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夜談
等熬到酒席都散了，客人也送的差不多了，沈氏頓時覺得頭重腳輕，腿有些發軟。
錦繡連忙扶住沈氏，急急的問道：“夫人，你怎么了？”
沈氏苦笑著搖搖頭：“沒事，不要聲張。”在錦繡的攙扶下勉強挺起了胸膛。
沈氏極好顏面，不肯在姨娘們面前顯露出軟弱和疲憊來。奈何身子已經有些支持不住了，到底歲月不饒人啊…
一想到這兒，沈氏不由得瞄了二姨娘一眼。
燈下看美人，美人分外的妖嬈。明明年齡差不多，可二姨娘保養極好，又不用管理家事，每日里打扮的美美的就好。
哪像沈氏，手握管家權利是沒錯，也代表著要付出更多的心血。為了操持家事，管理這么大的一個府邸，還有這么多的鋪子莊子，不知煩了多少神操了多少心。
這么一比較，容貌上的差距更是顯著。
沈氏悄然嘆息，心情忽的低落起來。加上女兒嫁人的感傷，一時之間，心情復雜無人體察。
錦繡大概是唯一那個關注到沈氏微妙心情的那一個。
她沒有正面勸說――主要是擔心說話份量不夠，貿然勸說，反而招來沈氏的不快。想了想，便暗暗用力，說是攙扶，實則沈氏有一半的重量都壓到了她的身上。
沈氏頓時覺得輕松了些，看了錦繡一眼，那目光盡是贊許。
錦繡暗喜這一記馬屁拍的很是時候，愈發的專注“攙扶”著沈氏送客。
如玉則忙著領人收拾殘局，也是焦頭爛額。
一直到了子時左右，才算歇了下來。
沈氏本以為今晚陸文倫會來過夜，沒曾想等了好半晌也沒見人來，心里很是失落。別的日子也就罷了，可今天是鳳兒出嫁的日子。她的心里堵的慌，就想和丈夫說會兒話。偏偏這個愿望也無法實現。
也不知道，陸文倫被哪個姨娘勾去了…
想到這兒，沈氏又氣又苦，心里酸楚的不得了，又不便流露出來，只能暗暗的放在心里郁悶著。
沈氏沒心情吃東西，在錦繡的反復勸說下，才勉強喝了半碗粥。錦繡餓的前胸貼后背，一整天忙活下來。哪里有真正坐下來休息吃飯的時刻。自然要趁著這個時候多吃些才對得起自己。一連吃了三碗，才算吃飽了。
別的丫鬟也沒好到哪里去，就連飯量最小的錦蓮也連吃了三碗才罷休。
錦繡主動請纓值夜。如玉等人樂的早些回屋子休息去了。
沈氏累的腰酸背痛，錦繡拿了美人捶，替她捶了會兒。
沈氏的情緒如此低落，根本沒有睡覺的心情。錦繡想了想，柔聲勸道：“夫人。夜深了，您趕快休息吧！可別累著了。”
沈氏苦笑了一聲，滿腔心事蠢蠢欲動，可她怎么好意思對著一個十幾歲的丫鬟吐露心事？若是朱嬤嬤在就好了…
錦繡似是看出了沈氏隱藏的心事，不著痕跡的安慰道：“老爺今兒個陪客人喝酒喝多了，奴婢剛才留意到似乎是被小廝扶著去了書房那邊。”
也就是說。沒有到姨娘們屋子里去。沒來沈氏這里是因為喝太多了。
沈氏心情稍好，微微點了點頭。
錦繡很聰明的住了嘴，主子們的感情生活。她心里有數就好，說的多了，只會招來人家的不快。何必多嘴？
沈氏卻有了說話的心情，坐在床頭，悠悠的嘆道：“錦繡。你今年多大了？”
錦繡恭敬的答道：“稟夫人，奴婢十五了。”
沈氏笑道：“就我們兩個人在。就別如此拘束了。隨意些就好，陪我說說話。”
錦繡笑著應了聲，果然隨意的坐到了床邊。這也是依著沈氏心意培養出的習慣。
當沈氏難得有說話的心情了，做奴婢的不奉陪怎么行。不僅要陪著說話，還得要把沈氏哄好了。
最難的地方就在于，句句都像是“隨意”說出來的真心話。也可以說，這個時候巴結逢迎拍馬效果是最最好的。
錦繡從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笑著為沈氏整理好被褥，讓她躺的更適意些。
沈氏舒服的半躺著，笑著說道：“你到我身邊，也有兩年多了吧！”
錦繡笑道：“若是連上之前做三等丫鬟的時間，應該是三年多了。”
沈氏嘆道：“時間過的可真是快，記得你剛來的時候，個子一點點，偏偏時時刻刻愛裝老成。我當時看了就覺得好笑，以為你時間不久就要露馬腳。沒想到，幾年下來，你一直都是這副樣子。”
被取笑了的錦繡，只好陪笑：“大概是奴婢天生老成吧！”沒法子，里面裝著的是一個成熟女人的靈魂，讓她處處扮嫩，還是有難度的。只好走老成的路線了。
沈氏撲哧一聲笑了，低落的心情散開了不少。果然，說話才是發泄心情的最佳渠道。以往，都是朱嬤嬤陪著她說話，偶爾，她也會和如玉聊一聊。
