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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斷弩斷刀斷念想

  寧缺扶著拐,看著華山岳,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拐上,因為姿式的緣故,顯得他看的非常認真,仿佛要把華山岳眉間的那抹躁意看透。

  華山岳的眉心有些隱隱作痛,他覺得寧缺的目光就好像兩把鋒利的小刀,所以他牽著小蠻的手向旁邊側了一步。

  他讓開了露臺外的夜色,又把坐在案后的李漁遮在了身后。

  他先前說過,夜色里有三十具神侯弩,這并不是撒謊,隨著他的側身,安靜的府園里,驟然響起極凄厲的破空之聲。

  雪花乍破,數十道弩箭從院墻旁的樹間閃電般射出,直指露臺上的寧缺。

  園內落下的雪花很稀,此時卻仿佛驟然間密集起來第四卷垂幕之年第一百九十一章斷弩斷刀斷念想,并且上面被附著了一道很詭異的力量,形成無數道鋒利的線條。

  弩箭鋒利的箭簇,穿過雪花之后,便像被利刃砍掉的頭顱一般,折斷墮落,緊接著弩箭的箭枝也段段破裂,在空中就散開。

  數十道弩箭,根本沒有辦法逾越露外的風雪,變成無數段殘片,隨風雪而散,然后緩緩落下,和樹頭落下的枯枝沒有任何區別。

  弩箭的碎片落在薄雪上,發出啪啪的亂響,露臺內外的人們,早已被這幕畫面震驚,直到聽到聲音,才醒過神來。

  锃锃兩聲,數名唐軍厲喝聲中,自腰間抽出佩刀,向寧缺的頭頂斬去。

  寧缺倚在拐上,看都沒有看這幾把刀。只是依然靜靜看著華山岳。

  華山岳覺得自已眉心的刺痛越發嚴重,身心俱寒。

  數名唐軍抽刀斬落,未至寧缺身前,堅硬的刀身便隨著一聲清脆的鳴響,斷成了兩截,接下來斷裂的是他們握著刀柄的手。

  兩道非常清晰的刀痕,出現在他們的胸腹之上。鮮血緩緩從那兩道刀痕里滲出來,第四卷垂幕之年第一百九十一章斷弩斷刀斷念想逐漸蔓延,傷口也漸漸向兩邊分開。變得越來越恐怖。

  寧缺沒有抽刀,便在這些唐軍的身上斬了兩刀,刀傷只在身前。刀意卻浸透至后背,唐軍身后的披風隨風而斷,落在地上。

  半截披風落在地上時卷起,露出鮮紅的那一面,看上去就像是片片血泊,那數名唐軍雙膝跪倒在血泊之中,再也無法站起。

  華山岳眼瞳微縮,神情卻還算鎮靜,看著寧缺問道:“這就是那個字?”

  寧缺倚著拐杖看著他,依然一言不發。然后他緩緩站直身體。右手松開拐杖下方的那根橫木,似乎準備抽刀,又或者準備寫字。

  先前的兩幕畫面,已經說明了雙方之間難以想象的實力差距,看到寧缺的動作。所有人都知道,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便在這時,朝小樹的手落在了寧缺的肩上。

  寧缺想聽解釋。

  朝小樹看著那些唐軍問道:“你們剛從前線回來?”

  露臺上很是安靜,沒有人回答他的這個問題,因為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

  寧缺知道,朝小樹這個問題是說給自已聽的。他看著這些唐軍臉上的風霜,沉默片刻后,右手重新握住拐杖,把身體倚了上去。

  他看著華山岳說道:“再怎么想,都是癡心妄想。”

  華山岳看著身旁那幾名倒在血泊里的下屬,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收回一直捂著小蠻眼睛的右手,望向寧缺說道:“想,有時候或者會比較可笑,但你可以殺了我,也沒有辦法阻止我想這件事情。”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很復雜,有些遺憾,有些自嘲,有些不甘,為了救李漁離開長安城,他做了很縝密的安排,然而誰能想到,在這個下著微雪的夜里,冷清了好些日子的公主府,居然迎來了寧缺和朝小樹這樣兩個客人…冷清了很長時間的公主府,今夜重新變的熱鬧起來,侍衛處和長安府派來了很多人手,府前街上被火把照的一片通明,街道兩頭圍了很多民眾,看著那邊的動靜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基本上沒有什么好聽的話。

  戰局緊張,大唐子弟還在前線浴血奮戰,結果那些達官貴人還要在長安城里鬧出這么多事情,沒有誰會對失敗者投予任何同情。

  華山岳和五十余名來自固山郡的唐軍,被繳械上枷帶出公主府,等待他們的是軍部的大牢,至于最終要付出什么代價,現在還沒有人知道。

  事后看來,這場營救確實顯得太過癡心妄想,被評價為喪心病狂也沒有什么問題,但事實上,華山岳不愧為唐軍將領青壯派領袖,他并不像此次計劃所展現出來的這般無能,事先擬定的計劃堪稱完美。

  初回長安便以雷霆之勢動手,各個環節都有準備,只要他能夠帶著李漁走出公主府,那么無論是巡城司還有侍衛處,都不可能阻止他們離開長安,而如果真讓他帶著李漁回到固山郡,誰知道此后的大唐會變成什么槆太極拳?

