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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余波再起 戲中有戲

  古清治站在半山腰坐南朝北,正穴墓口的方向,手平持著羅盤,一派肅穆莊重,保持著這姿勢已經很久了…像在尋究天理循環、像是探究陰陽之變,山風吹動了衣袂飄飄,憑添了幾分仙家風范。

  幾步之外,華辰逸負手而立,依欄而望,為了遷墳一事看過不少風水著作,這些日子又和王會長、古大師相處耳睹目染學了不少,所謂風水不過是觀四面之山巒、望兩旁之水勢,山往何處住,水往何處合,通過山水交合尋求落脈結穴之地,或是高坡、或是高阜,而這個地方無論怎么看,幾乎都像依照風水標準圖例天然而成一般,前有水,形似環彎,后有少祖、祖山各三重,結穴之處在兩山夾峙之地,這種形似屏風的格局在風水上講叫雙龍對峙,王候葬地,在中州吃喝玩樂的地方好找,可風水環境俱佳的地方還真難尋,今天經歷了十多處的艱難繁復終于守得云開日出了,此時站在這里,看得夫人在最底層的墓園依欄招手,看著幾位老輩親戚對著莊重大氣的墳瑩指指點點,一下子感覺疲憊盡失,心情舒爽多了。

  “古大師,咱們早該來這兒了,要不是王會長隨口說了句,差點錯過了…這是個雙龍對峙風水局吧…”華辰逸回頭,看到古大師持著羅盤依然那么仙風道骨莊重一臉,心情頗好的出聲詢問著。

  “呵呵,華總天資聰穎,再學幾日要把老朽比下去了。”古清治呵呵一笑,白眉舒展朗聲一句頗有風度,話鋒且轉道:“不過華總呀,明局你看出來了,暗局你沒有看到。”

  “咦?是嗎?”華辰逸興趣來了,請教道。

  “你看…沿山而上掩映在樹叢中的墓穴一共二十八座,暗合二十八星宿的布局,四維四象盡覽,易經的四象是老陽、老陰、少陽、少陰,此山雖不知名,但左中右三座正合這四象之意;風水學的四象學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此地二十八穴正合四象,玄武拱北,朱雀峙南,青龍蟠東,白虎踞西,四勢應四方之氣,而穴居位乎中央,明暗各四象前后左右彼此平衡和諧,柔順而有生旺氣勢。這是個風水高手布的局…草莽之上,不乏龍蛇之輩呀。”古清治道,很謙恭的表情,似乎對布此局的人存著尊敬。邊說邊示意著四周高下的地勢給華辰逸講解,這位華總隨著古大師的示意前后看看,倒確如古大師所言,看來此地就是準備開發高檔墓區,走得是精品路線,一座山頭不過二十幾座,再加上古大師這么一說,倒越看越喜歡了,和市區、近郊那些擁擠的地方相比,可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笑了笑滿心喜歡地說著:“挺好…挺好…我看就這兒吧。”

  “稍等…這里面還有蹊蹺。”古清治道。

  “有問題?”華辰逸微微一怔,愣了。

  “風水之外的事,此地原本寂寂無名,何時就有了如此奢華個墓園竟一無所知,這是其一;如果是新園的話,那得考慮是不是價格合適,是不是有完備審批,是不是能永久遷入,這太好了,我擔心的反而多了,能讓逝者安息才是我們此行的最大心愿,千萬別再節外生枝,如若不行,寧可回頭再從其他墓園勉強挑出一處來…風水之事考慮周全容易,而風水之外的事老朽就無能為力了。”古清治解釋著,態度很嚴肅,倆個人站到了墓欄邊上,話說得很中肯。

  不過華辰逸一聽犯病了,搖搖手道:“就這兒吧,您世外高人,對世情不屑一顧,可我不行,憋了一肚子氣,您看到了,什么軍職干部、什么民政系統干部、什么那級政.府要員,什么華僑巨子,生前高人一等,死后還要壓人一級,好歹我也是老總身份,敢情在這種地方還排不上隊啊…算了算了,那怕多花點錢,咱不受那窩囊氣去,我父母在世時候就是一對老實人,要真和這幫人隔鄰家,那不得被他們欺負呀…”

  華總不知道是替父母分憂還是替自己泄憤,反正是氣忿忿的表情不可自抑了,話前后都矛盾了不少,看來挑的那幾處靠特權才能入葬的墓地成功地讓華總覺得有人壓他一頭,挑起心火了。古清治不動聲色笑了笑,搖搖頭道著:“就怕好事多磨呀?”

