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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樁樁件件 不勝其煩

  殺氣?還是煞氣!?

  帥朗激靈靈覺得寒意砭骨,后脊梁冷生生打個寒戰,被方卉婷媽媽堵在大門口,這個半老太太挑白菜豆莢一般把帥朗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看得帥朗渾身不自在,俗話說出門防虎防狼,在家要防丈母娘,即便是還沒到丈母娘的級別,帥朗都覺得這老太太恐怕要比黑澀會難對付多了,就那眼神一掃,帥朗也估計到了,恐怕不合心意之處得有十七八處之多。

  好幾分鐘沒說話,帥朗是別扭加尷尬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方媽媽像在斟酌怎么問怎么說,直到看到第n遍時,方媽媽才面無表情地問著:“小伙子,你叫什么來著?”

  “帥朗,帥氣的帥,俊朗的朗…”帥朗來了個慣常用的解釋,在這位小老太太面前可拽不起來,趕緊地笑著補充說明道:“有點名不副實啊。”

  “呵呵…是有點名不副實啊。”方媽好容易了笑了笑,看看帥朗的個子不高,人樣也不俏,偏偏這么響亮的名字,搭配得有點讓人啞然失笑了,不過也補充道:“男孩嘛,主要是事業有成…小帥,你在什么單位工作?”

  “哦,國企,鐵四局供電處……”帥朗馬上回應道,把后面的十一灣變電站直接省略,現在倒慶幸好歹是皇糧,要擱以前無業游民,八成得直接out,方媽卻是由淺而深,又問著:“那做什么工作?”

  “電…”帥朗一結巴,又是眼一亮脫口而出:“電力工程師…初級的。”

  這回,是把電工這個名詞擴展了擴展,果真又蒙過去了,方媽的臉色好看了幾分,估計能勉強接受女兒和個“工程師”處對象,于是話委婉了,直問著:“那你工作幾年了?”

  什么意思?是想問實際年齡?還是想側面了解薪酬水平?帥朗眼珠一骨碌,知道這兩樣東西對擇婿都很重要,干脆一古腦直說著:“伯母,我今年二十五,工作三年多快四年了,您估計也知道,我們鐵路上的待遇,也就比普通單位稍好一點…”

  又蒙過了一關,那方媽莞爾笑著,對這個口齒伶俐的小伙多少有點好感了,笑著道:“我家婷婷比你可大兩歲,你們怎么認識的?”

  “哦…那個,我和公安經常打交道,我爸就是警察,半年多前偶然認識的。”帥朗有點局促地說道,自己倒確實和公安經常打交道,不過多數時候是以嫌疑人的身份打的交道,這丫可不敢露半點口風。方媽聽得倒也沒懷疑,只是關切地撫撫帥朗的衣襟,似乎是個女人的下意識動作,給人衣服的拍灰尖揀線頭,隨著動作隨意地又問著:“鐵路局可離市夠遠的啊,你們這年輕人呀,就知道圖一時高興,不考慮實際困難和可能生的實際問題…小帥,你考慮過沒有?”

  咦,這是問房子,還是問車呢?帥朗沒敢想,趕緊道著:“考慮過,這不正考慮到市區那個好點的地段買幢房子,遠點也沒關系吧,現在交通這么方便,買輛車什么問題也解決了…伯母,您別擔心,我除了上班,在市區和黃河景區、花園口景區還有點生意,這個將來的生活上,不會有什么問題。”

  哦…眼見得方母終于長舒了一口氣,口氣不小,可也不讓人反感,方母的態度變得和靄了,又是國企吃皇糧的、又是工程師,還有外快可賺,這硬件條件如此優越,似乎就人稍嗑磣點也勉強能說得過去,能說得過去了,這才開始了,接著是問帥朗的畢業學校,問家庭的情況,問父母的情況,差點就要問到帥朗的私生活了,帥朗如履薄冰,小心應對,生怕被方母瞧出點端倪來,好在這小老太凈關心硬件條件,沒觸及到帥朗最擔心的地方。一番問話,直問了十幾分鐘,還是方卉婷的電話在催,這方媽媽才勤邀著帥朗一起去吃飯,帥朗那敢,找了借口,好容易才得脫身。

  一直在窗口看著的方卉婷那心里可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一會兒擔心老媽看出了什么回頭又是嘮叨不休,一會兒又擔心帥朗跟老媽胡說八道,心焦地等了好大一會兒,才見得面色和靄的老媽端著飯進來了,邊放著碗筷邊問著女兒:“婷婷,你怎么把媽瞞得這么緊,和小帥談半年了都不告訴媽?”

