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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善惡

  一只斷手掉在血泊之中分外恐怖,那穿著墜地烏衣的大蠻的手腕上鮮血直淌,濺在黑色的衣服上隨即消失,地板染上了觸目驚心的血跡。她的臉色紙白很快就暈倒在地,可這時其他人竟然不敢去扶,只有那個穿白衣短裙的少女過去,白色的衣裙也染上了斑斑血跡。

  薛崇訓忙下令道:“趕緊去給她把止血,叫郎中!”

  周圍的幕僚侍衛都是男的,就只有三娘是女人,大家都被張建成的殘忍給震驚了:不就是被隨從碰了一下手么,竟然就要砍掉!那如果碰了一下頭難道要把腦袋當場砍下來,這廝送倆少女過來便要變成送女尸?

  三娘不動聲色地站在薛崇訓旁邊沒動,冷冷說道:“你們去瞧瞧受傷的小娘,看著使者把他的兵器繳了。”

  這時才有兩個家奴跑下去給大蠻止血,而那些剛剛從殿下涌進來的侍衛已經把張建成圍住,上去繳刀時他也沒有反抗。

  親王國令王昌齡站出來責問道:“你們怎么會讓使者帶著兵器進來?”

  一個小官面有懼色道:“卑職聽說張使者是王爺親自接待的貴客,便沒有下令搜身檢查,更未料到會在大殿上有血光之禍…”

  “你這是瀆職!稍后定要問罪,下去聽候王爺發落!”王昌齡生氣地喝道。

  “卑職罪該萬死,請王爺責罰。”小官慌忙跪倒在地。

  張建成道:“我們南詔人平時習慣攜帶彎刀,并沒有不軌之心,更不敢冒犯王爺…只是不能污了王爺的禮物。”

  王昌齡帶著怒氣道:“張使者不知兵器與血光都是不詳之物?我們以禮相待,而你便是如此回禮的?”

  張建成面不改色地向薛崇訓抱拳道:“臣下出身邊陲以前從未感受過長安風儀,一時魯莽驚擾了王爺,還請多多包涵。”

  薛崇訓板著臉沉默了一會,也不好拿這廝怎么樣,畢竟南詔目前是站在唐朝陣營的部落。張建成是南詔首領派來的人,雖然所作所為不敢讓人恭維,但是他也是兩番送禮巴結,傷的人是他的人,能怎么樣?

  張建成指著那倆個沾著血跡的少女道:“殘缺了一只手,好在干凈。土產薄禮不成敬意請王爺笑納。”

  薛崇訓仍然沒說話,倒是三娘開口問道:“薛郎要是不收,你要把她們怎樣?”

  張建成淡然道:“應該只有活埋了,既然是給王爺的小娘子,便不能再給別人動,否則就是大大的不敬啊。”

  薛崇訓終于開口道:“人我留下,今日就到此為止罷,送客。”

  張建成聽罷便執禮告退,親王國的官吏依言送他們出去。

  薛崇訓看向殿中的箱子旁邊,那個穿烏衣的小娘仍然昏迷不醒,郎中正在旁邊用藥施救。薛崇訓見她流了那么多血便問道:“危及性命了么?”

  郎中答道:“幸止血及時并無性命之憂,調養一些時日血氣便可康復,但右手是定然廢掉了,卑職毫無辦法。”這時候的醫術顯然不能把砍斷的手給接上,要是在現代這種創口應該可以通過手術把斷手連接起來的,那烏衣少女也不用殘廢了。

  那白衣少女忽然跪倒在地拜了幾拜,口音生澀地說道:“奴兒謝恩。”

  薛崇訓沒搭理她,站起身來離開王位,吩咐道:“把她抬進府中調養,讓宇文神醫給瞧瞧。”

  下面的人執禮應了一聲是,薛崇訓便離開了風滿樓。

  南詔人送美女毋庸置疑是有目的的,薛崇訓認為他們多半是想用女人影響政治,這樣的事也不只南詔人干,唐朝也常常這么考慮的。不管怎樣,收女人比送出去女人要讓人心情暢快,所以薛崇訓私人對張建成并沒有太大的成見。

  過得幾日,他便去看望那兩個少女,已經得知了她們的名字大蠻小蠻,穿烏衣的是大蠻,白衣的是小蠻。她們果然是雙胞胎,本身是屬于河蠻部落的,在部落戰爭中被掠奪到了南詔。倆小娘一個穿烏蠻的衣服一個穿白蠻的衣服,大概是為了展現南詔主要部落的兩種服飾。這樣倒是便于一眼區別倆人,因為她們在薛崇訓看來長得完全一模一樣,單從臉根本沒法分辯…現在除了衣服也有區別了,斷了右手的是大蠻。

  她們被安頓在薛崇訓的內宅,聽雨湖南邊的一處小院里,位于內宅那道長廊的北頭。薛崇訓過去的時候,在院子里沒見著人,他便徑直走了進去,在一扇窗戶旁邊往里一看,只見兩個少女正一起坐在桌子旁邊。白衣小蠻拿著勺子喂大蠻喝東西,倆人說著什么薛崇訓聽不懂,然后就見大蠻哭了起來,小蠻一面給她擦眼淚一面安慰著什么。

  就在這時,小蠻發現了站在窗戶外的薛崇訓,忙站了起來往門口走。薛崇訓也離開屋檐下走到門口去了,只見小蠻扶著姐姐來行禮。

  薛崇訓看了一眼大蠻右手腕包扎的白布,問道:“好些了么?”

