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這個…到底誰是受害者呀?”
郊區分局刑偵四組來人,帶頭的劉清組長,翻了一遍筆錄,狐疑地問著所長白晚成。
這事把倆人都納悶得不輕,白所長一脫帽子,一捋半白頭,額前清晰地一條帽沿壓出來的棱,這是當十幾年基層警察留下的印記,處理地方上的事務也算把好手了,不過今天的事太過蹊蹺了,搞得這么老警察納悶地說著:“還沒弄清,說他們是受害者吧,可確認有游客從他們攤位上買到了假飲料,有舉報,有個游客筆錄,我核實過身份,確實是安徽來的游客;說他們不是受害者,可不應該呀,飛鵬飲業直銷點,總不能攤位上賣假貨吧?不過這事也說不來啊,現在殲商什么事也敢干,咱這景區賣的紀念品啥玩意,就沒一樣貨真價實的…”
白所長一指外間還停留著做筆錄的一干銷售員,來回話轉了幾個圈確定不了,劉清組長敲著筆錄示意著:“別扯遠了…我說這個…你們準備怎么查?”
“這是案子么?里外算算,一瓶三塊,全部加起來還不夠一百塊,能立案么?”白所長為難了。
“這樣…把遮陽篷算上,把幾個景點丟失的貨物清點之后都算上,勉強夠得著,陳局說了,要作為一件嚴重破壞景區治安的案件處理。”劉清支著招,一看白所長的難色,干脆摟底了:“這不是一個隨機的事件,您看,十四個攤位最遠距離十九點五公里,幾乎是在一個小時之內全部出了問題,不是被掀了,就是被訛詐了,甚至于還有被狗拱了的,其中五龍、暢懷、浮天三個景點差不多是同時生的,這明顯是一起有預謀有組織的鬧事…”
“這個還用說,現在老百姓鬧事,都是有預謀有組織的,不光攤位,村里圍攻管委會的還沒走完呢…”白所長直言不諱了。
“劉組,您城里來的,不知道這鄉下人難斗啊,特別是咱們這景區,一天坑蒙拐騙偷的能拉幾輛大巴,這事沒法查呀,光飛鵬這邊就六七十個人報警來了,報警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回頭我再挨地方查一遍,我上那兒調那么多警力去…這事擂明了就是做擺攤的幾家互掐呢…”白所長小聲說著,在景區久了對于里頭的門道門清得很,無非是利字當頭,你爭我奪,因為個好攤位連村里自己人有時候都打得頭破血流呢,今天這事都算輕的了。
說話著,電話進來了,劉清接了個電話,連個電話像及時雨一樣來得恰是時候,接完了電話劉清虎氣了,笑著道:“白所長,要是有現場錄像,你們總能認出人來吧?”
“啊,那沒問題…”白所長點點頭,一點頭又詫異一瞪眼:“喲,誰錄像了?”
“當然是飛鵬公司的銷售員了,人家那么大公司,能沒點防備…提取完錄像咱們有目標傳喚,全靠您了白所長…一會兒他們就送過來。”
劉清說著,驚得白晚成所長大眼瞪小眼,現在看出來,是不是受害者不確定,不過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鳥。
距離景區派出所兩公里外路口,秦苒和葉育民在這兒等著,主要任務就是收集各點給送回來的攝錄筆,看了已經抓著一把攝錄筆的秦苒,葉育民詫異之后免不了有點心驚,話說這姜還是老的辣,要是這個上面揪著對方的小辮窮追猛打,這事沒準還真有轉機,最簡單的,把這幫人那怕送進去拘留上一星期,剩下事就好辦了。
