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大帽子扣的,臣可擔待不起。”保羅有些耍無賴,“再說,我也沒說趙嫻不好,只是八王爺親口邀我做她的老師,這天地君親師…”
趙槿狠狠剮了他一眼,“那我皇弟賜婚,你怎么便耍起心機了,這般假撇清,以為別人都是傻子么。”
保羅笑笑,“曼瓔,下面這話我不當你是長公主,就當你是好友知己,你也知道,我性子疏懶,又愛冶游,好比野馬,最怕有嚼口籠頭套上,大宋律法公主和駙馬行周公之禮,需得公主傳召,又要夜深人靜,可市井都知道我是個淫賊,這白晝喧淫便是家常便飯一般…”
趙槿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一副小兒女姿態,低啐了一口,這話題便不好意思繼續談下去了,只拽著馬韁,讓馬不緊不慢在街上走著。
沉默了會,保羅笑著又轉移話題,“這便是去白駝山罷,曼瓔定是想瞧瞧有什么稀罕物件買來給太后賀壽,只是…這次白駝山一定請了不少貪官,你就不怕被認出來?”
“就你機靈,你瞧瞧我和平日有什么不同。”趙槿低聲說話,心里面卻被他剛才白晝喧淫的話攪得亂七八糟,這便好比小姑娘不小心瞧見男女荒淫,自然心中慌亂不已。
這時候保羅才發現對方下巴上的血痣被白粉遮了,這與眾不同的血痣幾乎便是她長公主的身份,那些文武怕也沒幾個敢盯著長公主臉仔細看的,最多也就對下巴上的血痣有深刻印象,沒了血痣,就算看出些什么也不能斷定,倒有些佩服趙槿深得改頭換面的三昧。
“你一個女子,喊價必然不方便,不如,我替你收著錢…”陳保羅是個壞胚,想法設法刮人家公主的好處,譬如某些激揚國事的年輕人往往抨擊當朝弊政,認為朝廷文武百官個個拉去菜市口砍頭一定有冤枉的,可拉一半去砍頭必然會漏掉好多貪官污吏。
做生意真金白銀,過去也沒什么皮包公司空手套白狼之說,自然是流通貨幣銅錢了,只是大宗銅錢攜帶不易,最妥當的自然是有皇家股份的萬通錢莊的銀票來得方便,趙槿從袖中摸出一疊銀票來,低聲說:“我也不是什么千萬家私,只帶了二十萬,你便瞧著稀罕的物件覺得合適就買了。”
保羅在馬上伸手接過,還是一陣咋舌,只帶了二十萬,這口氣,怪不得個個都想做皇帝,果然好處多多,二十萬,放在一府一州,恐怕已經是富甲一方了,可聽聽眼前這位的說法,只帶了二十萬,嘖嘖。
“放心好了,我必然挑個稀罕物,只是你怎么不早說,我便花心思做個稀罕物好討你的歡心啊,這機關消息,奇技淫巧,我自認天下第二,恐怕沒人敢自認第一。”保羅嘿嘿一笑。
“我怎么敢麻煩你這位文曲星下凡的貴人。”趙槿秋波一橫,瞥了他一眼,看得保羅心中一跳,心說她今天怎么這么嫵媚,一時間動了壞心思,策馬并排,兩個人腿都碰到了一塊兒,恬著臉說:“今天曼瓔天大的恩情,我也不知道如何報答,這樣罷,我那兒還藏著不少自己做的好茶,我大哥歐陽春出家為僧一心參悟佛法,喝了這茶也夸說能直入三摩地,外面絕對沒有,一等一的稀罕,晚些時候我便找東西包了送去你府上就是。”
趙槿一喜,“這倒好,我母后頗信佛道…”接著才發覺保羅傾著身子,差一點兒便要坐到自己馬上來了,粉面一紅,薄怒微嗔,“沒規矩,便不能坐好了說話。”說著一抖馬韁,胯下烏椎馬潑刺刺跑了出去。
保羅一笑,這調戲公主的感覺實在是好,雙腿一夾馬腹,也跟了上去,真真是五陵俠少,輕裘緩袍,鮮衣怒馬當街疾馳,美人如玉劍如虹的感覺。
一陣疾馳,前面便是白駝山東京店了,這時候天色傍晚些,街兩邊店家紛紛掛起氣死風燈,正是華燈初上,人流如稠,白駝山今日拍賣會早就在上流社會間傳開,有請帖的非富即貴,門口早就拴了良駒,停了華車,起碼上百挺胸顛肚的保鏢護院四處巡邏,便有些鬼頭鬼腦的立刻上去驅趕。
四人放緩了馬速,早有白駝山的機靈伙計迎上來牽馬,兩個家將在外面候著,白駝山的伴當在前面引路,穿堂入室到了后進院子,院子中間早就搭起了高臺,臺上還蒙著厚實的簾子,好像唱戲的幃幕一般,那四下放著紅木桌子錦凳,桌上四時鮮果八節蜜餞俱都有備,早有幾十個富商顯貴到場,便幾個熟悉的人一個小圈子坐定,喝著茶說些閑話,有些身邊還陪伴著自家愛妾歌姬,甚至有的還帶的是東京城出名的艷妓,其中一個保羅還特別熟悉,和他春風一度過的東京小八艷中的賽海棠尤玉煙。
院中小廝侍女川流不息,不停送上香茶手巾,還有些一看便是便衣的保鏢,有幾個更是眼中神光閃動,乃是白駝山揚州總店特意派來坐鎮的江南武林界高手,顯然是防止有人鬧事的,想必白駝山這次拍賣會的確費了不少心思 “陳公子,果然來了,鄙店蓬蓽生輝,歡迎歡迎。”白駝山東京店掌柜云淡風笑著迎了上來,他原本是瞧上了保羅一雙巧手,沒曾想這幾天保羅因為嚇蠻書事件又大發起來,目前官家跟前的大紅人啊,怎么算,都覺得自己這筆生意做的不壞,因此笑得格外開心。