比起如玉來，錦繡多了三分伶俐和靈活，更擅于冷不丁的冒一句冷幽默引她會心一笑，不知不覺中，她漸漸的喜歡和錦繡隨意的聊聊天了。
沈氏一笑，氣氛就更加輕松隨意了。
“錦繡，你想過未來的日子沒有？”
這句問話一出，錦繡立刻有了警覺，臉上卻依舊保持著含蓄得體的微笑：“奴婢只想陪在夫人身邊，別的，什么也沒想過。”
這個答案，最保險，也最安全。就算主子明知道是丫鬟有意奉承，也基本上非領受不可。
果然，沈氏露出了微笑，笑罵了句：“整日里哄我高興，我這個老婆子，有誰會惦記？”
就連兒子大了，心也漸漸的遠了，整日里照顧自己的妻妾兒女。哪里還顧得上自己的母親。貼心的女兒又遠嫁出去了，日后，想必日子會更加孤單了。
身邊的丫鬟婆子們，看似人多，可有幾個是真心向著自己對待自己的？沈氏對此看的越通透，越覺得日子過的無趣。
錦繡總有本事把奉承的話也說的真摯：“夫人，奴婢若是存了攀高枝的心思，只怕早就想盡心思了。您眼睛最是明亮，奴婢什么性子，您還不清楚么？奴婢說要一直伺候您，句句都是出自肺腑之言，絕無半句虛假的。”
沈氏被拍的四肢舒暢，笑吟吟的說道：“你確實和其他的丫鬟不一樣。”
就連如玉，企圖心也非常的明顯。可錦繡，除了表現出想做一等丫鬟的心思外，還真的看不出有其他的意圖。沈氏偶爾琢磨起身邊丫鬟來，總覺得沒法子完全看透錦繡。
錦繡笑而不語，只要沈氏喜歡她寵愛她就好。她所求的，和別的丫鬟都不同。沈氏自然是看不出來的。
沈氏接著說道：“你現在年紀還小，至少還能在我身邊再待上幾年，待日后如玉出嫁了，一等丫鬟的位置自然是你的，你不用擔心。”
錦繡一喜，此話在她心中盤庚許久，如今沈氏慷慨的說了出來，無異是一種承諾啊！
“多謝夫人厚愛，奴婢今后一定會好好的做事，絕不辜負夫人的信賴。”錦繡渾身的疲乏頓時全都不翼而飛，中氣十足的表忠心。
沈氏啞然失笑：“好了好了，都說是隨便聊聊，不要如此拘束。還有，此事你心中有數就好。不要讓素秋她們知道了，省得整日里不安分。”做主子的明顯表露出偏心，對管轄身邊的丫鬟絕不是件好事。就算心里有偏向，表面也得不偏不倚才是。
錦繡了然的點頭應了。
這是自然的，她才沒傻到八字沒一瞥的時候就到處宣揚。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誰也預料不到會有什么樣的結果。早早的放風出去，若是最后不能如愿，才叫丟人呢！
再者說了，素秋對此看的也挺重，何必早早說出來讓素秋不痛快？
沈氏又絮叨起了如玉的婚事。
如玉年齡也不小了，今年十九了，再怎么舍不得，也得在年底前為如玉定下親事。可大丫鬟們的親事，絕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簡單容易。
配給小廝，肯定舍不得。像如花那樣子嫁給了門房的少之又少。
若是配給管事級別的人物，就得挑著相貌和性情。至少也得般配些才是。
如玉相貌好，又伶俐忠心，伺候沈氏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么著也不能隨意的就嫁了出去。所以，挑起來更加的麻煩。
嫁到府外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可年齡差不多的，大多成親。沈氏又舍不得讓如玉去做偏房，因此，挑來挑去，也沒個合意的。
如玉心里暗暗著急，又不好表露出來。沈氏心里盤算來盤算去，跟如玉透了幾次口風，如玉心里不甚滿意，便沒有應聲。
對這些事情，錦繡也是知情的，笑著說道：“夫人待如玉姐真是好，有夫人如此操心，真是如玉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一般人家的父母，對女兒也不過做到如此罷了。沈氏在這一點上，真是極好的。
沈氏笑了起來，瞄了錦繡一眼，意味深長許諾：“不用眼熱，日后我對你會更盡心。”
錦繡做出嬌羞的小女兒狀，心里還是頗為高興的。美好光明的未來啊，就在不遠處向自己招手呢！
沈氏眼皮漸漸發沉，有了睡意。
錦繡小心的伺候沈氏躺下睡覺，總算是把忙碌的一天給應付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