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家人（二）
眼看著越走越荒涼，眼前盡是些低矮的草房。人煙倒是不見稀少，只是和適才所見的繁華地段有天壤之別。雖然還沒見到有人衣不蔽體，但是穿著打扮連府里最低等的下人都遠遠不如。
錦繡心里詫異著揚州也有如此窮的地方，臉上卻不敢露出半點神色來。
這里就是揚州的貧民區了…
一個婦人熱絡的和麗娘打著招呼：“麗娘，你又和金大恒去接閨女啦！你們可真是有福氣，閨女到了那樣的富貴人家做丫鬟，以后可是吃喝不愁了。”
麗娘笑的有絲勉強：“王家嫂子說笑了。”但凡有別的方法，誰愿意把孩子賣給人家做一輩子的奴仆，以后想脫出奴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王家嫂子倒是真的羨慕，走上前來端詳了錦繡幾眼，拉起錦繡的手說：“阿秀相貌端正才有這樣的福分，我家那個丫頭鬧著也想賣身到有錢人家做丫鬟，我領了她給牙婆子看看，牙婆子卻說長相不討喜不容易賣到好人家…”
錦繡不知道該怎么稱呼眼前這個婦人，只是謙遜的笑著。然后一直保持著笑容聽她和麗娘寒暄。
對于窮苦人家來說，缺衣少食的生活本就艱難，若是碰上個荒年就要離鄉背井賣兒賣女了。
錦繡的爹娘度日艱難，又因為金大恒生了一場重病，無奈之下只得賣女為婢，那筆安家費就是金大恒的救命錢。金大恒病好了，錢也被花的七七八八差不多了。
金大恒原本識得幾個字在書館里教習賺些錢，一場大病之后沒了事做。只好在家里修養身體，兼種兩畝薄田，打的糧食勉強維持溫飽。
麗娘平時靠著做些陣線活賺取些許微薄的錢財維持家計，好在錦繡每個月都能拿些月錢回來貼補，日子總算維持了下來。
錦繡從兩人的話中得知家中還有年幼的弟弟和妹妹，心里惻然。
生在這樣的人家，錦繡被賣做了丫鬟已經算是幸運的事情，總算比賣去腌臜的地方好的多。以這副身子的姿色，長大后做個小妾姨娘倒還有點可能。難怪麗娘和金大恒狠心將女兒賣到了陸府。
陸老爺是揚州父母官，家財萬貫不說，還是頂頂尖的富貴人家。估摸著麗娘和金大恒也巴望著女兒日后能有個好前程…
王家嫂子啰嗦了一大通，在一旁的錦繡聽的專心，從中得出很多關于自家的事情。
王家嫂子看錦繡如此沉穩持重，心里羨慕不已：“麗娘，你家阿秀生的好看，又如此聰慧伶俐，以后定然會有出息。”
麗娘聽了這話很高興：“王家嫂子，托你吉言了。”
告別了這聒噪的婦人，之后又遇到了幾個熟人。
錦繡一律不認識，只是不斷的微笑點頭，暗暗祈禱不要有人來找她說話就行了。
麗娘和金大恒的胸膛挺了起來，自覺閨女給自己掙足了顏面。
附近這一帶有誰不知道他們的閨女到陸大老爺家做丫鬟去了？即使現在還是掃地丫鬟，可誰能說的上將來不會升做有體面的大丫鬟呢？
運氣好的，說不準能做上通房丫頭以后能做姨娘，運氣差些，也能嫁給府里的管事。再不濟，也能配個小廝吧！總之，吃喝穿用是都不用愁了！
想到這些，麗娘臉上有了笑容。
老遠的，就見兩個孩子跑了過來，嘴里喊著“爹娘姐姐”。
錦繡還沒看清孩子的模樣，就被其中一個撲到了懷里來。
錦繡有些被動的抱住了那個至多八歲的小女孩，心中涌起了一股自己也說不明白的感動。
現在，這些人都是她的家人了…
前世她無父無母，只有姑姑是她最親近的人。因為寄人籬下，她從小就學會了看人臉色夾起尾巴做人。因為姑父不喜歡她，她很識相的很少去黏著姑姑，和表姐表弟接觸的都不算太多。
沒想到，現在她卻多了這么一大堆的家人…
一股熱液涌了上來，點點的落在了臉頰邊。
那個瘦弱的小女孩正高興著，見錦繡落了淚立刻慌了：“姐姐，你怎么哭了？娘，你快來看，姐姐她哭了。”
麗娘一驚，立刻將懷里的小男孩遞給了金大恒過來了。
錦繡落入了溫暖的懷抱中，耳際是溫柔的低語：“阿秀，你怎么了？”
那種溫暖是她一直渴望而不得的…
錦繡貪婪的深吸了一口麗娘的體香，渾身都暖了起來。擦掉眼淚展顏笑道：“娘，沒什么，我就是太高興了。”
麗娘既高興女兒的懂事，又為她這么小的年紀就得離開家到陸府里干活而難過，一時間百感交集…
金大恒笑著說道：“走，我們回家去！”
錦繡在家人的簇擁下回了那個只有幾間搖搖晃晃的草房子的家。
因為不知道弟弟妹妹的名字，錦繡沒敢隨便亂喊，一雙眼睛悄悄的打量起金大恒懷中抱著的男孩。
瘦小的臉孔上一對大大的眼睛骨碌碌的轉，一看就是個活潑調皮的男孩，大約五歲左右。長相和麗娘有幾分肖似，和錦繡的相貌至少有五分相似。
錦繡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才見了一面的弟弟。
小女孩奇怪的拉了下錦繡的手：“姐姐，你一直看著弟弟做什么？”
錦繡一怔，回過神笑道：“時間長沒見你們了，所以想多看幾眼。”
小女孩心里微微有些不平衡：“姐姐你好偏心，只顧著看弟弟，卻一眼都沒看我。是不是姐姐只想弟弟不想我？”
錦繡失笑，連忙保證：“那怎么會，我當然也很想念你。”順手將小女孩抱起來轉了一圈，小女孩笑的咯咯的很是開心。
小女孩長的更像金大恒，遠遠沒有錦繡長的俊俏，但也不失清秀可愛。錦繡看著她笑的開心也露出了笑容。
小男孩一看不依了，鬧著也要姐姐抱。
錦繡不好厚此薄彼，連忙將小男孩也抱過來轉上一圈。
麗娘笑著看兒女們的互動：“阿桃，阿亮，不要胡鬧。你姐姐難得回來一次，不要讓她累著了。”
阿桃乖乖的點了點頭。
阿亮卻笑嘻嘻的說道：“姐姐，你累不累？”
錦繡這一個月來從未像今天一般的開懷，笑的無比燦爛：“自然不累，來，姐姐再抱你轉上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