  “怎么?大師預測出點什么來了?”華辰逸現在都走累了,生怕起變故一般問著。

  “沒預測出來,不過看出來了…你看。”古清治斜手一指,華辰逸順著大師的手指方向一瞧,臺階之下奔上來了一位跟班,公司公關部推銷汽車的,跑得氣喘吁吁,看樣有什么事了,這一驚快步迎著,那小伙喘著:“來了…來了…開發商來了,從走馬鎮來了。”

  “哦…走,看看去,手續沒什么問題吧?”華總緊聲問著,那位喘著氣斷斷續續介紹著:“手續他們說帶來了,是名流開發公司和鎮政府、區民政局共同開發的。”

  “那就沒問題了,沾上官字,誰也管不著。”華辰逸隨口一句,對世情可比對風水洞明多了。

  “有點其他問題,他們說還不準備開售。”跟班道。

  “啊?為什么?又不是不給錢,這東西還能屯積呀?”華辰逸不悅地說了句。

  “不是…工程還沒完,他們根本還沒定價。”跟班道。

  華總愣了愣,笑了,一揮手無所謂地道著:“多大個事…沒定價不更好,咱們給他定。”

  這就是有錢人的特性了了,心情如果好了,錢就不差了。

  后面看著的古清治微微笑著,只待華總迫不及待和跟班相隨下山,良久才緩緩地原路下山。

  上山慢下山快,等下了山腳,趟過石頭墊的小河,已經看到了駛來了輛JEEP和一輛桑塔那轎車直接開進了園區,來了仨位人高馬大的男子站等著,看樣是開發商聞訊來了,華辰逸快步走著,迎了上來。

  此時一輪金色的夕陽漸漸地從山頂藏起了笑臉,天色晦明晦暗,那先到的三位接洽來人,沒有注意到身側不遠還有一位在偷窺的人,是帥朗,烏色綢裝斜挎布包,這恰如鄉農的打扮直接被仨人忽略過了,三個人的注意力都被奔上前來的華辰逸吸引著,西裝革履頭發锃亮,面白無須氣宇軒昂的華總即便遠觀也看得出是事主,更何況身側還圍著幾位時刻準備去攙一下扶一下華總過河的跟班。這仨個人臉上表情微露著笑意,一閃而過。

  后面那二位,一位長發束了個馬尾巴,穿著多袋馬甲;另一位是個絡腮胡子,體格很壯,身上繃著身爬山裝,像越野愛好者,站在二人之前是一位微微發福的中年男子,四旬上下年紀,也是西裝革履的打扮,不過派頭就比華總要差幾個檔次了,那臉色有點青烏明顯是煙酒過度不注意保養,而且作態也不行,頭稍前傾,背稍佝,右腋下夾著公文包,要不是在這種環境里,沒準會讓人懷疑他是小職員,這個姿勢是準備隨時上前點頭哈腰和別人握手問好。

  看著這三位,又看看從山腰拾階而下的古清治,在墓園口不遠大石雕下席地坐著的帥朗心頭泛著疑問:是對手戲?還是聯手戲?

  不管怎么演吧,如果所料不差,這幾位和古大師應該是一個戲班子的。

  ………………

  ………………

  戲,開演了。

  那位當先的果真點頭諂笑上前直握著華辰逸的手自我介紹著,名流開發總經理,馮山雄。

  遠郊鄉下的土老板,很陌生,自然和華總這種身份不可同日而語,帥朗看著試圖把此人和認識的寇仲、黃曉、古清治甚至于水產公司那幾位聯系,不管相貌還是語態都相差太多,這個人就活脫脫的生意人,一看華辰逸掏名牌,驚訝地很沒風度地指著華總的包說:咦耶,娘噯,華老板您這包比我們開得這破車還貴喲…華辰逸自然是微笑示意,一副儒商派頭十足,等把名片遞過來,那人左右看看倆隨從,差不多是主席走進百姓家那等驚惶失措的表情,又是拱手,又是遞煙,直埋怨自己有眼不識泰山,看來華泰的聲名也壓到小小的走馬鎮上了。那位鄉下的馮老板極盡巴結諂媚之能,對相隨的陳副總、劉秘書甚至于那一干跟班也客氣多了。

  這個人,沒被華泰一行放在眼里,不過鄉下一開發墓地的小公司小老板而已。

  帥朗不遠的站著心里在暗笑,這叫嘴上說景仰,背后打黑槍,等捧得高了,才好下刀。

  那么這刀怎么下呢?讓帥朗稍稍詫異的是,華辰逸此時已經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思,直接就要點穴購入,可偏偏這么好的下刀機會,那位馮老板有點難色地一攤手回絕了:“華總,墓園最后合攏還沒有完成,我們是鎮政府、區民政局和名流公司聯合開發的,名流公司也有三個股東,連定價都沒個準信呢?讓我們怎么賣?”

