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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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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沒有出來,應該不是怕出來被薛崇訓殺了,如今這狀況結果已然注定;大約因為他自持身份,畢竟當過皇帝的人,要自個出來見人實在有點掉價。

  于是沒什么好說的,殷辭的騎兵便按部就班地發動進攻,守衛莊園的殘兵敗將死的死的,被俘的被俘,很快這地方就被解除了武裝。眾軍沖進去搜索各處,把里面的人都抓了起來,然后尋到了李隆基的所在,將士們只是守在門口,并未貿然進入,要等薛崇訓親口下令才行…窮途末路,但出身血統明擺著的不是?

  薛崇訓抬頭看了一眼空中紛紛揚揚的雪花,說道:“也罷,畢竟是我表哥,進去聽聽他還有什么遺言。”

  他說罷把手里帶血的障刀連同取下的刀鞘一齊遞給旁邊的家奴,刀具這玩意沾了血水容易生銹,家奴要洗凈了上油,這些事情自然薛崇訓自己去做。他大步向門口徑直走去,兩旁全是鐵甲軍士侍立,這處普通的別墅一時間變得就像軍機重地一樣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鐵鞋踩得地上的積雪“嘎吱嘎吱”地響,薛崇訓剛走進院子,忽然起了一陣驟風,將樹上的雪吹得簌簌往下掉,漫天白花花的,倒讓人一瞬間產生了錯覺,仿佛此時不是冬天,而是在晚春,有白色的細碎花瓣飛落一般。

  “三郎就在里面,沒別的人了。”房門口一個將領躬身稟報道。

  “身邊連個隨從都沒有?”薛崇訓隨口問道。

  將領道:“沒了,就他一個人。”

  薛崇訓想起歷史書上李隆基晚年把江山社稷搞得一團糟,老來凄涼孤獨臨終時,身邊至少還有個忠心宦官高力士陪著…他微微回頭,現在宦官高力士已經被自己在外面殺了。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傳令下去,準備一些東西,毒藥白綾短刃什么的,對了還要一口棺材,三郎的遺體得運回長安下葬。不論他干了什么事,身為李唐宗室陵廟里總歸會供上牌位的。”

  將領抱拳道:“是,末將這就叫人去辦。”

  薛崇訓點點頭一手挑開簾子,一手習慣性地要去提長袍下擺,卻抓了個空摸到了冰冷的鐵皮。

  剛走進去,就聽見一個沙啞的聲音道:“大郎來了,朕知道你會來的。”

  薛崇訓循著聲音抬頭看去,只見一個披頭散發身披盔甲的男人正坐在正北的榻上,面前的桌案上擺著一酒壺,杯子幾個。薛崇訓怔了怔,因為那人滿頭的長發竟是花白的,就如一個老頭的頭發一樣…但很快就認出此人正是李隆基,雖然他和李隆基不是常常見面,但自己的表哥還是能一眼認出來的。

  在這一刻,薛崇訓相信世上傳言的一夜白發確實是真的。

  “哈哈…”李隆基忽然搖頭大笑,滿頭的亂發甩得輕輕飄起,映襯著英俊的面孔,就像一個懷才不遇的狂生一般。但是那眉宇之間的憂傷如此明顯,看得薛崇訓心下也是微微一陣難過。

  遙記得數年前,在長安見這位太子爺,劍眉間英氣勃發,沉穩敏銳的眼睛里有攝人心魄的目光。如今,那些東西去往了何處?

  說實話,李隆基是薛崇訓的宿敵,但薛崇訓打心眼里覺得這個人牛逼,無論外貌氣質還是修養見識,都是這個時代一等一的人…能人、牛人,曾經不可一世名震天下背負著天下人希望的俊才,結局不過如此罷了,薛崇訓頓時生出一股子似乎惺惺相惜的傷春悲秋來了,忽然有些頹然,不過如此罷了。

  回想起當初為了置之死地不擇手段,各種傷天害理毫無道德廉恥的惡事做盡,現在這件事總算走到最后一步了,薛崇訓卻是沒有多少得意洋洋的成就感…李隆基和自己有血緣關系,親表哥,有多大的仇恨?可事實是薛崇訓把他們家搞得家破人亡,現在連一個人都不剩了,只剩李旦在道觀里避世萬念俱灰地修所謂的道。

  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不過薛崇訓只是感覺有些許憂傷,并無多少不快。相比體會自己家破人亡的悲劇,看別人的悲劇,他媽的顯然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兒。

  忽然李隆基收住大笑,神色一凝喝道:“見了朕還不行禮?”

  薛崇訓怔了怔,然后抱拳彎腰道:“陛下萬壽無疆。”他面無表情,并沒有多少嘲弄的意思,更沒有笑。

  倒是李隆基說罷忽然哼地冷笑了一聲道:“可笑還是可悲?”

