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璃輕輕一笑:“多謝周公子的好意,只是剛剛那廳內之事確實是我身邊丫鬟的錯,再說這個孩子既然是我直接從周大人手里買來的,又是抱著道歉的意思,所以怎么還能在送回周公子手里呢。我若真這般厚臉皮的話,心里如何對周大人交代得過去。再說這孩子對我來說也不算什么燙手山芋,而且我那店里正好缺一名跑腿的伙計,正好讓他替上,說來還是我占便宜了呢。”
周泯一詫:“他這模樣,莫姑娘難道要讓他在店里當伙計?”
“這個,我店里的掌柜會妥當安排的,店鋪的庫房里也是缺個跑腿的。”莫璃說著就看了看天色,接著道,“時候已不早,我真該告辭了,多謝周公子特意出來相送。”
周泯忙道:“府里的客房已經備下了,莫姑娘何須客氣…”
莫璃搖頭,再次婉言拒絕,周泯只得依依不舍地一路將她送出去。只是他跟著走了幾步后,看到阿圣竟還跟在一邊,便皺著眉頭道了一句:“你怎么回事,不早早出去備好車等莫姑娘上車,卻還這般溫溫吞吞地跟著。”他說完又轉頭對莫璃道,“莫姑娘實在太善心了,倒令身邊的下人欺到頭上來,其實這管教下人是最簡單的事,莫姑娘只是有些抹不開臉…”
莫璃暗皺了皺眉,面上卻是溫婉一笑:“我的馬車就停在貴府外,我也不是什么精貴身份的人,用的也是簡易的青蓬馬車,哪須提前準備什么。而且我平日里也常幫店里往各處送匹料,所以身邊總習慣多帶個人,阿圣不過是依照我的話行事而已。”
“莫姑娘如此年輕就要擔起一個家的重任,確實不容易。”周泯點頭輕嘆,就將阿圣的事扔到一邊去了。一旁的紅豆卻有些擔心地往阿圣那看了一眼,這周公子也太過自以為是了,竟代姑娘數落起姑娘身邊的人,剛剛她似乎瞥見阿圣往周公子這看了一眼,那眼神嚇了她一跳。
幸好這會總算走到周府側門那,莫璃邁出門檻后,就回身朝周泯頷了頷首,請他留步。今日周府門口停了不少華麗的大馬車,阿圣將那輛簡陋的青蓬馬車趕到側門這的時候,忽又一輛黑漆錦帳的馬車也從一邊往這行來,跟阿圣那輛馬車同時停下。
莫璃一怔,即認出這輛馬車,果真,那錦簾被掀開后,就見謝歌弦從里微探出身笑道:“謝某正打算離去呢,不料又碰上莫姑娘從里出來,莫姑娘這是直接回家去嗎?無錯。”
莫璃點了點頭,袁師傅那里,她現在這一身也不便過去,不然更是不禮貌了。
“姑娘的車略窄,這天又這般冷,那位那到底是個孩子,剛剛在那廳內又嚇著了,如今卻讓他坐在車外到底不好,我跟姑娘正好同路,就代姑娘送一程。”謝歌弦說著就讓平安下去將小石頭帶到他車上。莫璃一怔,周泯也是一怔,而平安已經跳下車,走到阿圣那了。
阿圣手搭在小石頭肩膀上,詢問地往莫璃這看了過來。莫璃則遲疑地看了謝歌弦一眼,今日之事,多虧了他的相助,她才能辦的這么順利。且之前她一句都不曾跟他提過,說白了就是她將他給算計了,但他一直就不曾表現出絲毫介意之色。只是此事她還是隱隱有些心虛的,原是打算明日親自上門賠罪,卻不想這才一出門,對方就提出這相助之事,似有些過于殷勤了,倒令她拿不準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見莫璃眼中帶著幾分疑惑,謝歌弦即一笑:“莫姑娘難不成還擔心我將那孩子給搶走了。”
“怎么會,莫璃只是有些受寵若驚。”莫璃忙道了一句,然后就對阿圣點了點頭,然后就走過去對小石頭道,“謝大人體恤你年幼受不得風寒,你上了車后,萬不得在謝大人面前失禮了。”
小石頭忙點頭,因周泯還站在一旁,他也不敢多嘴,只垂著臉跟著平安往謝歌弦的馬車那走去。
“莫姑娘也請上車,謝某的車會跟著姑娘后面。”讓小石頭上來后,謝歌弦又對莫璃道了一句,且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還特意在莫璃面上停留了一會。
阿圣已將腳凳拿了下來,并給莫璃掀開車簾子低聲道:“姑娘快上車,你在外頭站的時間太久了。”他一直惦記著她身上不適,只是今日之事對莫璃來說亦很重要,故他一直就沒多說什么。但剛剛那位草包已令莫璃在這風里站了好些時間了,如今又一位狐貍跑出來,再這么磨嘰下去,真不知何時才完。
