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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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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煙深處開三殿,春雨微時引百官。麟德殿本身由前中后三座大殿組成,中殿及左右閣臺是二層建筑,前后兩大殿都是單層建筑。四周除了圍著主殿的廊廡,還有許多小房屋借以襯托出主殿的巍峨雄壯。

  此時東宮兵將在大伙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發難,已近前門,除了沖進麟德殿的兵力,肯定也會分兵繞道包抄側后,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兒。

  大部分臣僚們都慌了,七嘴八舌地出主意避禍,大家都希望能想到辦法拖延一陣子等禁軍來救。薛崇訓看到眾人這么副害怕的模樣,自己顧不上恐懼,首先想到的卻是太子的悲劇:威脅到了絕不大部分當權者的人身安全,這就是傳說中的神技“群嘲”?這事兒一過,用眾叛親離四面楚歌來說他應該毫不夸張吧。

  不過得避過眼前的災禍才行,薛崇訓正待要帶著皇后開溜,忽然有人喊他問道:“晉王,此時我等該當如何是好?”

  薛崇訓本想不予理睬自顧保命的,但臨時想再幫太子一把,讓大臣們對他更加憤恨,便說道:“如何是好,你說呢?為啥李承宏要選國宴之時動手,因為他明白單單對薛某或是皇后動手沒有用,要想一網打盡!”

  果然把話挑明了更增恐慌,有的人完全不顧身份地位,撒腿便向東北角落那邊的麒麟門跑。這時候薛崇訓倒是看明白了太子的思路,無非就是想在皇帝死后將大罪轉嫁,再用武力一蹴而就地解決主要政敵(太平一系重要成員),然后他是皇儲便能名正言順地登基掌控大權…想法好的,現實卻未必那么理想。

  至于仰在龍椅已經掛掉的皇帝尸體,完全沒人去管,李守禮也是挺悲哀,或許事后會有隆重的葬禮很多人為之表演哭泣,可是此時他身邊有誰真正關心他的?

  宰相張說沉吟道:“叛軍數百,麟德殿侍衛是抵擋不住,向北撤離又來不及了,只有分散在麟德殿中躲避,此殿占地甚廣房屋眾多,要搜遍各處很費時候…不過傷亡定是難免。”

  平日非常自戀自認為瀟灑的竇懷貞都沒法保持住氣度了,滿臉憤怒地罵道:“簡直無法無天,以后定要向次子算賬!”

  薛崇訓回顧周圍道:“張相公說的是,大家散了自求多福。”

  眾人便一哄向后門跑,亂作一團。參加宴會的人雖然多,可大部分是吃喝享樂慣了的官僚,而且所有人都沒兵器,當然沒有誰會想著要自己去抵擋軍隊。

  薛崇訓對站在軟塌旁的高皇后執禮道:“皇后跟我走罷。”

  高氏忙點了點頭從上面走了下來,因禮服很長行動不便走得有點慢,薛崇訓一把拉住高氏的手便走。高氏下意識地縮手,可是薛崇訓抓得實在,她沒能把手縮回去,只能留在薛崇訓那粗糙的大手里。

  身邊大約十來個高氏左右的奴婢也跟了出來,薛崇訓回頭道:“李承宏動員部下的說辭肯定是勤王,便不能下令濫殺無辜,你們這些人不用擔心性命,也別跟著,幫不上忙反而增大目標,都散了!”

  宮人看向高皇后,她大概也覺得薛崇訓言之有理,便下令道:“你們別跟著了。”

  眾人聽罷只得停了下來,有兩個人還哇哇傷心地哭起來,嘴上說著希望皇后娘娘平安無事,也不知眼淚是真是假,自然也可能是他們平時受皇后之恩發自內心。

  高氏大概覺得在眾奴婢面前被人拉著手不成體統,便用力把手從薛崇訓手心里掙脫了出來,提著自己的長裙慌慌張張地跟著薛崇訓快步向中殿正門那邊走。

  這時旁邊有個大臣一面跑過去一面看了一眼薛崇訓,沒好氣地說道:“起先我本以為晉王有何退敵妙策…”

  薛崇訓心道:李承宏又不是三歲孩童,兵都帶進來,還能和他講道理不成?自然是要跑路的…不過李承宏能把兵帶進宮來,就應該很不容易了;如再要別人替他拼死賣命恐怕很難,根基只有那么點的人。現在這狀況比起當初在隴右跑路舉目無援的情況實在輕松多了,況且薛崇訓在個人求生手段上還是挺有自信。眼看麟德殿建筑群鱗次節比格局繁復,他此時并不怎么害怕,自信來源于武藝和經歷。

  他想罷轉頭看了一眼高氏道:“皇后勿憂,薛某定會保護周全。”

