留辮子。
冬裝是西裝式上衣,翻領,不過現在穿上工作裝的公務員不多,只有財政處全體換裝,而且褲子由各人自備,所以出現了一些奇怪地搭配,馬褲、軍褲配工作裝還是比較正常的,如果出現潞綢褲、免襠褲配工作裝的話,也絕對不必奇怪。
趙北放下鋼筆,說道:“諸位,財政乃是政府重中之重,馬虎不得。現在全省清理財政的工作已接近尾聲,雖然府庫可以勉強維持,但要想有所興革,靠這點銀子遠遠不夠,別的不說,漢陽兵工廠需要大肆擴建,增加武器產量和質量,這需要大筆銀子,沒有銀子,什么事情也辦不了,只能混吃等死了,我不愿意束手待斃,諸位呢?”
“不愿!”
眾人異口同聲,這段日子與趙北共事,他們已了解了這位總司令地性格,他最討厭羅里羅嗦,更討厭廢話連篇,跟他說話,最好簡單明了,不能拖泥帶水,不能耽誤總司令的寶貴時間。
“那么,拿出你們的辦法吧。當然,增加田賦地建議就不必說了,現在鄉農負擔已很沉重,不能再打田賦的主意了,既然現在革命了,就要讓百姓體會到這革命的好處,所以,這田賦不但不能加,還必須往下降,尤其是那些沒有多少土地的小農,應該優先照顧。另外,各地地契清理工作一定要加緊進行,對于膽敢隱瞞真實地產數目的人,無論他是什么背景,一律重重懲處,絕不姑息遷就!現在,諸位說說你們的意見。”
趙北說完,向后一靠,掃了眼這些下屬。
“職部有個建議!”一個公務員站了起來。
“說。”
“現在全省大煙館遍地都是,有人建議總司令將其全部封閉,職部以為不妥。不如還是按照偽清辦法,‘寓禁于征’,課以重稅,煙價愈高,則吸者愈少,煙館不關,則政府收入不減,如此,則一舉兩得。需知,即使我們禁煙,可是租界的走私商卻不受約束,如此一來,等于是便宜了洋人。
“你也是這個主意?”趙北遲了一下,前幾天就有人提過類似的建議,但趙北考慮到鴉片的危害,沒有立即采納,至于清朝地所謂“寓禁于征”,純粹就是掛羊頭賣狗肉,“征”是目的,“禁”則是手段,鄂省財政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于這種捐稅,已是上了癮,欲罷不能。
現在軍政府財政緊張,為了維持政府運轉,趙北可謂攪盡腦汁,不僅聽從建議,向青樓妓寮征收“花捐”,而且還史無前例地開征了“辮子稅”,那些男士中的遺老遺少想留辮子地話,就必須交納辮子稅,每年五塊銀圓,不交就得剪辮子。但這些措施不能從根本上扭轉目前的財政困局,考慮到戰爭并沒有真正結束,軍隊要擴充,武器要補充,要喂飽軍隊這只吞金獸,軍政府頗有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地感覺。
趙北考慮了片刻,在報告上寫下了“大煙”兩個字,然后又劃了去,始終沒有拿定主意。以前他看史書的時候也曾對鴉片“寓禁于征”的政策頗為理解,但是當他穿越到這個時代親眼目睹那些癮君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之后,對于這個政策就深惡痛絕了,所以,前些日子他已發布命令,勒令那些煙館限期封閉,打算強行禁煙,同時停止“寓禁于征”。
但現在他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畢竟,沒有錢就沒有軍隊,沒有軍隊就無法實現他的理想,他的理想無法實現,那么中國就將繼續沉淪,繼續挨打。
“在利益面前,道德難道就是那么的不值一提么?”趙北嘆息一聲,合上財政清理報告,抬頭望見衛隊長田勁夫站在門外向他打了個手勢,于是緩緩站起,一錘定音。
“既然如此,你們就擬個方案,以五年為期,徹底禁絕鴉片,在此期間,繼續實施‘寓禁于征’,但稅率提高一倍。另外,漢口戰役中商民損失慘重,為革命做出犧牲,軍政府不能坐視不理,昨日我與漢口商會代表再次進行了磋商,達成重建初步意向。漢口本是通商重地,亦是財稅重地,應盡快實施重建,此事由財政處全權處理,重建所需資金由軍政府和商民各出一半,具體規劃事宜由專人去辦。以前的漢口是舊漢口,以后的漢口必然是新漢口,不僅要引領商業風氣,更要引領社會風氣!在城市布局上應向列強學習,已燒毀地商業區一律禁止蓋平房和木屋,未燒毀的貧民區也將逐步納入城市統一規劃。將來的湖北乃至整個華中地區的商業中心必將在我們革命者手中建立起來,在座諸位都是這一歷史的見證者和親歷者,若干年后回首歷史,諸位必不會有光陰虛度之感,歷史也必將記住我們!”