最后一個送來的卻是梅園景區的幾位,小貨廂載著人,副駕上坐著位梳著馬尾的姑娘,遞給秦苒手里的時候臉上的懼意還沒有散去,粗粗一問那地方生的事,連秦苒也有那么點啞巴吃黃蓮有苦難說的感覺,安慰了句,讓這幾位先行返回公司,那位臨走時無意中爆了句:“秦助理,電視臺的來了,剛才攔著我們車要采訪,問我們今天的事件經過…”
“什么?在哪兒?”秦苒嚇了一跳,又一個新情況露出來了,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就在五龍景點咱們攤位不遠,他們在現場攝像呢…”銷售員道。
“那你說什么了?”秦苒問。
“我什么也沒說,哄著好多人呢。”銷售員道。
“你們先回去吧…”秦苒安排著人走,手拿著攝錄筆,對于這個突兀出現的新情況又覺得來得有點詭異了,想了想上車一把把東西遞給葉育民,直安排著葉育民到景區派出所找劉清和白所長,車到了派出所,放下葉育民,心急火燎的秦苒驅車直朝五龍景點駛來了…………………………………………“這兒…放大,喲?沒錯,確實是假貨,他們怕人現,準備藏呢…把畫面打個記號,醒目點…”
采訪車里,設備員隨著身后人的指揮,在電腦上一幀一幀過著模糊的畫面,確認之后身后的人拔著電話提醒著:“沒錯,于記者,能確認,六分三秒的畫面,能提到可用的東西不少…”
話音,從這個封閉的采訪車里傳到出車外。車外,就在五龍停車場到景點之間的,那個倒坍的藍篷成了拍攝的實證,剛放下電話的女記者,身后跟著扛攝像機的追著,尋訪了一番目擊者之后鎖定了幾十米外的老許的攤位,話筒一伸,甜甜的聲音問著:“大叔,一個多小時前,這兒究竟生了什么事?”
“他們賣假飲料,游客把他們攤砸了唄。”老許對答如流。
“那您知道這幫銷售員來自哪里嗎?”記者問。
“不知道…”
“以前他們也在這兒?”
“不在,就今天來了,騙了游客點錢就都溜了。”
“大叔,他們來了幾個人?”
“七八個吧…被派出所抓走了。”
“當時他們出售假飲料還有其他人現嗎?”
“現什么,那不還有擺在里頭沒賣完的嘛…”
記者一聽一怔,頓時喜上眉梢,一揮手顧不上采訪了,攝像拍照的比狗攆還快,奔到了倒坍的攤前,對著一堆飲料攝像,好事者擠擠攘攘一堆,那美女記者可不怯場,揚著手舉著話筒煽動著眾人:“…各位游客同志,我們是中州市電視臺機動采訪組,接到了群眾爆料這里有人在景區公開出售假冒飲料,臺領導高度重視派我們現場采訪,有目擊現場的同志,歡迎向我們反映真實情況…或者可以拔打我們熱線電話、登6我們的網站爆料,都有獎的哦…”
熱鬧了,知道情況的沒幾位,不過圍觀電視臺美女的可不少,不少沒皮沒臉的大小爺們為了達到近距離窺視美女的目的,有人跳腳喊著,我看見了,賣假貨和群眾打起來了…還有人說,賣假貨的不得好死啊,活該…更有人說,景區早該整頓整頓了,什么東西死貴都不說了,還賣假的…那位女記的話筒來回伸縮,收集的恐怕是誰也分不清真假的消息。
過了好一會兒,女記和攝像師才從人群中擠出來,可沒想到群眾這么熱情,場面這么熱烈,回了采訪車旁,想起個人來,四下看看招招手,于是奔上來一位高大帥氣英俊的大小伙,女記笑吟吟伸著手:“謝謝啊,韓記者…來,上車來,小伍,給韓記者拿瓶飲料,多虧了今天晚報社的這位…”
笑著上車小坐的正是韓同港,晚報社的實習記者,也肩負的采訪任務,看著畫面已經在制作中了,韓同港出聲問那位女記者:“于姐,這個新聞價值大么?”