  高氏使勁點了點頭,氣喘吁吁的說一句話都顧不上,她長期生活在宮闈,體力自然是比不上薛崇訓這樣的人。

  兩人剛跑到中殿前門口,高氏忽然摔了一跤,撲到地上痛得眼淚都幾乎要流出來,一雙眼睛看著薛崇訓又是可憐又是無辜,只有這種時候她才表現得像一個小女孩似的。

  薛崇訓急忙轉身去扶,把她扶起來時,她抓著薛崇訓的肩膀顫聲道:“疼,邁不開步子了。”

  但見高氏還站得穩,這么年輕的人應該不會摔一跤就骨折之類的,薛崇訓便道:“無妨,等一下就好。”

  高氏回頭看了一眼前殿那邊:“叛兵快要追來了。”

  “嗯。”薛崇訓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心里琢磨著要不要抱著她走。雖然事有權宜,但起先拉了下手都被甩開了,要是貿然去抱會不會挨一耳光?

  高氏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哭喪著臉道:“薛郎自己走罷,不用管我了。”

  “你說什么,怎么行?”薛崇訓愕然。

  “我對薛郎的作用無非就是個皇后身份,如今陛下駕崩,就算我死了,你也可以重新在大明宮找個人結盟,達到同樣的作用…”高氏眼里的淚水總算是掉了下來,或許是今日遇到太多事兒的緣故,恐懼和壓力太大達到了承受極限。她這輩子恐怕都沒遇到過今天這么多危險的事。

  薛崇訓道:“皇后言之有理,可是…”他一時想不出可是什么,只是直覺就完全不能像她說的那么干,而且她多半是在說氣話。

  他也不多廢話,轉身便一手摟住她的后背一手托住她的腿,一下子抱了起來便走。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來!”高氏被人抱在懷里,臉色頓時緋紅。

  薛崇訓一面大步而走一面說道:“事有緩急,皇后稍安,我并無輕薄之心。”其實不解釋還好,這種時候本來就多半沒有那種心情的。

  抱她起來才發現這女人怕只有八九十斤,平常盡穿寬大的禮袍看不出來她居然這么輕。

  高氏沒有怎么掙扎,不過象征性地說兩句話而已,她真想留下等死就奇怪了。不過她確是十分窘急,堂堂皇后平日都是一副高貴持重的作派,忽然被人抱著走自然很不習慣。她怕摔下去本能地抓住薛崇訓的臂膀,入手處結實健壯,只感覺下面步伐如飛穩健有力,一種很讓人踏實的力量感讓她渾身軟綿綿的。

  過得片刻,她便伸手混亂取下了自己的鳳冠往地上一扔,免得珠玉滿頭太惹眼,一頭順滑的青絲頓時散亂開來,發絲因薛崇訓快速走路而在風中飄逸。

  二人上了中殿的樓閣,來到飛橋旁邊,薛崇訓便把高氏放了下來歇口氣,順便居高臨下看南面的情形,只見前殿臺基上全是披甲執銳的兵將,紛紛往殿中涌進來了。回顧左右,麟德殿廊廡外也有許多騎兵,幾道門口的兵最多,自然是防止參加宴會的人逃出去。

  “太子的人馬竟然這么多!”高氏瞪圓了美目道。

  “只有幾百人,不過也不少了。”薛崇訓隨口說了句廢話。

  高氏又看向飛橋那邊的二方亭:“我們要去那邊么拒橋而守么?”

  薛崇訓搖頭道:“既沒盔甲也沒兵器,守什么?這頭被堵死了一會跑都沒地方跑。”

  高氏皺眉道:“那薛郎到這里來…”

  薛崇訓笑道:“來瞧瞧,居高臨下看以武犯禁的場面何其壯觀,不過來的是唐兵…只要不是蠻夷兵打進長安來了就好。”

  高氏聽罷頓時無語,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還是快走吧。”

  “皇后所言極是。”薛崇訓便又將其摟在懷里,一股幽香撲面而來。

  “我們現在要去哪里?”

  薛崇訓道:“剛才我看到后殿郁儀樓、結鄰樓左右有許多小房屋,格局比主殿更加復雜,咱們去那邊躲起來。”

  二人下得樓閣,繼續往北走,然后從側門出了主殿,便往那些低矮建筑里鉆。越朝這邊走人越少,那些大臣都跑散了不知道躲往哪里去了,估計也在后殿附近,因為叛兵是從前殿進來的。

  薛崇訓抱著高氏走進一棟小房子時,只見那房屋狹窄,屋子之間的走廊幾乎僅容一人通過。這種格局在民間大戶里也有,大約是為了防止奴婢們在走廊上交頭接耳的原因,薛崇訓也弄不太清楚,不過此地看起來卻很適合藏身。

  “這里才是防守的好地方,狹窄不易進攻,只需堵在里面與一人格斗便成。就怕放火,不過等他們找到這里并要放火時,多半禁軍都到了。”薛崇訓說道,“不知道麟德殿的廚房在哪里,有把菜刀也好啊。”

  高氏道:“我也不清楚,沒去過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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