定下決策,剩下地事情就由這些公務員去完成,用不著總司令親自主持。
等總司令走出簽押房,田勁夫帶著一名值班參謀走過來,遞過去一張電報抄稿,說道:“剛才又來了兩封電報,一封是光復會的陶會長拍來的,另一封是湯化龍拍來的,都是加急電報,電報室不敢耽擱。”
“哦?陶會長的電報?他怎么知道如何跟我聯絡?”
趙北接過電報,看了眼密碼代號,不由微微一愣。前段時間他整肅部隊,削山頭,牽連到了光復會勢力,熊成基派來地那幾個“監軍”不服,跟他理論卻又說不過他,只好去安徽告狀,走之前趙北特意送了那幾人一筆路費,順便叫他們給熊成基帶了本電報密碼,準備以后聯絡時用,但不想熊成基的電報沒來,陶成章的電報卻搶先到了,想來是那幾個人沒去安徽,而是去了上海租界,直接向陶成章告狀去了,不過看在那筆“路費”地面子上,或許他們改了主意也說不定呢。
起來,自從起義之后,他這個“光復會員”還從來沒有跟自己名義上的領袖聯系過呢。
田勁夫說道:“陶會長說,根據可靠消息,袁世凱正在與英國、法國、俄國商量借洋款的事情,據說折合幾千萬兩銀子呢,陶會長擔心這里頭有什么貓膩,往年偽清朝廷借洋款,無一不是拿咱們中國的利權抵押,這一次袁世凱打著偽清地幌子借洋款,不知道抵押了咱們的什么東西。陶會長的意思,請總司令出面,向袁世凱探聽探聽。”
“陶會長也挺幽默的么,我向袁世凱打聽?袁世凱這次的借款若是真有什么秘密的附加條款地話,他袁某人會指著自己的鼻子跟我說‘我賣國了’?我去問地話,只怕也問不出什么道道。”
趙北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想起了歷史上的“善后大借款”,當時地那筆借款是袁世凱用來鎮壓“二次革命”的,現在這筆借款如果成立地話,袁世凱想干什么似乎也不難推測。
“那怎么跟陶會長回電?”田勁夫問道。
“不忙回電。咱們先發個通電。”
趙北淡淡一笑,背著手說道:“咱們要用通電告訴全國,告訴全世界,現在革命仍在進行,中國到底是共和還是君憲,誰也不知道,這國體尚未確立,怎么能夠向外國借款呢?所以,無論是北方攝政大臣政府還是南方革命政府,均無權單獨向一國或多國財團商借洋款,如果一意孤行,則我全國士民百姓絕不認帳!沒有南方革命政府的代表簽字,公元19C9年1月1日之后的所有華洋債務一律無效!至于南方革命政府的借款簽字代表嘛,共和軍先推舉兩位,一位是共和軍總司令趙振華,另一位是光復會領袖陶煥卿,借款合同上如果沒有這兩個人的簽字,偽清朝廷連一個便士都不許借!”
參謀急忙將這通電內容記下,趁這工夫,田勁夫將另一張電報紙遞給趙北。
田勁夫說道:“湯化龍他們已經到了上海,請示總司令,下一步如何行事?”
趙北看了眼電報抄稿,說道:“回電,就四個字:便宜行事。湯化龍是聰明人,他自己應該知道怎么做。另外,他在上海談判,不僅要談共和的事情,也要談憲法的事情,現代國家,憲法是立國之本,法律之源,現在先把憲法的框架搭起來,聽聽各方意見,等國體確立之后,這第一件事就是制定憲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