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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二百二十五章不是背叛的背叛第一卷第二百二十五章不是背叛的背叛 沒有胡楚元的調令,光緒帝載潴的批準,海陸兩軍,特別是新軍根本不可能調動,除非遭受攻擊,必須進行自衛。
即便自衛也是有明確的限度。
然而,當胡楚元的命令一下達,電報抵達京師,獲得光緒帝載潴的最終批準后,駐守在直隸的三個新軍師就會張開血盆大口。
一場屠殺已經在所難免。
只是一群亂民,在機槍、火炮和新江南步槍面前,沒有什么東西能夠保護他們。
報告固然凌亂,信息殘缺,但胡楚元明白,一切都已經到了不殺不足以震懾,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地步,雖然義和拳也屬于民憤的一種。
簽完命令,胡楚元沉默的將公文在桌子上推到邊緣,讓孫綜源代為發送到京師。
沿著鐵路線的電報電纜已經斷了,但是,中國的電報網絡早已非常健全,特別是在中原和江南地區,絕對不止三條線能連向京師。
孫綜源無聲無息的看一眼,心里也驟然變得特別緊張,跟在胡楚元身邊這么久,他第一次看到胡楚元如此的冷酷無情,根本沒有任何猶豫。
胡楚元將鋼筆收好,抬起眼簾看了看孫綜源,道:“去將陳善元喊過來。
“是!”
孫綜源應承一聲,暗暗感到陳善元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他匆忙到另外一節車廂去找陳善元,此時的陳善元也忙亂成一團,不斷讓機密局的下屬將所有能收集的情報和信息部整理出來。
聽說胡楚元要他過去,陳善元心里也感到特別的痛苦,忍不住和孫綜源問道:“首輔大人…?”
孫綜源有些后怕的搖著頭,道:“陳局,您務必小心點,大人看起來還好…可我覺得,他怕是氣到了極點,反而看不出有多生氣。”
“哦…!”
陳善元神色不變,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字,卻仿佛說了很多話。
他坐在自己的桌子上,在腦海的某個角落里,悄然找回剛見到胡楚元的那一幕,那一天,他特別的激動,張靈普告訴他,胡大人是誰也比不上的大人物。
從那以后,他就從一個普通人逐步蛻變。
正是在胡楚元的身邊,他一點點的威長著,從一個船政學堂駕駛班的學員,夢想做管帶的人一點點的變成了負責情報工作的行家。
現在,他管著中國,也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諜報組織,甚至在中國還沒有涉及的非洲,機密局也有自己的組織和人員。
正是在胡楚元的身邊,他找到了值得畢生努力的理想。
他要拯救這個國家。
他感謝胡楚元,他知道,自己會感激一輩子,雖然胡楚元從來沒有認認真真的像老師一樣教他,卻真的將他培養成一個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
沉默的回憶了良久,他終于站了起來,將面前一份準備好的報告拿在手里,默默的走向胡楚元的車廂。
看到他進來了,手里拿著一摞子的文件,胡楚元愈發顯得冰冷。
等陳善元小心翼翼的走到身邊,胡楚元才壓抑著怒氣責問道:“河北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機密局此前為什么一點消息都沒有?”
陳善元道:”首輔,我辜負您的期望了,因為事情一直不是很大,我就讓機密局轉交給各地知府,讓他們妥善處置…這段時間倒是想親自處理,可沒有想到,新疆事變來的這么急促,機密局將所有精力都放在新疆和遠東,人力不足,也就暫時沒有注意到國內的事情。”
陳善元!!
這么多年了…!
看到他,胡楚元也有點責怪不下去,可這個解釋未免太牽強。
算了。
胡楚元默默的在心中感嘆一聲,道:“算了,機密局在國內的部署確實是有點疏忽了,以后就加強這方面的部署。”
“是…!”