  “半…半年。”方卉婷訝異了一下下,知道帥朗胡扯了,立時改口道:“哦,是有半年了,沒來及跟您說呢。”

  “我看這小伙家庭條件挺不錯的,在鐵路局上班,又是工程師,又有生意,比你爸托人介紹的那幾個都強…”老媽嘮叨著,方卉婷聽得一愣:“工程師?什么工程師?”

  “電力工程師呀?怎么?不對。”老媽愣了下。

  “哦,是搞電了…”方卉婷抿著米飯,沒揭破,肚子暗暗腹誹,這沒進門都騙開頭了,等知道帥朗是個電工,還指不定要生什么呢。

  “對了,婷婷,媽有些話得給你說在頭里。”老媽沒來由地嚴肅了,坐到了方卉婷的身邊很嚴肅的教育著:“對待感情問題要專一,媽不是干涉你的感情,但是,你得想好了,得看準了…既然你和小帥情投意合,那就趁早把沈子昂這頭交待了,不過媽還是喜歡小沈多一點,不過這個小帥朗嗎,嘴倒是挺甜,看樣你跟他也受不了罪…不管怎么樣吧,取舍兩難的事媽可以理解,不過你千萬不能腳踩兩只船啊。”

  “什么?我…腳踩兩只船?”方卉婷眉一皺,有苦說不出了。

  “你別跟媽瞪眼,媽也是為你好,你畢業回來都幾年了,好容易遇到倆合適的,總得挑對挑好吧?”老媽一看閨女態度極其惡劣,語重心長來了。

  “得得得,我誰也不嫁,又來了。”方卉婷摔著筷子,氣咻咻地吃不下去了。不料老媽的嘮叨還沒完,給女兒放好筷子,勸著道:“好好,媽不干涉…其實呀,媽對這倆也有點傷腦筋,小沈吧將來肯定是仕途無量,這個帥朗呢,看樣應該是個有錢的主兒,媽比較傾向于沈子昂,不過看你呢,和帥朗又比較接近…反正不管那一個吧,媽都支持你。”

  “哼!”方卉婷聽出來了,重重一哼沒好氣地說著:“媽我看出來了,你是巴不得一女二嫁呢,都給你招回來當女婿。”

  “你個死丫頭,怎么跟媽說話呢,媽還不是為了你好…”

  “你這么指手畫腳的,能好嗎?”

  “我怎么指手畫腳了?說說也不行呀?”

  “你那是說說嗎?干脆你給我包辦了得了,我閉著眼睛嫁誰算誰…”

  “你……”

  母女倆唇槍舌箭飚上了,你來我往,又繼續無休止的口舌之爭………………………………………帥朗可沒料到自己忽悠了方媽幾句,還就把自己忽悠到候選名單里了,門口那一面見得心里犯著嘀咕,比照方卉婷既悍且野的個姓,方媽的脾氣好不到那,再加上這小老太薄嘴利牙的說道,再比照鐵路大院里那些婆娘,帥朗看得出不是個好處的主兒,甚至再由此生聯想,再過二十年、三十年,方卉婷沒準就長成他媽這樣子了,而那時候自己肯定是處于被統治階級成天介被她頤指氣使、指手畫腳,這可讓人情何以堪?

  冷,哆嗦…一想方媽那樣就有點哆嗦,以前對待妞的態度是能摸就摸,能上即上,從來還沒想過真把那個娶回家,今兒僅僅是個淺淺嘗試,便讓帥朗有點顛覆以前很想正正經經談個對象成家立業的想法,也是嘛,要是在此生剩余若干年里只和一個妞嘰嘰歪歪,那生活將會是何等的無趣?

