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道人說道:“人算豈能如天算?”
“天算能算一切事,但不見得能算出她自己。”
觀主端著茶盞,看著墻外桃山方向淡然說道。為了不讓光明神殿那位知曉自己的安排,他便是自己也不清楚想要些什么。
如果那位能夠回到昊天神國,他讓南海諸人回到桃山,可以說是讓光明神殿正宗傳人主持光明祭。而如果那位回不去,這場光明祭便沒有任何意義,道門必須考慮日后的狀況,南海諸人便是他的力量,而陳皮皮自然也不需要再被犧牲。
中年道人說道:“她怎么可能敗?”
觀主說道:“她被夫子留在人間,所不斷坐緣,自然便敗。”
中年道人說道:“就算她斬不斷塵緣,但能斬了道門諸人的性命。”
觀主說道:“雖然她已經來到人間,不再是我所信仰的昊天,但就像昊天那樣,她必然是絕對客觀公正的,我替昊天道門做了這么多事,她為什么要殺我?我的生存是用我的信仰換來,無人能破。”
中年道人說道:“那南海諸人?”
觀主說道:“若能活著,便是日后的道門,若死去便請安息。”
西陵神殿,桃山前坪。
天諭院院長盯著趙南海說道:“你們究竟想做什么?”
時隔六百年,南海大神官一脈重回世間,自然不可能就是為了參加光明祭。趙南海抬頭望向桃山巔的光明神殿,神情復雜說道:“我們要重歸光明神殿,點燃萬年長燈。”
南海一脈傳承自那位光明大神官,受道門承認正統地位,如今既然光明神座無主,他們要求繼承這個位置,并不算過分的要求。
最關鍵的是通過先前的頌祭,人們隱約感覺得到,這些自南海歸來的神官,可能真的擁有重新入主光明神殿的實力。
聽著南海來人的要求,神輦里掌教大人的身影不再前傾,而是帶著漠然的感覺重新坐直顯得根本毫不關心。
如果換作以前,哪怕是他面對突然歸來的南海一脈,也會覺得有些棘手,因為無論從道統還是從傳承來看對方都有重執光明神殿的資格和理由,然而現在他對這件事情卻是毫不關心。因為光明神殿里的萬年長燈雖然熄了,但不代表光明神殿里真的沒有人,而只要那位在光明神殿,無論是誰想要重新回到光明神殿,都是人世間最可笑的笑話。
天諭院院長看著南海諸人說道:“道門繼統之事何其慎重,待光明祭結束之后再做認真討論,現在請諸位暫且退到一旁。”
除了掌教沒有人知道這場光明祭的真正用意,院長也不知道,但光明祭是道門最威大的祭祀儀式,他不可能看著被南海諸人搗亂。
南海諸人里有位少女正是路過莫干山時,放言要把墨池苑掃平的那位小漁姑娘。她看著院長嘲諷說道:“天諭神殿的人不學無術連奉天篇都讀不好,有什么資格主持光明祭?退到一旁的應該是你才對。”
天諭院院長聽著這句話,神情變得極為難看,然而先前的事實已經證明,在對西陵教典的理解和掌握上,他確實不如這些南海來人。
趙南海看著巨輦里的掌教,面無表情說道:“光明神殿無主近二十年,道門奉天伐唐最終卻毫無收獲,反而損失慘重,天諭神座歸神國已有數月,依然沒有定下傳承,掌教大人堪稱昏庸。”
場間一片大嘩誰也沒有想到,這些南海大神官的傳人除了想要重新執掌光明神殿,居然似乎還想把掌教從桃山之主的位置上拉下來。
南海一脈只有十余人,又哪里來的這些底氣?要知道今日桃山前坪強者云集,西陵神殿再如何衰敗,也不可能連這些人都鎮壓不了。
西陵神殿的神官和執事們看此人敢對掌教不敬,怒意大作,有些人更是厲聲喝斥起來,然而輦里的掌教依然沒有說話,沒有任何反應,這令人們覺得有些異常一無人知曉那是因為他根本不屑回答的緣故。
見巨輦里的那道身影依然平靜,趙南海微微蹙眉,似也沒有想到西陵掌教并不如傳說中那般易怒自大。他的目光在祭壇旁的賓客里緩緩掃過,忽然落在了金帳國師和那位勒布大將的身上,不悅斥道:“如今居然連草原上的蠻子都能進桃山觀禮,神殿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說的是金帳王庭的人,指責的依然是西陵神殿,鋒芒對準的還是輦內的掌教,未等神殿方面做出反應,勒布的雙眉便挑了起來。