“你說呢?”女記笑容有點神秘。
“我覺得新聞價值不大,現在假貨已經司空見慣,群眾也見怪不怪了,真要播呀?”韓同港似有幾分懷疑。
“no,這就是實習和正式記者的差距了…播不播我當不了家,不過它的價值還真不小。臺長不會不重視的,我建議盡快向你們報社主編匯報一下。”女記者依然很神秘。
“哦,于姐,這您得教教我。”韓同港虛心請教著。
“一條新聞成就不了一個企業,可足以毀掉一個企業,這條新聞就是如此,它不體現在新聞上,而體現在它播出的后果上…懂了嗎?”于記者側著頭,鳳眼像媚惑一般,攝像的、制作的、調音的都一般般神神秘秘笑著的樣子。
于是韓同港懂了,即便報社也有許多播不出去的新聞,除了主管單位明令不得播報的,就是當事人花錢擺平的,那么今天這條,似乎要成為奇貨可居的后一類了,怪不得于記者這么高興呢。
新聞車走了,向下一個地方駛去,要采訪景區管理處的事件處理經過了。韓同港作別了這干人,下車時有點懵頭懵腦,一邊是回憶著于記者的媚笑,另一邊是回憶著,中午在報社吃飯時接帥朗的那個電話,電話里說:韓老大,兄弟給你爆個猛料要不要?讓你小子一炮成名、立馬轉正,機會難得呀,就你這實習記者得混到驢年馬月……那個電話終究還是把他煽動到這兒來了,來了才知道不但把他煽來了,連田園也煽來了,那份交給電視臺的現場錄像就是田園躲人群里拍的,據說電腦城里那個針孔攝像設備大減價,田園一口袋里塞了好幾個。
快步走著,到了停車場外,到了觀景臺前,席地而坐,肚子堆了一堆肥肉的田園遠遠招著手,膝上放著臺筆記本正玩得起勁,韓同港此時心有所系,可顧不上和田園瞎扯了,一把揪著四下瞧瞧沒熟人,小聲叱著:“老屁,你跟我說實話,這到底怎么一回事?”
“老大,生了什么都在錄像上,你自己不會看呀,要不再看一遍?”田園拔著電腦,很無辜地道。
“少來了,你這身價能值多少,說,帥朗多少錢收買你了?”韓同港追問著,彼此很了解。
果不其然,一說這個,田園嘿嘿哈哈一笑,一伸巴掌道著:“二哥財了啊,直接扔給我五百小費,你說我不來都不好意思…我現在嚴重后悔沒有跟二哥來賣飲料,你知道二哥今天開著什么車嗎?小豐田…旁邊還帶著穿褲衩的款姐,咦喲,羨慕死我了…”
“嘖嘖…我不是給你說這個,你錄下的這個銷售點是不是銷售假飲料的,這可很關鍵啊,這要播出去了,對于組織者飛鵬飲業那后果可不堪設想,我問你…他怎么做的手腳?”韓同港壓低了聲音。
“不可能,現場拍的,怎么可以做手腳?”田園反駁道。
“少來了,玩撲克在帥朗咱們眼皮底下都能偷了牌,我就不信這么亂他調不了包,干這個他是行家……你不是現場錄了,往前推十分鐘,肯定能看到,拿來,把你全程錄的全拿出來。”韓同港扇了田園一巴掌,知道這倆貨肯定沒干好事。
嘿嘿呵呵…田園嘿嘿笑著,一會兒呵呵笑著,笑得五官擠在了一起,笑得眼瞇成了一線,韓同港再三追問下,這貨不好意思地說著:“老大,那段我不敢錄,真錄了別說掙二哥給的錢了,他回頭得揍我個半死。現在什么都沒有,就咱們那點東西是真相,誰還能置疑不成?”
“哎呀,你這倆貨呀,現在不坑人,坑起大公司來了…”韓同港搖搖頭,無計可施了,一屁股坐到觀景欄前,呆呆地望著滔滔黃河,枯水期,黃河有點名不副實,一點氣勢都沒有了……景點攤位不遠,當秦苒踏著焦急的步伐奔到現場時,正逢那位女記和群眾在七嘴八舌說話,一向謹慎的秦苒沒有吭聲,默默地觀察著現場,當看到攝像師對坍塌的攤位聚集拍攝很感興趣時,心里咯噔一下,蹙步到了近處看了幾眼,看著的時候眼睛像被盯到了原地,攤位上扔著的飲料瓶、柜臺下放的飲料箱,還有碼著的成件飲料里,已經摻雜進了讓她心跳加的東西:假貨!