  薛崇訓道:“既然三郎想聽,我一向不太愿意掃別人的興…不過兩年前勝敗難測,三郎倒是真的差點君臨天下掌控一切,回憶起來我也有些后怕;而這回卻沒那么驚險,你一開始起兵,勝算機會就不大。”

  李隆基沒搭話,瘋過之后,就陷入了沉默。薛崇訓問道:“表哥還有什么話要說,我洗耳恭聽。”

  “表哥?”李隆基冷笑了一下,搖搖頭道,“本來覺得應該有很多話說,忽然又覺得沒什么好說的。現在我想的最多的倒是下面的東西,不知還能不能見到大哥、二哥…咱們兄弟五人也該聚聚了。”

  薛崇訓默默地聽著。

  李隆基嘆了一口氣,啥也沒說,伸手拿起酒壺,然后往杯子里倒滿了一杯酒。

  薛崇訓頓時問道:“酒里有毒?”

  李隆基淡然地點點頭:“所以我就不請你喝了。”不知他覺得這句話有什么好笑的,嘴角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

  當他端起酒杯緩緩靠近嘴邊時,薛崇訓不禁說道:“就這樣了?”

  “還要怎么樣?”李隆基仰頭一飲而盡。

  薛崇訓默默地端詳著他的臉,站著一動不動,好像在等待他毒性發作。過得片刻,只見李隆基有了反應,拳頭僅僅握著,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嘴角一縷鮮血浸了出來。

  要死了,薛崇訓頹然地低下頭。

  就在這時,忽然李隆基慢慢地說道:“是堂堂正正地站著死,還是跪著茍且偷生?”

  薛崇訓沉吟片刻,疑惑地琢磨著這句話:他是指起兵之前就已經意識到失敗了?之所以要孤注一擲,是像死得轟轟烈烈?近十萬唐軍在黃河南面血拼內戰,國力消耗巨大,他這個轟轟烈烈倒是挺奢侈的。

  他正想問李隆基是不是這個意思時,發現他已經歪在榻上,好像已經死了。

  薛崇訓上前幾步,在他的鼻子上一探,又解開他的盔甲按在胸口挺了一會,除了還有些溫熱,心跳已不見。

  “來人。”薛崇訓回頭喊了一聲。

  一個將領走進來抱拳道:“王爺有何吩咐?”

  “棺木準備好了,就把他的尸體洗干凈換身衣服。”薛崇訓想了想又道,“去取面有國號的旗幟來。”

  過了一會兒,那將領便抱著一面折疊好的錦旗進來了。薛崇訓接過來抖開,只見上面有個“唐”字。他便展開輕輕蓋在了李隆基的身上,轉身往外走。

  走出門外,發現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于是薛崇訓干脆就和張五郎等部下在這莊子里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起來時,這場戰爭幾乎已經收尾,很難再有打斗的場面。薛崇訓以為戰勝之后想血洗洛陽敵系,把李隆基一黨的人屠殺以泄憤,哪想得真贏了,他突然覺得沒有必要。便下令:禁止濫殺,一應罪臣看押送長安交由司法部臺論罪;查明罪犯事跡登記造冊,卷宗送大理寺。

  部將開始集結四面軍隊,準備開拔洛陽光復原被叛軍占領地區的統治權。薛崇訓等待的當口,忽然想起一件小事來,便找來宇文孝說道:“叫人查查,俘虜官吏幕僚里面有沒有叫姜長清的。”

  姜長清何許人?當初薛崇訓送金城公主和親那會,遇到麻煩跑路,結果跑到隴右廊州地界時,運氣不好遇到這廝是李隆基的舊黨,遂暗算薛崇訓,差點沒要了他的命。

  薛崇訓相信一切都是要還的,你要弄死老子,老子和你講仁義道德?

  很快宇文孝便回稟確有此人,薛崇訓便下令道:“查明此人的家眷貫籍,叫張五郎…還是讓殷辭干,協助宇文公把他們全部滅了!”

  宇文孝也不多問那貨和薛崇訓到底有什么芥蒂,他毫無壓力地說道:“薛郎放心,現在這混亂的情況滅幾家人是小事一樁,本來就是李隆基的黨羽。”

  薛崇訓想了想又說道:“崔日用他們家的人在地方上招兵買馬,也參與了叛亂。崔家的、和崔家聯姻的,男丁全部殺,斬草除根省得以后找我的麻煩。”

  有時候殺人如此簡單,一句話就是幾百口人的性命。那崔日用出身河南大族,人脈親戚都很寬,一句“全部殺”,除去奴仆,就算是有血緣的男丁,沒有幾百人根本不可能。何況下面的人一旦動起手來,誰有空一個個查,多半有很多無辜的人要受牽連枉死。

  當此之時,幾萬大軍剛經過大戰,要血洗李隆基某黨羽隨便一個理由就可以,根本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誰敢替謀反的人說話,莫非你以前和他們有什么秘密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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