趙槿上次來便沒報過姓名,這時候云淡風看著她,又是書生打扮,有些猶豫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保羅笑笑,附耳過去低聲說了幾句,云淡風點頭,便招呼手下,安排兩人坐在了院中角落,點心香茶流水價一般送了上來,云淡風笑著抱歉,打躬作揖的去了。
“你剛剛跟他說了什么?”趙槿坐下后低聲問他。
“只是給你編了個身份而已。”保羅笑得很淫賊,趙槿看他模樣,知道他不會老實交代,便轉過臉不再看他。
“咦,那不是譚青皮么?”保羅突然看見熟人,譚孝安跟一個二十來歲書生模樣的人走了進來,云淡風上去招呼,接著,把兩人帶往趙槿保羅這邊。
譚孝安從小就是當今官家的伴讀,怎么能不認識趙槿,雖然趙槿隱去了下巴上的血痣,可譚孝安仔細看了幾眼后還是認出來了,臉色一變就要行禮,趙槿心中嘆氣,保羅起身一把拉住他,“這不是譚公子么,還真是巧了,來來,我們正好便坐一起。”
譚孝安這時候也瞧出端倪來了,小心翼翼陪坐,連錦凳也只占了半個屁股,旁邊那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倒是好整以暇,真是無知者無懼,“兩位,在下顧熹來。”
“顧兄請坐,小弟陳保羅,這是我一個遠房表弟陳曼才…”保羅打著哈哈,“來來,請茶。”
那顧熹來倒有些自來熟的脾氣,拍打著手上折扇說:“據說這次白駝山拍賣會不少珍稀,陳兄和令弟若看上什么手頭不湊緊,只管跟小弟招呼一聲就是。”
顧熹來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像是個姑娘,說話卻頗為豪氣,讓保羅直樂呵,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顧兄,你家開銅礦鑄私錢的罷?”
“小弟是戶部收支員外郎。”顧熹來嘿嘿低笑,保羅一笑,沒見過做貪官做這么老實的,剛準備逗他幾句,顧熹來又說道:“不過,陳兄明鑒,小弟家族在江南西路倒的確是有一個自家的私人銅礦…”
保羅咋舌,嘖嘖,原來真是開銅礦鑄私錢的主啊。
須臾,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院中各處掛著燈籠,尤其中間還吊著個巧手走馬燈,燈光四下撒射,把整個院落裝點得如夢似幻一般。
臺上厚實的簾子捂著,誰也不知道后面到底放了什么稀罕物品,這時候云淡風微笑著從旁邊過來,“幾位公子,下面可就是正角兒登場了。”
他知道保羅近日大發,譚孝安又是起居郎,兩人雖然不是什么尚書宰相,可都年輕,且是官家跟前紅人,因此跑來相陪。
譚孝安因為趙槿的緣故不大敢說話,那顧熹來好似跟云淡風不熟,趙槿更加不必說了,因此保羅笑笑,“想必是什么獻藝節目罷,不過…”
云淡風消息快,當然知道今天阮阿蠻被保羅贖身,笑著就說:“淡風知道陳公子和幾位花魁的逸事,不過,今天這位,可是因為和本店山主交好特意前來的,論歌喉,怕不輸火焰歌神,幾位便請瞧。”
這時候,燈火沒由來地一暗,接著,臺上厚實的簾子緩緩往兩邊揭開,一位穿著打扮迥異與當時女子服侍的女子俏然站在臺上,一身潔白,舒袍廣袖,頭上蒙著黑紗,脖子上圍著一個金屬狀的古怪東西,胸前掛著黑色十字架,只見她雙手撐開,宛如在祈禱天主,走馬燈把燈光一絲絲撒在她身上,一時間,一股圣潔的味道四處彌漫。
圣母瑪利亞啊,保羅心里面大叫,這不是基督教聶斯托利派(Nestorian)么?
院子里面一眾人驚嘆,云淡風得意笑笑,壓低了嗓子說:“這是大秦景教圣女文丑丑,素來和我白駝山山主交好,此次特意前來助興。”當然,他還有沒說的話,這次拍賣會利潤的三分之一,將會捐獻給景教教會。
那大秦景教圣女在臺中站著,慢慢低吟,雖說是低吟,卻不知道為何,一眾人等個個能聽得清楚,便宛如在自己耳邊輕哼一般,那聲音悅耳動聽,說不出的曼妙,宛如一眾裸女在眾人眼前翩翩起舞,偏又讓人無法生出褻瀆之心來。
Shit,保羅暗罵,這白駝山可真夠本事的,居然請了景教圣女來唱圣詩,眼前這些人雖然大富大貴,可誰又瞧見過這般,果然是有些手段,只是,這景教圣女文丑丑似乎身懷奇妙內功心法,怎么便能跟自己用獅子吼唱歌一般,一時間十分好奇。
發燒了,眼珠子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