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通?”何廠長在問。
“通了,沒人接。”銷售科的回答。
“再打。”廠長命令道,很急。
過了一會,銷售科的給了廠長個很沮喪的結果:“關機了。”
于是可把光華這位模具廠廠長愁壞了,今天愁了一天了,愁啥呢,那十五萬件貨唄。昨天就通知帥老板提貨,可這都過了一天半了,愣是沒見到人,今天沒來廠長就覺得那里不對勁了,趕緊地招呼銷售上這位和帥朗打過交道的聯系帥老板,結果…關機了。
愁啊,這數曰聯系了三個廠子提升產能,連掛件帶紀念章,足足傾出了四五十萬枚,現在那行生意都不好做,一年中有不少時間廠里都開工不足,還指著最后這十五萬枚再賺一筆呢,要是這個上頭出點問題,那這番算是白干了。
可不對呀?廠長總覺得蹊蹺,那里蹊蹺呢,在辦公室踱步了半大天才憋出一句來:“小江,你覺得咱們上當了?”
“不像呀?”小江第一反應,愣了,這個問題想過,答案是不像。
對呀,不像呀,倆個人的想法如出一轍,廠子經營遭遇過的騙子絕對不在少數,大多數的手法是付個訂金,再想法子提走貨不付尾款;要不純粹就是來給你多大多大訂量,冒充某知名單位來人,貨沒要先朝你要點回扣,但是…但是帥老板實在不像個騙子,這貨可還都好好地堆在倉庫里呢,他可沒騙過廠里,不但沒騙過,而且還給廠里創利不少呢。
“那這到底怎么回事呢?”廠長不解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怪得廠長直拍著自己的腮幫子。
“要不,有事絆住了,來不了?”銷售猜測著。
“不可能,這些天,他天天來,總不能該提貨了不來了吧?電話也關機,故意的。”廠長很精道,點出疑點來了。
“是啊,到底怎么回事呢?”銷售的順口把難題加深了。
莫衷一是了,這就難了,倆人面面相覷,這十五萬枚說多也不算多,可說少也不算少,廠子投資也不過二百來萬,每分每厘都是摳出來的,雖然出了一部分閹割版產品,可給帥老板絕對是實工足料一點沒摻假,好歹貨款也十七八萬,總不能糊里糊涂給賠了吧?以往交個三兩成訂金廠里好歹有點譜,可這家,偏偏又是一毛錢訂金都沒交過。
“哎喲,早知道就該收點定金了。”廠長有點后悔,檢討著自己的失誤。
“人家給咱了,咱們沒要不是?”銷售提醒著。
對了,是給了,四天前來的,那天來時人家隨手提了兩萬塊要給廠里,催著廠里加快十五萬件的存貨進度,不過當天正逢著村里擠著拉貨,廠長只覺得一兩天還湊不齊人家這十五萬件,就拖延了兩天,再說關系這些天又處得十分熟稔了,客氣了句就沒要,那時候貨緊著搶呢,根本不愁沒人要…而且,而且像帥老板處處為廠里著想,幾個金點子給廠里銷出去四五十萬件貨,連銷售科的工作都干了,這層關系實在不好意思還收人家訂金。
“不會,他絕對不會騙咱們,他騙咱們一點好處都沒有,對不對?無利可圖的事他干得有什么意思?”廠長下定義了。
“對呀,我也是這樣想的。”銷售地應合著。
“咱們不能因為這年頭騙子多,就老把人往壞處,帥老板可給咱們辦了不少事,說起來咱們給人家點報酬都不虧,對不對?所以他肯定會來的。”廠長給自己寬心了。
“對,我也是這樣想的。”銷售的繼續附合。
“這樣,咱們分頭找找人…你去聯系下玻璃廠,我到石粉廠瞅瞅去…”廠長安排著,飯也顧不上吃,分頭駕著車出去了。
不過結果不言而喻,幾個廠子遭遇雷同,都眼巴巴地等著帥老板來提貨呢,石粉廠的遭遇還不如模具廠,帥老板的話就靈驗了兩天,后來就不怎么靈了,現在廠里除了帥老板的兩萬件訂貨,還積壓了一批閹割版的雕塑,廠長正愁著為啥訂金都沒收就糊里糊涂生產出這么多來了呢…………………………………或許都是因為這個被人為吹起來的泡沫來勢太快,容不得思考;而破滅的又如此之快,也來不及防范。源頭的廠家、中間的批商和消化能力并不順暢的市場,都在巨量的積壓中梗塞了。
很多人坐不住了,在這些坐不住的人中間,寇仲就算一個。
中午吳師哥問計,甚至于想從他這兒知道點帥朗的情況,大侄傳來的話,有點懷疑是帥朗在村里做了手腳,不過遺憾的是對方從明處轉向暗處之后,寇仲也沒有消息來源,這許多天還真不知道帥朗在干什么。
或者說,干了什么?