  大蠻忙答道:“女神醫每天都要來兩次,比前兩天好多了。”

  她們請薛崇訓進去坐了上位的一把軟木椅子,小蠻又忙活著倒茶。薛崇訓不認識她們,又是剛來長安的小娘,自然除了噓寒問暖一番便不知說什么…她們長得美貌又年輕,小蠻沒受傷倒是可以先讓她侍寢,等她姐姐好了再一起糟蹋。

  薛崇訓心里這么想了一下,不過見她們的臉上有淚痕,顯然處境悲慘讓人可憐,他也就打消了剛剛的念頭。

  小蠻見薛崇訓打量了好幾眼自己裸露在外的雙腿,便主動說道:“小蠻來服侍王爺罷,讓姐姐養好了傷…”

  薛崇訓怔了怔,但見這小娘子生得大眼小鼻小嘴的又很稚嫩,果然十分可愛。蠻女的五官和漢女也差不多,但是面部整體卻很有差別,一眼就能看出來,大概是五官比例搭配的原因。而小蠻那條短裙子也很漂亮,不過更好的是短裙沒遮到的雙腿,它們并不是特別修長,可十幾歲的女孩兒的腿線條美好天然,皮膚嬌嫩,讓人聯想到青山綠水般的感覺別有一番滋味。

  如果是很久沒女人陪過的饑渴時候,薛崇訓承認自己應該就顧不上同情她們了,對送上門的貨定然要沒心沒肺地發泄獸欲的。不過現在他倒覺得沒有必要,便好言道:“別,你先照顧好大蠻養好身子,長安對你們來說是遠離故鄉陌生之地,靜養一些日子才能適應。”

  小蠻的目光有些異樣:“王爺…對我們真好,原本我們就是一件別人送的禮物東西罷了。”

  薛崇訓笑了笑,覺得和倆小娘也沒什么好說的,便從椅子上站起來道:“我順路就是過來看看,大蠻沒有了性命之憂便稍讓人放心了。等養好了傷你們可以找裴娘她們玩,年紀差不多大概能玩得到一塊兒。”

  “王爺請留步!”小蠻怯生生地喊了一聲道,“您會讓張家的完成使命么?”

  薛崇訓只有同情的心緒頓時閃過一絲不快,回頭說道:“南詔統治者把你們當阿貓阿狗,還把大蠻弄殘廢了,還管他的事干甚?安心在我府上,任何人也不敢動你們。”

  小蠻傷心地說道:“我們本就不是南詔人,與那張家的更無恩情可言,自然不愿幫他辦事…可是我們的父母兄妹還有家族幾十口人都是他的奴隸,他說了如果辦不成頭人交待的事,就把我們家所有人都活埋了。那人心狠手辣如同虎獸,肯定會說到做到的…”

  “原來如此。”薛崇訓點點頭,“我現在知道了他為什么想方設法都要我接受你們這份禮物。”

  小蠻哭道:“他想辦的究竟是什么事,王爺能幫幫我們嗎?家鄉的父母做牛做馬哭了一輩子,操勞到頭發花白的時候還要被活埋于黃土,我們…張家的說了事兒成不成就是王爺一句話,我懇求您只要救我們父母兄弟,我們愿意為王爺做任何事。”

  她說罷和大蠻一起跪倒在地,已是泣不成聲。

  薛崇訓愣愣地看著她們磕頭,大蠻有傷也用一只手臂撐著磕得叮咚之響。顯然她們不像是在撒謊。

  其實坐視南詔擴張也難成唐朝的心腹之患,本就是無關根本的事,只是有悖于薛崇訓的政策原則而已…要為這倆個本來素不相識的女孩動搖國家大策?他在想:如果面前不是兩個楚楚可憐的美少女,而是倆恐龍,自己會不會這么富有同情心?人類動機最純凈的善良本性,薛崇訓自己卻感覺不到,難道生來就是惡的…

  他的目光漸漸變冷,口中的語氣倒是依然溫和:“你們想知道張建成要辦的是什么事?他上書天子河蠻各部勾結吐蕃人,是唐廷之敵,欲興兵討伐。南詔派使臣來就是想讓侵略合法化…如果答應了他們,那么河蠻諸部的土地財產將全部被奪走,你們的族人將全部變成南詔的奴隸,所有人都會面臨任人魚肉的處境。可聽懂了么?”

  小蠻悲傷道:“可是不答應他們,父母就會被活埋。”

  薛崇訓饒有興致地看著她道:“如果你來選擇,愿意看見哪種情況發生?”

  小蠻迷茫地跪在那里滿臉的淚水,一時答不上來。

  這時薛崇訓淡淡地說道:“何況張建成說的并不是實話,大唐朝廷那么多人,光宰相就有六七個,事關國家大政豈是我一個人一句話的事兒?在國家社稷面前,天子都不敢說什么事都是他一句話的事,你們自己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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