壞了…秦苒掉頭快步跑著,第一反應是電話聯系公司半路上的人員,來把這個攤位余貨撤走。第二個反應卻是縈繞在腦海里的那輛采訪車,緊張地匯報給了林總:
“林總,這邊可能有點問題,市電視臺的不知道怎么到了現場,而且拍到了咱們銷售點上的假貨…現在還不知道這些東西怎么來的,我派人先撤了…”
撤了,于是把派出所還沒有勘查的現場先撤了,林鵬飛和閆副總同樣風風火火趕來了……………………………………………“還有多少錢?”帥朗問,車停到了銀河路邊。
“第二批咱們湊的21萬,還有不到三萬…”杜玉芬看了看已經癟了包里,說了句,一眼瞥過,后面幾輛貨廂又跟上來了,就這么個連唬帶詐的笨辦法,吃這套的多,不吃這套的還真不多,一下午時間,粗粗算來已經掃了三萬多件貨,而此時,真正的代理還蒙在鼓里呢。
下車,有幾分意氣風地拍上車門,此地距體育大學不遠,帥朗看了看環境,但凡這類大型批商,選址都不會在街面上,不是胡同里就是較偏的門面,地方寬敞,貨場大,而這個批商就在體大后面,沿著街邊的胡同能看到樹著銀河配貨的字樣一下午,想像中千難萬難幾乎難不及的事幾乎全部掌控在手中,回頭再看隨行而來的車隊,讓帥朗第一次有了自我、自我存在的感覺,這得意勁落到了杜玉芬眼里,杜玉芬卻是稍有憂色提醒著:“差不多了啊,景區那邊也不知道怎么樣了,動靜這么大…”
“呵呵…沒事,我給他埋了幾個雷,過了今天,景區再無爭端;過了今天,什么貨源不貨源根本不在話下,他飛鵬這次能自保就不錯了。”帥朗得意道著。招手喊著大牛,這群人早學會怎么干了,如法炮制,大貨廂開著朝巷里駛去。
杜玉芬見帥朗著實有得意忘形之虞,幾步追上來:“帥朗你聽我說,差不多就行了啊,千萬別再出點其他事。你們不管那個出事,這生意可沒法往下干了。”
“放心吧,我們五個都進過派出所,有經驗,大不了拘留幾天……只有不是同時進去了,這事都能繼續,就同時都進去,還有你呀?”帥朗給了杜玉芬一個氣結的理由,腳步不停地走著,杜玉芬一路擔心,這回總算是全部爆出來了,上前一把拽著帥朗的胳膊,帥朗一驚一回頭,看著杜玉芬如哀如怨的眼神,咋就這么讓人覺得可憐涅,一撇嘴沒好話:“喂喂喂,咱們啥都沒干,你咋嚇成這樣?搞得這商場跟上刑場樣?”
“你收一個代理的幾萬件貨,要知道了,非急紅了眼…再說景區的事要是警察查怎么辦?”杜玉芬沒來由地有點緊張,有點語無倫次。
“那你覺得現在還能停下來?還有回旋的余地?就咱們現在磕頭求饒都沒機會了…硬著頭皮也得硬到底。你要覺得停下來能行,那就停下來。”帥朗將了杜玉芬一句,杜玉芬瞬時被將住了,沒錯,現在兩方矛盾已經不可能再調和了,掀了人家的攤,收了人家的貨,這些貨如果放在代理手里是貨,可要放到競爭者手里,不啻于一顆定時炸彈,隨時可能把任何一個市場區域的價格體系打亂,擱誰誰也受不了。
僵了片刻,帥朗一伸手請的姿勢,杜玉芬沒動,帥朗干脆自己走了,不理會了,杜玉芬悻悻然無奈地默默地跟在背后,果真是賊船好下,卻是沒有半路下來的機會。
又一家,銀河配貨要遭殃了。十幾家過來,連下數家帥朗和大牛的氣勢端得是不可小覷了,進門大牛扯著嗓子喊:
“老板呢!?把老板叫出來…看什么看,要貨。把你們這兒飲料存貨給我準備一車。”
不差錢的主基本都這號得姓,誰也不敢怠慢,登時有位年輕的小伙顛兒顛兒奔出來,鞠躬問好然后直奔向標著經理室的地方喚老板出來恭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