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順風,高大的樓船風帆鼓脹,華麗而壯觀。河水兩岸是綠意盎然的水田,本來水稻已經收了一季,水田里只剩下谷樁,但是南邊的氣候溫暖,收割后谷樁還能發芽,深秋季節還能再收一次。
兩邊是莊稼地,河上卻行駛著一條巨型大船,在這古樸的鄉間,文明的對比產生了極強的視覺反差,兩岸的農人無不好奇地駐足觀看那條華麗樓船。
大船乘風破浪,浪花拍在船舷下方濺起陣陣白浪。
風浪不止,人心也是這般起伏,頗不平靜。玉清很受傷,很困惑地看著白七妹:“我對你只是一個拖累么?”
如此口氣,縱是薛崇訓對感情反應遲鈍,也聽出些許味道來了。他默不作聲,只看那白無常如何處理。
白七妹平時總是笑瞇瞇的裝可愛,仿佛一個純潔的少女,但是她的心思卻多,并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少女。不開玩笑的時候,她的眼神也是極其豐富的,撲閃撲閃的富有靈氣。白無常沉默了很久,變得嚴肅起來:“那日你突然追到碼頭,我看見你哭了,那眼淚肯定不是為了薛郎吧…”
薛崇訓苦笑著看向玉清,答案很明顯,她和自己剛認識不久,既沒有發生過什么讓人額外感動的事,他又不是叫女人一見便生情的翩翩佳君子,人家不可能多情成那樣啊!
玉清低頭道:“只是我們以前說得好好的,一起修仙升極樂之境,你突然要離我而去,我自是不舍…”
白七妹正色道:“不是如此簡單!你不要騙自己了,我承認當初答應你的那些事多半是出于無奈,那時我沒地方可容身了,如果出了上清觀,馬上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但是,我也不是真想利用你,如果不是放不下你的癡心,我早就可以獨自脫身從這船上離開…”
“你不要再說了!”玉清突然打斷了白七妹的話,看了一眼薛崇訓,她又是害臊,又是自責,喃喃說著,“我這是怎么了,怎么了…”
薛崇訓嘆了一口氣:“你不必有心結,這種事兒我在宮里見得多了,沒什么好見不得人的,要不我先到艙外等等,你們先說完我再進來。”
他說罷便站起來,正欲告退,卻不料白七妹突然抱住了他的胳膊,薛崇訓十分吃驚地看著她,不明所以。
白七妹咬著小銀牙,盯著玉清道:“江湖險惡,難得玉清姐姐一片真心,我自是應該小心珍惜,所以我才沒有不辭而別。但是,我實在不想和女子那樣。我也說不上來原因,比如…我更愿意和薛郎親近,我喜歡他說話的聲音,粗曠的嗓音又有種別樣的感覺,我喜歡他身上的味道、結實的肩膀、高大的身軀讓我心里很歡喜…玉清姐姐,我喜歡男的…我們不要再這樣糾纏下去了,要不你也試試,薛郎比我好多了。”
玉清的眼眶里頓時滿是淚水,削肩在微微地顫動。
薛崇訓忽然不合時宜地笑了一下。玉清頓時瞪著他道:“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你笑什么?”
“沒有!”薛崇訓忙道,“不好意思,剛才我走神了,因為你們說的事兒原本就是小事,所以我沒認真聽,想起他事兒去了。”
玉清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你想什么了?”
薛崇訓嘆息道:“我想你還能糾纏于這樣的情事,可見日子是安穩而無憂的。哪天我也能像你這樣,成天只是為了愛恨而動容,那就太好啦!”
玉清的注意力被轉移,眼淚不掉了,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好奇地問道:“薛郎出身高貴,位高權重,要什么沒有?為何要這般說話?”
薛崇訓重新坐了下來,淡淡地對她說道:“因為總是有人想置你死地而后快,稍不留意,什么榮華富貴什么官位權力都是浮云,你說命都沒有了,愛啊恨的還有什么用?”
雖然他說得這么難過,但是說出來了他突然覺得有種莫名的快感,特別是傾述的對象是美女,她還富有同情心地眼巴巴看著自己,薛崇訓就覺得心里一下子好受了,他不愿意承認:郎君也需要關愛?
白七妹也嬌聲安慰道:“薛郎最厲害了,不要怕,你會戰勝對手的,我相信你哦。”
薛崇訓露出了笑臉:“哎呀,你還是跟我得了,我身邊現在正缺人手,你又這么可愛,我定然不會虧待你的。”
白七妹一半撒嬌一半狡詰地說道:“我覺得薛郎這樣的郎君好厲害,好讓人仰慕,但是又讓人有些害怕呢…萬一哪天你為了成大事需要犧牲我這樣的弱女子,就怕你毫不猶豫就把我賣了,性命還在其次,可是一想到死前會多么絕望、多么肝腸寸斷,我就好害怕。”
薛崇訓愕然道:“我是那樣的人么?”
白七妹冷笑道:“我發現你和宇文孝有很多相似之處。”
“什么地方相似。”
“只是我的感覺…”白七妹的眼睛里露出一種異樣的憂郁來。
薛崇訓搖頭嘆息,心道:這女人終究是放不開一些東西,不然上次在城隍廟她為什么會莫名其妙地放過我?那我是不是就能夠放開了,做到完全理智了?如果真的可以那樣,也不知是一種強大,還是一種悲哀。
三人都一起陷入沉默,各自想著各自的心思,想法都不相同。這時玉清打破沉默,她面無表情地說道:“我還是回上清觀吧。”
白七妹頓時抬起頭來,她張了張小嘴,不知想說什么,但最后卻一個字都沒有出口,哪怕是一句挽留。
玉清眼巴巴地看著白七妹:“你還會來上清觀看我嗎?”
白七妹的美目頓時笑成兩條彎彎的曲線,使勁地點頭:“等風頭過去,一定去看姐姐,我們永遠都是好姐妹。”
“哦…”
白七妹對薛崇訓說道:“薛郎明日要回洛陽,再幫個忙嘛,帶上玉清姐姐,一路上好有個照應。”
薛崇訓呵呵一笑:“幫忙自然是可以的,但是獎勵你可別忘了,不然不干。”
白七妹嬌嗔道:“你真是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