陳善元欲語還休,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出口,只是將他親自整理的報告交給胡楚元,隨即就轉身離開。
等他走后,胡楚元將這份報告翻開,一頁頁的翻看著,越看越覺得離奇。
大體和胡楚元知道的差不多,早期就是因為教案而產生的,以練梅花拳為主,后來逐步擴大,暗中也確實有很多保守的鄉紳支持。
河北、山東的土地大部分都集中在聯營制中,聯營制的特點決定了土地經營的效率是第一位的,各個分社的資金又比較充裕,很快就能大面積的使用化肥和機械耕種,牛耕和馬耕的使用率就更為廣泛,這幾年里,山東、河北的剩余勞動力的增加速度非常快。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是禁煙,1897年開始,國內就已經在大面積禁煙,對于種鴉片的人,懲罰額度非常高,后來是連種植土地都沒收。
山東和河北一帶,很多農民都跑到山林里偷偷種,自己開墾田地,高額懲罰之后,再沒收土地。
這個問題也產生了一些激化影響。
當然,這些都是義和拳發展的溫床,真正引發暴亂的依然是義和拳自身的邪教和愚昧想法。
根據機密局目前統計的數據,山東和河北的義和拳成員大約會有三十萬左右,潛藏的暴動總數則可能達到一百七十萬,隨著亂民運動的持續,很可能會引發大規模的叛亂。
北平新區是河北義和拳進攻的重點,那里近五年間的辛苦建設基本被夷為廢墟,死傷慘重,目前預計會有四千多人的死亡,傷者數量更多。
駐扎在霸州和北平新區的兩個綠營部隊早就提前逃之天天,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將報告基本看完,胡楚元大體也就明白義和拳的來龍去脈以及破壞力,可他不明白,陳善元給他的這份報告明顯不是倉促間寫威的。
為什么…陳善元不告訴他?
叛變?
不可能,陳善元是他一手栽培到今天的。
胡楚元像是聽到了一聲槍響,他的腦海中陡然一片空白…就在一瞬間,他意識到了什么…他內心深處感到一陣刺痛,他知道,他被很多人背叛了,因為他在過去的四年中并沒有進一步的推動國家政治體制的改革。
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樣有著非常好的耐心。
胡楚元的心思凝固了,可他還是希望這一切都是推測,但是,最后一頁紙上,他看到了20個數字組成的編碼。
總計4組編碼,每組編碼擁有5個數字。
胡楚元的眉毛悄然一抬,他知道這是什么。
目前的漢字電報傳輸主要是用康熙字典的順序來決定,每一頁紙上的字都用對應的頁數加排序來決定,所以,正常的漢字電報編碼都是4個數字組成。
為了保密,通常會存在三套不同的秘密字典,對應的編碼也就不同。
不過,在胡楚元連續被日本人襲擊的那些日子里,他啟用了一套秘密的編碼,每組編碼有5個數字,通過一套乘除加減法則,將編碼還原到4個數字,再用最普通的康熙字典就能確認正確的情報。
知道這個密碼法則的人很少,僅有他、顏士璋、鈕玉庚、陳善元、伍淑珍五個人。
數字編碼是臨時寫上去的,墨跡還沒有干,看筆跡肯定出自陳善元。
胡楚元默不作聲,他知道,這四字才是最重要的。
他努力回憶起那套法則,將數字還原,隨即就用桌子上的康熙字典對照,結果卻讓他徹底感到心寒。
他的心透骨奇寒。
因為這四個字很簡單…兵變在即。
他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陳善元和復興社的其他成員故意將義和拳的消息屏蔽了,甚至,有可能派人偽裝成義和拳成員,故意選擇在這段時間發動暴亂。
所以是今天。
他就要回到京師的這一天。
胡楚元迅速在腦海里思索整個局勢,毫無疑問,陸廣荃不太可能直接派兵攻下北京城,北京城的旗兵是榮祿親自在東北的滿人和包衣中挑選的精銳,裝備精良,總計有一個整編師,歸屬光緒帝載滟親自管轄。
李開鄴的第一師沒有守在錦州,陸廣荃不會硬拼,否則,榮祿及其可能率領東北兵團和團練部隊南下。
打是打的過,但這已經不屬于兵變了。
各地巡撫不可能支持兵變,國內民眾的支持力度更低,此時的中國遠遠未到民族獨立精神覺醒的時刻,也沒有做好放棄皇帝和封建主義的準備。
憑良心說,載淮是個很不錯的人。
只要滿人抵擋住第一波的攻勢,后面,陸廣荃就會陷入很大的危機。
提前調兵?