莫璃謝了謝歌弦后,又對周泯點了點頭,然后才踏上腳凳上了車。
簾子剛放下,莫璃似一下子卸了面具一般,即皺著眉往車壁上一靠,連呼吸都比剛剛重了幾分,臉色似乎也一下子比剛剛失了三分血色。
“姑娘!”紅豆低呼,一時間有些嚇住,就要往外叫阿圣,莫璃忙抓住她的手:“我沒事,就是有些累著了,你且讓我歇歇。”
紅豆有些慌的抬手在莫璃額頭上摸了摸,只是因她手太冷,也探不出什么,就要拿自己的額頭去試,卻差點沒跟莫璃撞到一塊。
“好了,你慌什么。”莫璃喘過一口氣后,便吩咐道,“你將那手爐點起來我捂捂手,回去后你去外頭給我抓兩服清熱的藥,記得別跟老太太和太太多嘴,晚上煎了給我服下就行。”
“姑娘這說的什么話,您這會子的聲音都有些變了呢,待一會回去跟太太說話,太太哪能瞧不出來的!”紅豆一邊將車里的手爐拿出來,一邊接著道,“再說那藥豈是能亂抓的,一會回去得給姑娘請位大夫過來給姑娘好好瞧瞧才是。總歸姑娘這段時間這般勞心費神,身子不知虧損了多少,偏您自個總不在意。”紅豆說著就微紅了眼,“自老爺走后,姑娘就跟繃緊的弦一般。我曉得姑娘心里難過,我,我也知道姑娘夜里時常失眠,總是下半夜醒來后就睜眼到天亮了。”
莫璃怔住,一時無話,阿圣在外甩著韁繩的聲音也輕了下去。
紅豆接著道:“我嘴笨,平日里也不知該怎么勸姑娘,可是,可是姑娘就算不在意自個的身子,至少也該想想老太太和太太,還有二姑娘才是。您要是真病倒了,老太太和太太豈是沒有不心急,二姑娘如今好容易才稍稍開朗起來,若是忽然瞧著您病倒了,可不又得擔心受怕一場。姑娘平日里總跟二姑娘和我們說這些個理,卻怎么到了姑娘自己身上,姑娘倒全給忘了!”
莫璃捂過手爐,垂下眼笑了一笑,然后輕嘆道:“你這丫頭果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我都被你數落得都不知怎么說了呢。”
“我剛剛說的全都是姑娘平日里說的話。”紅豆瞅著莫璃,咬了咬唇道,“姑娘不是也說過,拿對方的話去堵對方是最有效的法子。”
莫璃失笑:“你倒是什么都記得,都快成我的管家了。”
“回去后,我就去請大夫。”紅豆說著就仔細看了莫璃一眼,面上滿是擔憂,“這天一日冷過一日,小病很容易拖成大病的,姑娘千萬別馬虎了。”
莫璃捂著那暖烘烘的手爐在車內坐了一會后,漸漸覺得眼皮有些沉了,便閉上眼低聲道:“知道了,都聽你的…”
天起了寒風,呼呼地從阿圣臉上刮過,帶出幾分微微的刺痛感。路上的馬車皆加快了速度,阿圣卻反讓馬跑得略慢,任一輛又一輛的馬車從他旁邊超過去,他依舊保持現有的速度。寒涼的北風吹亂了他的劉海,偶爾有幾絲擋住了他的眼睛,但卻他造不成絲毫影響,那雙漆黑的雙眸甚至眨都不曾眨一下,抓著韁繩的手亦依舊穩如山。馬車在他的控制下走得非常穩,令莫璃在車內閉眼休憩時,差點真的睡了過去。
原本在西街口的時候,謝歌弦就該換道了,但他并未讓馬車停下,只命車夫照舊跟著莫璃的馬車。
平安小心看了謝歌弦一眼,又瞧了瞧拘束地坐在一旁的小石頭,躊躇了一會才低聲道:“公子這是特意送莫姑娘回去的?”
謝歌弦瞥了平安一眼,嘴角邊噙著一絲笑,卻什么也不說。
平安被謝歌弦那一眼的眼神看得很是識趣的收了聲,不再多嘴。
約大半個時辰后,馬車總算在云裳閣前停了下來,莫璃也已睜開眼,將手里的手爐交給紅豆后,就抬手在自己兩邊太陽xué那稍稍按了幾下,然后面上又恢復了剛剛那等精神百倍的表情,如似搭上弦的箭般。
只是當她下車,瞧著謝歌弦也從她后面的車上走下來后,她才忽的想起小石頭的事,不由就責備了紅豆一句:“怎么…剛剛在西街口那不提醒我一聲,這倒讓謝大人一路跟著過來了!”
謝歌弦走到莫璃跟前,將小石頭交回去后,才看著她笑了一句:“知道莫姑娘抱恙在身,不親眼看著莫姑娘回來,謝某有些放心不下。”
莫璃怔住,謝歌弦說完就往阿圣那看了一眼,正好阿圣亦朝他這看過來,寒風忽的卷過,兩人的目光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