寇仲決定親自來瞧瞧戰果。下午三時從市區到景區,粗粗看了幾個景點,心里免不了犯疑了,同樣是做生意的出身,對于市場情況一眼就能看個七七八八,現在亂成這樣,怨不得吳師哥和他侄子坐不住了,到了五龍景點,下午時分人擠人的場面實在不怎么好受,從停車場到吳奇剛的店門口,足有七八個兜售的小販不是擋路就是拽胳膊,虧得是寇仲人高馬大沒被找茬,待進了店里,回頭一瞅門外熱鬧的景像和店里冷清的樣子,實在是落差太強烈。
于是又把寇仲搞了個愕然,如果不看其他景點市場亂成一片的話,此時忍不住懷疑門口這些人是別有用心故意安排的。
店里很冷清,沒辦法,門被堵著呢,這幾個店員都是吳奇剛招的,并不認識寇仲,好容易進來個客人,熱情了幾句,寇仲一看干凈的地面和裎亮的柜臺,瞬間判斷出這店是少有人來,再回頭才現決竅了,店門口成了兜售小販的聚集地了,這個黃河工藝品商店的招牌,倒成了他們招徠客人的牌子,但凡有人上來,一準被一堆小販圍著,根本進不了店里。
寇仲有點哭笑不得了,回頭再看一女兩男三個店員同樣也是哭笑不得,實在有點看不過眼,付錢買了個看讓去作工很精致的沙漏,搖著頭出了店門,一出門有就有小販鼓聒,老鄉,他們宰你呢,這東西我們只賣十塊錢,他們宰了你多少?還有人在鼓動著寇仲,老鄉,退了,回去給他們退了,我們便宜給你一個同樣的…哭笑不得地分開這些搗亂的小販,寇仲回到了車里,東西放副駕上,車倒出停車場走了不遠停在路邊,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覺得挺有意思,搶生意無非是打了、鬧了,可這么著連人都不出面,寇仲在想,究竟是不是帥朗整出這么大場面來呢?如果是他,又是怎么樣整出來的呢?或者換個人,要是自己能整成這個樣子嗎?
肯定不行。寇仲現在倒對師爸的話有所理解了,這個小子的出手向來匪夷所思,關著車窗,拔著師爸的電話,把今天的事細細一說,師爸卻是呵呵笑著,很隱晦地暗示著:“你想想,不到一周市場亂成這樣,不是人為的都不可能,那么最有可能搗亂的人是誰?自然是在這里跌倒的人了,對這里了解而且有這種能力的,你想還會有誰?”
“可這樣他也得不到什么好處呀?”寇仲奇怪的正在此處。
“那也未必,能看到機會的都是少數人,這個生意是怎么艸縱的我不太懂,不過我想肯定會有取利的地方…對了,他很有可能從上游漁利,廠方,如果和廠方一起艸縱漲跌,那就可怕了,這是要把你所說的商鋪、批、零售都作為他的漁利對象,已經不獨獨針對吳奇剛了…”師爸判斷著,口氣很贊賞。不過讓寇仲覺得更匪夷所思了,這事要是師爸干出來的倒可以理解,可帥朗行不,詫異地問著:“他有這么遠的眼光?”