  “怕我買不起呀?你開個價。”華總郁悶了一路,此時意氣風發了,一揮手指著墓園之外:“外面那幾輛都我的私家車,要不給你押著當定金?”

  “別別…我們知道您華泰老總的大名,我們合伙人要知道我敢收您定金,那不得把我埋這兒呀…”馮老板很卑躬,把華總捧得那叫一個高,不過越捧高吧,還越不出刀,話轉著:“…要不這樣,沖您看上這兒了,是給我們面子,得,不管那個位置你看上了,我們給您預留著,攏口一合完,開售時候我們親自上門給您送簽合同…這樣總成吧?別說我誑您啊,全墓區按大中區位置定價,一個月后交付怎么樣?”

  馮老板看樣挺實誠,倆人擺活著功夫親戚家人都圍過來了,這位仁兄倒不忘禮數,大嫂、大爺、大嬸喊了圈,蠻給華辰逸面子,不過聽到一個月交付使用的話,華辰逸可等不了了,輕聲問了夫人句什么,夫人頜首示意,估計是看得上,華辰逸這下不擺譜了,直拉著此人也客氣上了:“馮經理,不是我難為你,新鄭機場附屬工程眼擺著就過去了,陰陽給我們算的遷墳日子是后天,后天無論如何我得把這事辦了,可拖了有些日子了…您給想想辦法。”

  “后天?那怎么行…這也太急了。”

  馮老板難色更甚,不過想了想立時想出了個辦法:“這樣吧,咱們這兒什么都不現成,華總我幫您到市郊近點的地方聯系幾處墓園,也有高檔墓區出售的,我們幾個股東都是開發墓園的,就是地方沒這兒大點…小馬,你把青龍山和始祖墓園的電話給我找出來,那地方上檔次。”

  這仨位都古道熱腸,說著就要幫忙著,不料這又是一塊心病,華辰逸不迭地拉著這位小聲道:“我們去過了,沒看上…還就看上這兒了…不就是沒合攏口嘛,加快點工程進度呀,就點掃尾工程了還需要一個月呀,沒工人我給你找個施工隊,多大個事,明天一天給你掃完。”

  “是啊,馮老弟,事撿緊的來,你不能把生意往推吧?”王會長背著手,也湊上來了。陳副總自然不甘落后,拽著馮山雄幾乎嘴對臉上了求售著:“馮老板,您不能嘴上說好聽的不辦實事吧…別說了,價格好商量,就那塊墓園,你開個價…”

  劉秘書也湊上來了、華夫人也插了句嘴,那幾位公司的中層和馮老板的跟班也拉扯著說上了,一聽馮老板居然不出售,都聒躁上了,東一句西一句,反正就是你越不賣,我還越要買,你不賣還不行;你沒定價,咱還就不在乎價格。十幾張嘴在吧嗒那三位那擋得住,不迭地陪著笑臉說好話…吧唧一聲,馮老板吃不消這唾沫大陣了,又拍手示意安靜,不料腋下公文包先掉了,哭笑不得地撿起來看著眾人解釋上了:“華總,不是我不賣,這墓園是以二十八星宿建成的,很有講究,光請風水大師尋龍布局就用了六個月找了好幾個地方,花了三十幾萬,這不我們建成回頭還得請位大師催福出官,否則墓園按風水講究是不能入葬的。”

  “風水,還要怎么催?”

  華總一聽這個,有點神經質似的,問上了,這些天聽到最多的就是這個詞。回頭看看古大師正朝人群走來,示意著手下去把人請來。一問這個,馮老板鄭重了,先是介紹了一番風水格局,不過在華總看來已經沒有什么神秘了,無非就和古大師看出來的一樣,四象合四象,明暗雙重布局,不過說到催福,這位馮老板慎重地說著:“得陰日陰時,用一筆符對二十八座龍穴同時催福才管用…直到能催出異象來才算成功。”