不可能。
按照臨時憲法的規定,新軍超過一個團的調動都需要胡楚元的批準,超過一個師更需要載潴的旨令…何況,為了防止軍閥體系的誕生,每個師都是相互獨立的,各個兵團和各個師的督軍都是胡楚元一手栽培出來的。
如果說陸廣荃要兵變,那不是什么新鮮到不可猜想的事,可別的人為什么要一起跟著鬧。
沒有胡楚元的默認和支持,陸廣荃在海陸兩軍當中都缺乏足夠的威信。
除非…陸廣荃將胡楚元抓在手里。
這個瞬間里,胡楚元似乎明白了陸廣荃的策略。
陸廣荃是要借著鎮壓叛亂將多個新軍主力師調入河北、山東,等將義和拳鎮壓到一半,忽然突襲京師…關鍵就在于新軍主力師的那些師長都是誰,假如胡楚元沒有提防,派出去的都是陸廣荃預先聯系好的部隊,情況就糟糕了。
怎么辦?
胡楚元驀然無語…通知榮祿?
他很快否決了這個想法。
榮祿的東北兵團只有兩個師,現在撤回來,很容易被沙俄抓住機會。
胡楚元也不愿意這么做。
雖然被陸廣荃和陳善元…可能還有更多的人背叛了,可他并不想阻攔他們,因為他很清楚,就算兵變了,只要他不死,中國還是他說了算。
他一句話,陸廣荃就只能等著被圍剿。
他相信陸廣荃至少還沒有笨到和他作對的地步,就算陸廣荃真把他殺了,以后也別想在中國立足。
那么…陸廣荃這一招就是先斬后奏?
陳善元肯定是幫兇,但還是忍不住把消息透露給他了。
那么,中國的共和時代真的要來了嗎?
胡楚元的默默在心里問著自己…不可能,陸廣荃上臺不過是意味著軍政府上臺,意味著中國進入一個軍閥割據的時代。
胡楚元面臨著一個極其艱難的選擇。
放行,中國有可能真的一步登上共和,也很容易會進入一個失控的軍閥時代;不放行,讓榮祿北下鎮壓義和拳,陸廣荃必然完全革命,萬一輸了,中國的進步力量必然遭受重創。
胡楚元無法想明白,陸廣荃這些人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等他將法俄日三國的威脅打掉,等他將開化運動推廣開,等他將中國的工業基礎扎的更牢固一點。
到時候,如果他們覺得他礙事,他隨時可以離開中國。
他已經準備好去夏威夷和美國了。
激進通常意味著急躁。
這一點,胡楚元似乎又能明白。
思索良久后,胡楚元什么話都沒有說,他將報告的最后一頁抽出來燒毀。
隨后,他只當是仍不知情,就在開封下站,使用河南巡撫衙門辦公,召集緊急會議,再通過電報直接聯系總理府和光緒帝載沿。
經過漫長的等待,3月18日,光緒帝載活終于簽署旨令,同意調動六個師的新軍進行鎮壓。
胡楚元沒有提議調動哪些部隊,任由張之洞和光緒帝載淮商議。
國內目前有31個新軍師,湖廣兵團有七個,其中有五個是整編師,江淮兵團也有七個師,三個是整編師,青徐兵團有四個師,僅有一個是整編師,最后一個整編師是京師兵團。
直隸地區因為情況比較獨特,湖廣、江淮、青徐、閩浙四大兵團都只駐守了一個師,另外,直隸兵團有一個師駐扎在通州,再加上整編師規模的京師兵團第九師,六個師的來源都不一樣,以防止新的兵變發生。
張之洞最終的選擇是京師兵團和直隸兵團繼續鎮守原地,抽調一個青徐師和兩個江淮師,總計六個新軍師負責鎮壓直隸義和拳。
在此基礎上,光緒帝載活特別批準,讓胡楚元出任欽差全權大臣負責鎮壓義和拳。
看到調令后,胡楚元什么話也沒有說。
他心里已經冰涼刺寒,冷的早已說不出話來。
接到旨令的第二天,從河南緊急增援的江淮第六師、第八師已經抵達開封,見到江淮督軍段祺瑞后,胡楚元什么話都沒有說,神情冷漠的讓人心寒。
臨行之前,胡楚元特別有些離奇的讓人準備一份日常最喜歡的早餐。
他一個人坐在專列的車廂里,平靜的吃著早餐。
吃飽喝足了,他就像是吃了斷頭飯的死囚,頗是痛苦又詭異的哈哈的笑著。
陳善元、段祺瑞、孫綜源…他們就守在車廂外,聽的有些毛骨悚然,孫綜源和李存義有些不明就里,因為他們根本不明白將要發生些什么。
陳善元和段祺瑞明白。
他們沒有任何表情,沉默的,寂靜的等待著。
將早餐吃完,胡楚元這才將陳善元喊進來,給了他一張寫著數字編碼的電報稿,道:”陳局長,麻煩你一件事,給我夫人發一封電報!”