“應該有,即便是沒有,跟上咱們看那趟炒墳也應該學會了。”古清治笑呵呵地道著。
閑聊了幾句,寇仲對此事半信半疑,待師爸要掛電話時才輕聲提醒著道:“師爸,拍賣會十八號開始,今天可已經六號了……”
“不還沒到十八號嗎?”古清治的聲音,好像一點都不著急。
“可…可現在亂成一團糟了,這兒事還不知道怎么樣呢?我是怕到時候誤了事。”寇仲道。
“沒事,在沒有看到準確切入點的時候,忙也白忙活,你多和寥厚卿聊聊,這個獵頭的眼光還是挺準的。”
師爸的聲音,很平和,一點也不著急。這下子寇仲放心了,回到了市區,卻是又不放心師哥家這位大侄子了,電話里和吳蔭佑商量了一番,安排著黃曉帶著水產上的幾位伙計到景區看著五龍景點的店面,總覺得快出事了,而出事,應該就是從這兒開始的………………………………是從這兒嗎?好像不是。
下午五時,駕車返程的帥朗連五龍景點都沒有回去,直上了景區路,心情卻是比來時舒爽了許多,具體在工商所和管委會干什么了田園無從得知,不過免不了有點好奇,剛要開口問,帥朗卻是先說了:“別奇怪,這次回來不打游擊戰了,我要正正規規辦個營業執照,辦得納稅登記,我要改邪歸正,做守法公民…咱不能老打游擊戰,小辮子讓人一揪一個準吧?”
說完了,看著田園,田園卻是比吃了三成熟的牛肉拉肚子還難受那副表情,擺明了是不相信帥朗所說的話嘍,帥朗笑了笑,不作其他解釋了,正閑聊著晚上到那兒吃去呢,好事來了,田園的電話響了,一看是老大的電話,這才想起跟著帥朗混吃混喝住酒店,有一周多沒回來了,接了電話,一問之下卻是找帥朗的,帥朗攔都來不及,田園把電話直遞給了帥朗。一聽是老大要請上回的客,委婉拒絕了,不過電話里老大很不高興,貌似非請到人不可,不來就不夠意思了,說得帥朗直好答應了。田園收著遞回來的著帥朗:“哎,二哥,我怎么覺得你和老韓有毛病了?”
“瞎猜,能有什么毛病?”帥朗不承認了,不過眼皮子亂跳,總覺得那里不對勁,老大對自己都摳門,從來不鋪張浪費。
“以前幾天不見,哥幾個就非湊一塊吃頓喝頓侃半天,現在你怎么好像躲著韓老大,他惹你了?老大請客看你都不愿意去。”田園詫異地問著。
“瞎猜個逑,咱現在還缺吃?你還吃得下去呀?”帥朗掩飾著。
“哦,這倒是…”田園接受這個解釋了,不過就吃不下去,老大請也不能不去。一聽是在文化路上的湘西人家,田園這吃貨又擺活上湘菜的地道了,那鵝腸炒得叫一個好,越辣越想吃,比什么西餐可強不止一點…這會兒可是各有心思了,帥朗沒想到自己的極力掩飾會被田園看出來,要是田園看得出來,那心細的老大和平果沒準早看出來了,自從到景區就和朝夕相處的幾位哥們疏遠了,之后又有和雷欣蕾的事,又有了平果捅了程拐盜版的事,種種之事讓這四人的關系不像先前那么親密無間了。或許有些事,大家就心里知道,只是不說出來罷了,比如雷欣蕾來景區,田園和平果就見過若干次,擱這倆人不往歪處想不可能。而且偏偏和雷欣蕾也展到大家想到的歪處了,這一點,每每讓帥朗想起來,就有點羞于啟齒的感覺。
路不遠,很快就到,到了湘西人家,一報包廂,服務員領著倆人直進拐角的包廂,田園人來瘋推門就喊,老大,俺想死你咧…一喊聲音變調了,老大正和一位女人相對而坐,那架勢看得田園笑容僵在臉上,明顯是個很嚴肅的場合。回頭一看帥朗,帥朗是整個人僵在原地,兩眼呆滯著看著房間里這倆人,田園又回頭看看老韓,臉色很青,沒來由的嚴肅,對面坐著的那位卻是認識,中大的校花雷欣蕾,不過現在是眼睛紅紅的,很凄宛的表情,像是剛剛哭過,顯得有點楚楚可憐。
有道是怕什么,什么就偏偏來,饒是帥朗詭計多端,現在也愣著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最擔心的事,偏偏在最想不到的時候生;最不想面對的事,偏偏這么快就要面對。最不想見的人,偏偏又見到了,帥朗一怔之后有點躲閃著韓同港質疑的目光,而雷欣蕾又在躲著帥朗射過來的目光,三個人相互躲避著,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
唯一蒙在鼓里的就剩田園了,不過此時田園也覺得沉悶和尷尬,從老韓青色的臉上和帥朗嚴肅的表情里捕捉到一絲不詳之兆,心里暗道著:壞逑了,不是兄弟倆的腿伸一個褲襠里了吧?要不倆人不會這么個得姓。
再一想,更壞了,我這燈泡夾三角戀里算怎么一回事?
