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嬤嬤也不催促,只是好整以暇的等著錦繡說話。
在朱嬤嬤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很少有丫鬟能維持鎮定自若。所以,錦繡的冷靜沉著早已為自己掙得了不少的印象分了。
“嬤嬤,你覺得素心姐如何?”錦繡冷不丁的拋了個問題出來。
朱嬤嬤下意識的答道:“素心既忠心,又能干,日后會是二小姐最得力的助手。”還有一點沒說的是,素心也有野心,掩飾的再好,也隱瞞不了她對飛上枝頭的美好姨娘生活的渴望。
錦繡下定決心今晚一定要“拿”下朱嬤嬤,因此說話絲毫沒了平日的小心謹慎和顧忌,直言不諱的說道:“您說的沒錯,素心姐很能干很忠心,也很向往飛上枝頭。這對二小姐來說,是件好事。”
因為,這意味著素心必須處處依賴二小姐,才能達成心愿。有所求的丫鬟,才是最好拿捏的。所謂的忠心從哪里來,自然是有條件的。
朱嬤嬤已經隱隱猜到錦繡接下來會說些什么,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對二小姐來說,她最需要的陪嫁丫鬟,并不是最漂亮最出眾的,而應該是最忠心最聽話的。您說是不是?”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好處多,剛說完這一句,朱嬤嬤已經了然了,點頭應道:“你說的沒錯。”
錦繡確實美麗出眾,又有心計又有手段,可若是一顆心沒有完全向著二小姐,那么又有何用?
沈氏自然可以有權利勒令錦繡跟著做陪嫁,錦繡也沒有拒絕的權利。可若是心里不情不愿的,日后不見得真心出力。對二小姐來說,反而不美。還不如挑一個聽話忠心好拿捏的…
錦繡悄悄松了一口氣。第一步目標暫時達成了。
朱嬤嬤提出了最尖銳的問題:“我且問你,若是夫人一意孤行,非讓你去做陪嫁。你又該怎么辦?”
錦繡沉默半晌,低聲說道:“主子有命,不敢不從。”
若是事情落到了最壞的那一步,她之前曾做過的努力都成了白費。和沈氏建立起的親密的主仆關系也就算白搭了。
她只能從頭再來,跟著二小姐嫁到陌生的府邸。重新適應不一樣的生活,盡力去博取二小姐的信任和喜歡,然后和素心一起輔佐二小姐管家理事。
或許,有一天,素心也會成為她的對手,彼此爭斗個不亦樂乎。
而她的自由夢想。只會日復一日的沉淪…
沈氏還有將身邊的丫鬟放出去嫁人的先例,可二小姐年紀輕輕的,怎么可能舍得將身邊的貼身丫鬟隨意的放出去?
那時候。只怕她就真的得在狹窄的后院里生活一輩子了。哪怕避開了做通房做姨娘,也逃不了嫁一個小廝管事的命運。然后,徹底成了主子身邊的左膀右臂,生下孩子也繼續為奴為婢,為主子繼續效力…
想到這兒。錦繡的眼里泛起了隱隱的水花,強忍著沒落下來。
朱嬤嬤嘆息了一聲,看向錦繡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若是錦繡剛才說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話來,朱嬤嬤早就翻臉攆人了。作為沈氏忠實的奴仆,朱嬤嬤絕不能容忍丫鬟有違抗主子意愿的行為。
因此,錦繡的那句“主子有命不敢不從”。很對朱嬤嬤的胃口。
自此,朱嬤嬤總算是被錦繡打動了,開始思忖起為錦繡求情一事的可行性。
過了半晌。朱嬤嬤才說道:“好了,此事我記下了,日后若是有機會,我會替你試探一下夫人的口風。若是有可能,我會為你說說情。不過。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我也不敢擔保你任何結果。”
錦繡大喜。一顆心終于落到了胸膛里,起身深深給朱嬤嬤行了一禮:“多謝嬤嬤。”總算打動了朱嬤嬤,只要她肯出馬,事情就有了轉機了。
朱嬤嬤受了這一禮,笑著打趣:“好了好了,不管事情成與不成,總之,都要恭喜你。”
說到底,都是沈氏喜愛錦繡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不管錦繡最后的結局是留下來,還是跟著二小姐出嫁,都是前途無量!