  而且就自己即便想,人家還未必能瞧上咱呢!明顯看方媽那樣拽得不得了。更嚴重的是,帥朗知道就自己這電工職業再加上一堆不光彩的案底,方卉婷這種家庭恐怕不會把女兒輕易許給自己。而且那一堆事,帥朗也知道,肯定瞞不了多久,就方媽對女兒的事這么重視,八成回頭就得去打聽。

  坐在出租車上的帥朗被零亂的想法給搞得有點茫然無緒,以前一心一意想著撈點錢,后來一心一意想著把身邊的后患除掉,錢有了,后患沒了,生活步入正軌,卻不料比那時候更煩人,正煩著呢,電話來了,一看是大牛的電話,帥朗直接摁了,沒接,沒心思喝酒,這幫兄弟除了吃喝玩樂沒別的事;沒接電話吧,短信還來了,一看一行字:接老拐呢,你忘了。

  哇,這下子帥朗直拍額頭,那位被拘留的程拐還沒出來呢,這么長時間還真把這貨給忘了,趕緊地拔過去,大牛和黃國強、羅少剛聚在一塊,說是吃完了飯一塊去,帥朗剛約好,卻不料大牛直說著還有事,什么事呢,介紹對象,一聽介紹對象,帥朗沒好氣回著:“就你!?你認識的里頭全是小姐,別以為我不知道。”

  “不是,我媽要給你介紹對象。”大牛道。

  “不過吧,你媽恨不得摁住捶我一頓,還會給我介紹對象。”帥朗訝異了。

  “我媽對你是不感冒,不過不影響她給你介紹對象呀?現在咱鐵路大院誰不知道咱們幾個害蟲跟上你都財了,以前你是窮光蛋沒人搭理,可現在是款爺,不一樣了。”大牛笑著道。

  “那也算了,就你媽…她眼里得程拐那體格才算美女,她介紹我敢要么?”帥朗拒絕了。

  “嗨,說誰呢?就你這話我告訴我媽,回頭我媽得打上你家門去…這回你還真猜錯了,我媽一下給你介紹了倆,你還認識,一個是薛小藝記得不,高中時候你就扯人裙子……還有一個叫韓苗苗記得不,羅嗦追人家,人家不艸理他,現在人家在總局調度上啊,你要娶回家,以后咱這車皮就不愁了,沒計劃都能給你調上…”

  大牛吧唧吧唧說著,倒替他媽先說上媒了,而且把好處都擺出來了,帥朗直接罵了句:“你死去吧啊,你別給我介紹對象,介紹點車皮得了…”

  扣了,沒料到數曰未進城,一進就是這許多的麻煩,本來是準備回家里看看老爸的,現在倒覺得真回去,八成得碰到大牛他媽上門說媒,那個黑臉老太帥朗更害怕,小時候只要大牛打架吃了虧,那老太一準拉著兒子上老帥家告狀去,回頭帥朗一準得被揍一頓,這許多年來都有心理陰影了,雖然喜歡花樣年華的女人,但對于中老年婦女,只有一個感覺:怵!

  “等等…司機,我就到這兒下…”

  帥朗正尋思著是不是該回去,猛地看到車前堵車了,而且有不少警車在維持著秩序,拉著警戒線,付了錢下了出租車,帥朗抬頭看了看,心情一下子又好了。

  為啥呢?因為這里是華銀的總部,一抬頭就能看到華銀小額貸款公司的大招牌,這么警察上門,只有一個解釋,犯事了,要倒臺了…被邰博文騙走一個多億估計要不回來,又在股市上栽了個大跟頭,而且帥朗隱隱聽說尚銀河涉嫌非法集資,這事終于還是犯了,一下子讓帥朗覺得那種幸災樂禍的喜悅涌上心頭,快步奔著來看熱鬧。

  “咋回事?有什么樂子,這么多人?”帥朗個子矮,在后面跳腳問著。

  “誤了誤了,小伙…都一個小時了,我都沒趕上。”有人接茬。

  “那只一個小時,兩小時都有了…我也沒趕上,那人就沒等,刷就跳下來了,叭唧一下子腦袋瓜就磕地上了,叭唧一下子,紅的白的就出來…”有人在夸張地形容著,帥朗一聽明白了,有人華麗麗地跳樓了,把看客給看得樂得。