正尷尬著老韓站起來了,拍拍田園的肩膀示意著坐著稍等會,一把摟著僵站著的帥朗,閉上了門。
“校花姐,這…怎么回事?”田園顯得有點緊張地坐下,指指出去的二人,對于雷欣蕾一直沿著校花的稱呼,此時楚楚可憐,更像個帶雨梨花,沒來由惹人憐惜,她抹了抹紅紅的眼睛搖搖頭:“沒事。”
這要說沒事,那肯定就是有事了,田園如坐針氈地屁股安生不了了,幾次想起身出去,可幾次都強忍著坐下來了,心想著萬一真是倆人伸進同一個褲襠里的爛事,咱去也頂不上用不是?細細看著雷欣蕾稍顯不自然的表情,白皙的瓜子小臉,腮邊幾片暈紅,烏溜的眼珠和烏黑的長,更讓田園覺得這事可能了,前段時間老見校花姐和送貨的一塊去景區找二哥,再想想二哥進夜總會時眼光是綠瑩瑩、色迷迷的,恐怕好白菜被豬拱了也不一定,一想到此處,再想起看到韓老大的樣子,禁不住義憤填膺,直覺得要真是這樣,二哥這可就忒不地道了。
“你們這段時間在哪兒?”雷欣蕾突然問著,聲音很輕。
“哦…住快捷酒店。”田園下意識回了句。
“他還好嗎?”雷欣蕾出聲問著。
這下把不諳女人心思的田園搞懵了,翻著白眼想了想,實在不知道說的是那個“他”,隱隱地覺得不像是韓老大,可又不敢妄加猜測。不過雷欣蕾現了自己的語病,糾正著:“我是說帥朗。”
“能好得了嗎?生意被人搶了,這不生了幾天悶氣,那兒也不想去,凈拉著我天天喝酒呢…這個…”
田園把近數曰的幸福生活來了個謊言蓋之,總不能說哥倆天天蹭吃蹭喝蹭妞摸了吧,卻不料這句仿佛是個催淚符一般,猛然間見得雷欣蕾悲從中來,不可自制地嚶嚀著,兩行清淚漣漣流出來了,忙不迭地掩飾著,擦拭著,那樣子,仿佛對帥朗心痛不已。
哇靠!?早知道我就說帥朗他娘滴去夜總會尋花問柳去了,田園有點后悔不迭,要倆人真有點殲情,剛才那句豈不是把帥朗捧成情圣了?不過…田園轉念一想,這究竟怎么一回事呀?韓老大一直就對雷欣蕾念念不忘,不過看這樣,雷欣蕾倒好像對帥朗情深成傷,可二哥向來就是個壞種,不覺得什么時候成情種了呀!?…亂套了,田園再想想出去的那倆,心里如藤纏麻繞一般亂,一堆話都堵在嘴邊,對著淚流漣漣的雷欣蕾,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