國師看著趙南海卻沒有說話,撫著木鼎微微一笑。趙南海乃是如今南海一脈里輩份最高之人,西陵神術已然修至知命巔峰,南海一脈要重執光明神殿,他便是光明大神官不二的人選。
然而看著金帳國師似有若無的笑容,這位南海最強者的眉頭微微蹙起,黝黑臉上的皺紋顯得愈發深刻,神情凝重至極。
桃山前坪上沒有起風,天地元氣沒有任何變化,趙南海和國師只是對視一眼,彼此的識海里便掀起無比險惡的狂瀾。
這種純然念力的搏殺,不動外物,不擾秋葉,外人感覺不到任何波動,對于局內的二人來說卻是極其兇險。
金帳國師此生只修念力,以草原祭祀為術,經歷數十年靜修,深厚無比。即便是念力雄渾如海的寧缺,去年在荒原上遇見這位國師時,都險些吃了大虧。趙南海境界雖然深不可測,但修的是西陵神術,此時被國師強行拖入念力的兇險搏殺,自然有些吃虧。
趙南海輕哼一聲,眼中仿佛有神輝散出,飄離面頰數寸,便消散不見,憑借著所術對念力的驚割,強行從這場戰局里退了出來。
國師不再看他,輕撫木鼎無語,臉上依然帶著微笑。
金帳國師和南海傳人至強者的比拼,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開始,然后陡然的結束,趙南海隱隱吃了些虧,但他見勢不對,便從這場念力戰斗里輕身而出,不得不說此人在西陵神術上的造詣高的有些難以想象。
戰斗瞬間發生結束,祭壇四周很多人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勒布大將很清楚,想著先前對方的羞辱,向前踏上一步,遙遙一拳擊出。
勒布乃是金帳王庭武道第一強者,一身筋骨被錘練的有若銅鐵,舉手投足間便地動山搖,此時遙遙一拳擊出,前坪上的天地元氣竟被帶動著呼嘯而去,仿佛有座小山被他砸了出去,直向南海諸人!
趙南海此時看著金帳國師,根本沒有理會這霸道的一拳。南海諸人里一名精瘦的漢子,向側方踏出一步,也是毫無花俏的一拳擊出。
先前那場念力的戰斗隔空而發,此時勒布和南海精瘦漢子的拳頭,也是隔著數丈而發,祭壇前頓時風聲大作,隱有雷霆之聲。
轟的一聲巨響,兩道拳意在空中相遇,光明祭前落在地面上的桃花,被震的飄搖而起有若粉蝶,緊接著便被撕扯成無數碎絮。
祭壇前的地面上,仿佛經歷了一場長達數年的旱災,上面出現了無數道深刻的痕跡,龜裂的地面看上去就像是隨時會崩塌成淵。
那名精瘦漢子悶哼一聲,向后退了一步,頭上的笠帽就像地面一般裂開,然后簌簌落下,碎屑灑的他滿頭滿臉都是。
勒布大將沒有退,只是身形微微搖了搖,然后他緩緩收拳,看著南海諸人漠然說道:‘南海大神官傳人…不過如此。”
趙南海看著金帳國師說道:“難怪能與唐國對峙多年,果然了得。”
金帳國師和大將展露了強大的境界修為,能夠與唐國爭鋒多年,這并不出乎場間眾人的意料,真正令人們感到震撼的還是南海一脈。
這兩場比拼都是南海輸了,但人們瞧得清楚,趙南海的境界果然高深莫測,真要放手施為,想必金帳國師也會覺得棘手。
而那名稍遜于勒布大將的精瘦漢子,更是只是站在南海諸人里的第六位,如果南海諸人是以實力排序,豈不是說明這些人都有接近甚至戰勝勒布的實力?要知道勒布可是金帳王庭武道第一強者!
如果南海諸人都是這般境界實力,今天的西陵神殿還真是遇到了大麻煩,南海諸人鋒芒所指的掌教大人該如何自處?
掌教依然沒有說話,因為西陵神殿處理這件事情的自有其人,那就是負責維持道門秩序的裁決神殿。
就在這個時候,南海少女小漁看著裁決神輦,發現如血般的幔紗里坐著位美麗的女人,問道:“你就是葉紅魚?”
葉紅魚沒有理她,有裁決司執事冷聲說道:“這便是我家裁決大人,你有何事稟報,如有下情速速道來。”
“原來你就是當代裁決。”南海少女打量著那座神輦,覺得顏色有些不好看,說道:“下來吧,你的位置我要了。”
桃山前坪一片嘩然,誰都沒有想到,趙南海剛剛針對掌教,接下來這個少女居然如此大膽地要葉紅魚讓出裁決神座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