  “胡說不是,你沒趕上你咋知道…是警察來抓來了,人家就跳下來了。”有人更正道。

  “不對不對…說不定是警察逼著他跳下來了,尚總知道不,攤鋪這么大,出事了他得先死,對不對?”還有人在猜測著。

  “那也不是警察逼呀,他是主動跳的。”更正又來了。

  “你說的我就不信了,啥過不去的來這兒尋死呀。”置疑的聲音又來了。

  “啥叫來這兒,這就是人家的公司…混不下去咧唄。”又有了解釋著。

  聽明白了,尚銀河跳樓自殺了。

  等帥朗擠進人群里,遠遠看著華銀商樓的停車場中央蓋著一塊白色的尸布,白粉繪就的人形能看到邊緣,血色污了好大的一片,一群警察正在拍照、勘測現場,抬頭看樓上,十四層上的一間窗戶開著,隱隱約約也有警察的人影,沒準就是在那地方華麗麗地栽下來了…這個人帥朗曾經見過一回的,還是給市當送貨員的時候,華銀公司訂了幾十箱防暑用品,在這個大院里卸貨時偶而見過一回,是個臉上長疙瘩、渾身王八之氣,頗有江湖之風的豪客,其實人家本身就是個傳奇人物,憑著一把開山刀收水放貸起家,后來還真打下了華銀這么大的產業,帥朗混跡中州時,像這類人物無疑是曾經憧憬中的偶像派,只不過這個偶像派的死讓帥朗頗有遺憾,死得實在沒有創意,而且是個最郁悶的死法:人死了,錢都成別人的了。

  “散了啊…散了…別影響正常的公務啊,自殺有什么好看的…散了…”

  警察來趕圍觀的人群了,打醬油的群眾步行的、推自行車的、還有放下私車專程來飽眼福的,6續地散了,帥朗往一邊避了避,遠遠地看著那人被抬進尸袋,上了車…法醫的車,應該不是正常的死亡,帥朗心里暗暗下了這么一個定義,隨著車緩緩駛離現場,這個區域還被封鎖著,那一干警察如臨大敵,隱隱約約看到了院子里也停了不少警車,快到正午的太陽直愣愣照著這個森嚴肅穆的現場,再加上那一灘還血色殷殷的痕跡,讓看著的帥朗激靈靈打個了寒戰,快步走了。

  不能看,丫的,瘮人的得厲害,帥朗邊走邊想著,本來看樂子的心情被破壞無遺了,快步跑過了一條街拐彎,這才站定,心里隱隱地覺得那里不對,要真是尚銀河死了,那和邰博文、和端木界平肯定要有直接或者間接的關系,這一死…別人也許就看個笑話,不過帥朗揣度著,肯定要在那個不大不小的圈子引一次震蕩,和尚銀河有關系、有生意往來甚至有過幕后交易的,肯定要被三查五審,咱黨的政策是,不查則已,一查肯定尋根究底,除非樹大根深動不了你,肯定也要有很多人倒霉了。

  “他m滴,還是當個打醬油的好,何苦涅,又得給國庫交錢了…”

  帥朗邊走著,邊嘀咕自言自語著,對比記憶中的威名遠揚的尚總和此時的所見,下了這么一個定義。

  這事,甚至比看到端木落網對他的觸動還大,現在倒明白老爸那放開一切的態度了,爭了一輩、搶了一輩,爭著搶著跳樓還比別人先死了,真是圖個啥呀?

  逛了兩個小時,下午和大牛、羅少剛、黃國強一起到了東城拘留所接刑滿釋放的程洋,有些事和想像中差異太大,本來以為程拐這貨在里面肯定受苦受罪,誰可知道這貨出門就說這里面簡直是人間天堂,為啥呢,吃飯是清湯寡水、作息是按部就班,沒妞沒酒沒大魚大肉那些害人的東西,屢屢越減越肥的程拐居然減了二十多斤,把這貨給樂得呀,出門告別拉著拘留所老警那手叫一個依依不舍,千言萬語一句話:叔,下次還來您這兒啊!

  哥幾個聚了一場,酒也沒喝,大牛值夜班、羅少剛帶著女友要去哈皮、老黃被對象黏得分不開身,程洋剛出來要去看看自己的生意,帥朗那兒也沒去,家也沒回,趕上了最后一班車,回十一灣變電站了,這份曾經棄之如敝履的工作,現在倒覺得好歹也是個事,好歹在無所事事的時候,也能有點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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