  只可惜他的運氣實在是差的有些厲害,誰都沒有想到,朝小樹要去見李漁,更想不到的是,寧缺也隨他一起到了公主府。

  府外街上的熱鬧與議論,并沒有影響到府里深處的幽靜。

  寧缺對朝小樹說道:“你現在還想和她談嗎?”

  朝小樹沉默片刻后說道:“看到了,那就不用談了。”

  “那你等我一會兒。”

  寧缺說道:“我忽然有些事情想和她談一下…露臺幽靜,湖面積雪漸厚,更添幾分凄冷,小蠻被仆婦帶去睡覺,只是今夜見著如此血腥的殺人畫面,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睡著。

  寧缺放下拐杖,有些困難地坐到案邊,伸手拿起李漁身前那盞冷茶,喝了兩口潤了下嗓子,然后說道:“其實我真的不想再罵你白癡了。”

  李漁看著那盞殘茶,說道:“罵的有些膩了?”

  寧缺說道:“安安靜靜呆在這個園子里,雖然景致有些單調,但總比死了好,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為什么卻偏要不死心?”

  “我說過,被幽死和被殺人,我寧肯選擇后者,而且華山岳不顧身家性命也來救我,我還能做些什么?難道向你告密?”

  李漁看著他微微嘲弄說道:“在御書房里那個夜晚,你曾經對我說過,你的冷酷我會慢慢看到,接著你便在殿上殺了琿圓,現在是不是該你接著展示冷酷?如果你要殺我最好直接一些,不要用我白癡來當借口。”

  寧缺說道:“我想罵你白癡,不是因為今夜這件事情,而是因為今夜發生了這件事情后,你似乎依然很自信不會被我殺死。”

  李漁說道:“如果你真想殺我,這時候就不會留下來和我說這些話。”

  寧缺搖了搖頭,說道:“殺你是很簡單的事情,不殺你確實是比較麻煩的事情,但這種麻煩不是你所以為的那種麻煩。”

  李漁微微蹙眉,卻沒有說話。

  寧缺看著她清麗的容顏,仿佛看到多年前篝火堆旁,抱著小蠻聽自已講童話故事的那個婢女,說道:“看來這些天你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李漁依然沉默不語。

  寧缺說道:“這世間沒有什么奇貨可居,無論是小蠻的身世,還是你在草原上的影響力,都不會影響我和皇后娘娘做決定。”

  李漁盯著他的眼睛,收在袖中的雙手微微顫抖。她能夠想到寧缺看明白自已的想法和依靠,卻沒有想到,寧缺在知道這一切后,還顯得如此冷淡。

  如今舉世伐唐,除了西陵神殿,真正能夠威脅到大唐的,便是自北方南侵的金帳王庭騎兵,大唐如果想要徹底解決來自北方的威脅,小蠻的身世還有她在金帳里的影響力,便顯得非常重要。

  正是因為這些原因,她算準了書院和朝廷一定會留著自已。

  “其實你想的不算錯,但書院和朝廷不見得這樣做,尤其是當我發現你想要把這些當作籌碼的時候。”

  寧缺看著她說道:“死了李屠夫,我一樣可以吃豬,夫子走了,書院依然強大無敵,對于金帳王庭擁有的萬里荒原,我早有計劃安排,如果有你幫助,自然更好,如果沒有你,我一樣會獲得最終的勝利。”

  李漁看著他挑眉說道:“哪怕要多死很多人?”

  寧缺說道:“只要死的不是唐人。”

  李漁想到了某種可能性,神情微變,顯得有些落寞說道:“看來大唐確實不需要我和小蠻了,難道說開戰之前,你就已經做了安排?”

  寧缺沒有想到她通過只言片語,便猜到了自已對金帳王庭所做的計劃,說道:“看來在這些方面,你確實不是白癡。”

  李漁自嘲說道:“那說明在別的方面我依然是白癡。”

  寧缺說道:“不錯…軍馬撤走,公主府前的街上漸漸回復安靜,街面上被踩成污水的積雪,卻一時半會兒無法回復到整潔柔白的模樣。

  寧缺和朝小樹走在街上,靴底踩著雪水,發出啪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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