“大人…!”
一看編碼都是5位數,陳善元不免有些為難。
胡楚元異常平靜的看了他一眼,又更為冷漠的說道:”放心,只是‘注意安全’四個字,內容雖然沒有什么,可她看到密碼就會明白情況,會將家人保護好的。”
陳善元沉默了片刻,答道:“大人,請放心。緘元先生是很清楚的,三位公子目前已經到了墉園,正在緘元先生身邊,只是兩位夫人確實不方便在這個時候離開,但我們已經讓福清社的同事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哼…!”
胡楚元冷笑著,平平淡淡的感嘆道:“那就謝謝你了。”
聽說有胡緘元的參與,胡楚元只能說,他已經徹底被世界隔絕了。
他知道胡緘元是復興社成員,而且是一個新的核心。
他知道,可他從來沒有過問。
他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路和命運,他只是沒有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或許,是什么樣的結果都已經不重要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志,他可以控制一切財富和權力,但絕對不可能控制別人的意志。
想到這里,胡楚元不再有什么想說的,還是讓孫綜源將電報發出去。
他一定要發,哪怕陳善元和段祺瑞用槍指著他,因為他必須盡一個丈夫的職責,這是他欠伍淑珍的。
陳善元沒有說什么,他沒有懷疑電報的內容和用意,如果胡楚元要阻止,絕對不會等到現在,雖然胡楚元并沒有多少辦法阻止這一切。
運載著一個師的兵力和輜重的火車緩緩向前駛出,胡楚元坐在自己的車廂,讓所有人都出去,他一個人坐在窗戶邊看著開封黃河大橋外的景色。
他心里則在想著整件事。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負責任的國家領導人,他從來就不想做一個偉人,他也沒有做一個偉人的胸襟和志向,他根本不愿意為了這個國家犧牲一切自我。
他只想做一個最厲害的商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只是被這個時代推到了前沿,從他打敗了日本開始,他實際上已經選擇了放棄,選擇有一天可以繼續做自己想做的事,將責任轉交給別人。
是的,他已經培養和提攜了足夠多的人,這些人中不乏想做偉人的人。
所以,他最終決定不做任何阻攔,讓他們像雄鷹一樣自由的翱翔,畢竟這些雄鷹都是他呵護長大的,也是他一點點的培育和教導出來的。
只是一個牧鷹人。
這一刻,他的內心劇烈而奇特的復雜著,他想哭,也想笑,既難過,又高興,既無奈,又欣慰。
他很高興,他培養的這些雄鷹終于決定掙脫一切,沖向無邊無際的藍天。
那就請你們飛翔吧,我的雄鷹們。
他隱約知道后面的自己會面臨什么樣的選擇,也許就像是黃橋兵變那樣吧,可他已經不那么愿意做了。
他對中國意味著什么,沒有人不明白。
但他討厭背叛,不管是真的背叛,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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