  什么異象呢,馮山雄開始費唾沫星子了,據說龍穴都是地眼所在,地眼同開陰氣外泄之后,如果在白天能看到云霧繚繞,如果在晚上,可以看到喜陰的動物匯集,比如蛇啦、蝎子啦、地龍啦、貓頭鷹啦、蝙蝠啦、還有狼啦什么地等等等等…掰著指頭數著,像危言聳聽,唾沫星子飛濺地介紹著,說符吧就個去心疑大家都理解,就貼個黃紙稀里古怪畫一通而已。不過說到異象還那么真實就讓人詫異了,幾句聽得一干人大眼瞪小眼都不吭聲了,華辰逸和陳副總、劉秘書倒是先前聽過,此時再聽,三個人面面相覷,難不成還真有此事?別人沒聽過的,特別是那幾位鄉下親戚就當聽天書一般,聽得咂舌不已,神情里一副敬畏之色。特別是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馮山雄是別的輕描淡寫,不過說到那一堆惡心人凈是讓感官恐怖的東西還重重強調,已經有幾位沒到過鄉下的華總跟班聳聳肩撓癢癢了。

  只有一個身上不癢的帥朗在人群之外靜靜聽著,不過心里癢癢,心里有點奇怪為什么已經水到渠成了還要節外生枝,難道…難道還有其他隱情,這究竟是對手戲還是聯手戲?怎么越看越像戲中有戲了呢?…對,那位主角呢?

  對,古大師呢,帥朗看了看,古清治的瘦高個就站在另一側的人群之外負手而立,圍在中央的仨人像是只顧和眾人解釋根本沒注意到此人似的。沒人會認為他們三人認識…連帥朗也沒有發現這三位認識的跡像,三個人連目光都沒有交流過。

  就在此時,也有人想起古大師來了,是華總,一把拉著馮山雄道:“馮老板,我們也請了個風水大師,我們給你催福總成吧?不收你錢。不就個什么一筆符嘛,我們古大師的水平比你們請的肯定高。”

  這會,華辰逸對古大師已經是產生某種迷信成份了,說得振振有詞,不過那位馮老板可不相信了,苦口勸著:“那不是一般的符,那是一筆畫成的。”

  華辰逸不服氣了,回頭問著古大師道:“古大師,你會一筆符嗎?”

  “當然。”人群之外古清治給了個肯定的答復。

  “喂喂,別別,華總…這一筆符不但是一筆畫成,而且是二十八張同時畫成,一模一樣,這才叫一筆符,有一筆催福之意,這是風水大師的絕學,而且要靠符引動地眼…不是誰都畫得出來的。”馮山雄拉著華辰逸解釋道,華辰逸一聽又驚訝了,可不知道這里頭講究還這么多,人群分開古清治往回走,華辰逸不太確定地征詢著古清治問:“這…古大師,他說的這,您會不?”

  “當然,我說的就是一筆催福…拿紙筆來…今日陰月陰日,再過一時辰就是陰時,我今天出來就為找到真龍之穴催官出福。”

  古大師負手而立,人如標桿身如山岳,這形象往前一站把馮山雄比得是無比猥瑣,馮山雄有點張口結舌地看著古大師,似乎不太敢相信,華辰逸催促了幾句,不知道是不敢惹華總還是被古大師的風度折服了,這才喊著不遠處看熱鬧的石匠們把管理處的桌子直搬到園區之外空地上,偌大的一個方桌,要人霎時都圍上來了。

  不此時包括馮山雄三位、包括華總夫婦、包括這幫根本不信迷信的年青都多持懷疑的成份,帥朗注意到,倒是那王會長表現得似乎很相信古大師的水平,說話著準備齊活了,那位梳馬尾的手下端著個劣質塑料墨盒,另一位往桌上鋪了厚厚的一摞黃裱紙,馮老板卻是找來了支比拇指還粗的大毛筆直遞給古清治,古清治一接那老馮手又縮回去了,不太敢相信地道著:“大師,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二十八張符一筆揮就,那樣我可記得…華總,要畫不出來,您得答應我,等些日子我們把該辦的辦完再行遷進來如何?要不我給你找個墓園也成,沖華總您的面子,這事可不能馬虎。”

  “這…”華辰逸微微躇躕了下,現在不差錢,就差時間,你說這事古大師萬一掉了鏈子,那不得又黃了。看看夫人,夫人小聲問著:“這二十八張怎么畫呀?有這種事嗎?”再看旁邊的王會長,王會長卻是頜首而立,那表情看得人云里霧里,甚至于連不遠處的帥朗此時也和眾人一樣有點懷疑。

  一筆、二十八張、張張相同…這?這似乎有點天方夜譚了吧?就復印機也要有差別呀?手能畫出來?

  懷疑的、半信半疑、根本就不相信的,老老少少近近遠遠加上那幫干活的石匠,足有二十多人了,以方桌為圓心圈了一大圈,小聲嘀咕著,看著古大師不緊不慢,飽蘸了一筆墨汁,又細細揪了根筆尖的脫毛,深吸了一口氣爾后手撫著一摞方條形的黃裱紙,身子微傾。

  開始…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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