錦繡扯出笑容,再次謝過朱嬤嬤,就出了屋子。
正值春天,夜晚依然有些涼意,外面滴滴答答的雨下個不停,平添幾分惆悵之意。
錦繡無心回屋子睡覺,便站在廊檐下面發起了呆。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這么呆呆的看著雨絲飄落。
良久,才幽然的嘆息了一聲,慢慢的回轉了屋子。
這樣的夜晚,不知別人是否一夜好眠,總之,對錦繡來說,又是一個輾轉反側的不眠之夜。
第二天的早上,依舊陰雨連綿。古語有云,春雨貴如油。這個時節的雨水對種田的農民來說分外的可貴。
陸府有不少的莊子,都種著各式農作物,因此,沈氏對下雨一事抱著欣喜的態度。
早飯后,大少奶奶便領著嫻姐兒和遠哥兒來給沈氏請安。
嫻姐兒生的冰雪可愛,已經開始姍姍學步,穿著紅通通的錦緞夾襖,怎么看怎么惹人喜歡。
沈氏笑瞇瞇的攙扶著嫻姐兒走了幾步,便埋怨大少奶奶:“這樣的天氣,在屋子里待著便是,何苦把孩子都帶出來受這份罪。”
大少奶奶笑盈盈的說道:“嫻姐兒一日不見您就鬧騰,我只好把她帶來給您添點淘氣。”
這話沈氏自然愛聽,笑的合不攏嘴,一把抱住嫻姐兒親了幾口。
原本熟睡的元哥兒被這動靜一鬧騰,便嗷嗷的哭了起來。那奶媽連忙抱著遠哥兒進了屏風后面喂奶,待喂飽了才把遠哥兒又抱了出來。
沈氏笑著湊上前去,逗弄著遠哥兒。
大少奶奶笑吟吟的站在一邊看著,一副婆媳盡歡的樣子。
錦繡默默的看著眼前的場景,忽的想起了依舊躺在屋子里養病的可人。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被大少奶奶正大光明的納為己有,不知道可人此刻究竟是何感受?
而,可人的病,還有養好的那一天嗎?
沈氏漫不經心的問道:“可人的身子怎么樣了?好些了沒有?”
大少奶奶裝模作樣的惋惜道:“生產時落下了病癥,喝了這么多藥也不見好轉,也只能慢慢休養著再說。”
沈氏“嗯”了一聲,便不再提起這個話題。
錦繡站在一邊,很自然的琢磨起了此事。
她一開始就覺得奇怪,若是沈氏和大少奶奶嫌可人礙眼,想除掉可人的話,完全可以在可人生下孩子之后,就施點手段把可人解決掉。這種法子,兩只手都數不過來。何必一日復一日惺惺作態的命謝大夫為可人治病?
她早就懷疑,可人壓根沒有什么病,而是信口捏造出來的。至于什么病癥,都由謝大夫說了算,別人哪里知道實情。
照著這種休養的架勢,可人至少還可以拖延上一年半載。
時間一長,錦繡才琢磨出其中的奧妙來。
沈氏唯恐落人口舌,大少奶奶也是小心翼翼,又想奪了可人的兒子,又不愿意落下話柄。所以,才用如此迂回的方式對付可人。
待到日子久了,可人“實在是休養不好”然后慢慢病逝,才是最佳的法子。又解決了可人,又博得了好名聲,只要做的周全些,日后遠哥兒長大了也不會記恨嫡母。這才是真正的一舉數得。
錦繡只覺得不寒而栗,忽的想起了久久不孕的素月來。
依著素月侍寢的頻率,早該傳出了好消息才對,偏偏一直沒有動靜。難不成當日落胎的時候出了什么問題?
聽說,很多女子落了第一胎之后,就不容易再懷上孩子了…
“錦繡,把屋子里的果子拿出來給大少奶奶嘗一嘗。”沈氏笑著吩咐。
錦繡連忙揮開這些紛亂的思緒,匆忙的應了一聲,就快步進了屋子。
這個季節的時令水果本就不多,價格都不便宜,陸府的采買婆子每日都買了新鮮的水果送到沈氏這里來。沈氏這兒是從不缺水果的,少奶奶們也常有份例。只是姨娘們就得委屈一些,有時吃得著,有時就沒的吃了。
待錦繡端了一大盤子的枇杷出來,就見二少奶奶也過來了。
紫絹攙扶著二少奶奶坐下來,二少奶奶的肚子已經頗為壯觀,平日里除了到沈氏的院子里來請安,很少走動。
錦繡現在總算明白過來為什么古代貴族婦女生產時容易難產了,天天好吃好喝不動彈,缺乏運動,養的白白胖胖的,肚子都是高高挺挺的,其實并不好。只是,這個時候誰也不會討這個沒趣提這個醒。
二少奶奶見了孩子十分的歡喜,不時的逗弄遠哥兒,嘴里還說道:“我若是也能生一個像遠哥兒這么可愛的孩子,就好了。”
大少奶奶的笑意只掛在了嘴角,壓根沒傳到眼睛里。
二少奶奶言者無心,大少奶奶卻是聽者有意。
本就因為沒生嫡子心里堵的發慌,偏偏通房丫鬟生了兒子出來。在慶幸陸家有后之余,大少奶奶也有種無法訴之于口的郁悶和惱火。平日盡量壓抑著不表露出來,可被二少奶奶這么一說,她頓時有種被人奚落的難堪和怨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