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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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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野上有很多人,遠處的山嶺之間河流之畔,廊州城樓隱隱在往。薛崇訓抬頭看時,只見東天的驕陽揮灑著萬丈光芒。在此之前他實在沒有想到自己回國的方式是這樣,就像被綁架了交贖金一樣。

  和抓住自己的那幫吐谷渾人分別之際,忽然聽見冬兒哭起來了,大叫常叔叔不要走…才相處沒多久,這小女孩好像很在乎自己這個不相干的人。還沒人在送自己時哭過呢,薛崇訓不由得安慰她道:“他們才是你的親人,是你可以依賴的人,以后會越來越好的。”

  過了一會,薛崇訓便被人送到了唐軍大營。熟悉的明光甲陌刀橫刀等物,讓他意識到,終于脫困了!從一個沖動開始,到現在的結果,讓他覺得就像做了一場夢。

  但是那些跟隨他的四個團南衙兵,幾乎全軍覆沒,大多已葬身異國他鄉…或許人和歷史一樣,都會有無數不可預料的變化和成長。

  張說策馬而來,抱拳笑道:“河東王,很期待王府上李龜年的演奏。”他看起來心情很好。

  薛崇訓回禮道:“好說好說…金城公主如何了?”

  “薛郎放心,已送回長安,現在應該住在大明宮。”

  薛崇訓回頭看了一眼,說道:“那就好。”

  張說道:“這里交給別人了,我送薛郎盡快回京。不用太在意吐谷渾人,他們也是受吐蕃唆使入境襲擾,遇到我大唐大股兵馬,定然心生退意。”

  薛崇訓抱拳道:“張相公多方籌措營救,謝意無以言表。”

  張說遂提了一隊騎兵為護衛,立刻帶著薛崇訓啟程離開廊州,向東而走。路上薛崇訓想起那達化城縣尉姜長清,但不便和張說明言,就試探道:“聽說達化城破了,官吏怎么樣?”

  “多數已被殺死,有的不知所終。”

  薛崇訓心里仍然在尋思那件事,姜長清一個唐朝官員,為什么要冒著極大的風險暗算自己?難道李隆基在隴右?

  讓薛崇訓不解的是,一個在政治斗爭中已經失敗的人,還能在官場上保持影響力?那些追隨他的人有風險,但有什么好處?

  一路上他們走得急,張說好像是急著要向太平公主交差。晚上在驛站休息時,薛崇訓竟然失眠了幾個晚上…身陷敵境擔驚受怕的時候他沒有失眠,現在安全了反而有種很不安的感覺。

  或許人最恐懼的不是眼前的困難,而是對未知的恐懼。就像鬼魅、命運,這些看不見摸不著想不透的東西,人們總是懷著恐慌的心思。

  回到長安時,已是昌元元年六月中旬,不知不覺,新的一年已到了盛夏季節。城外的長亭盡頭,薛崇訓看到了等候在那里迎接自己的人。

  許多熟悉的面孔,有武家的兩個兄弟(薛二郎已回河東),還有飛虎團將領、薛府的家人奴仆、幾個宰相…甚至宇文姬也來了。薛崇訓見到如此多熟悉的人,鼻子一酸,幾乎想哭出來,唯有從鬼門關回來的人,才有如此感受。

  薛崇訓剛從馬上跳將下來,五大三粗滿臉胡子的武二郎奔上來拍住他的膀子,大聲道:“長兄,歡迎歸來!”后面的大郎一甩紙扇,故作瀟灑地說道:“長兄要走、不送你,但我們說過你回來時一定到城外接你。”

  薛崇訓的目光越過兩個兄弟,看向最后面頗不自在的宇文姬,嘆道:“長亭道,連天芳草…只有歸時好!”

  那圓腦袋李逵勇毫不例外地嚷道:“好詩!”眾人一陣大笑。

  確實這種場合盡是些男人,宇文姬一個女的有些難堪,所以她才躲在后面看著薛崇訓,當發現薛崇訓投去的目光,她不由得低下頭,臉上泛起兩朵紅暈,大約是人太多了,如此對視會讓別人笑話。

  薛崇道:“此時無聲勝有聲。”

  當他還在吐谷渾時,宇文姬在長安一定很擔心。這是在唐朝,雖然相對其它朝代比較自由開放,但多數女人的觀念還是希望自己只屬于一個男人。所以她或許對薛崇訓有諸多不滿和怨憤,但依然希望他平安。

  薛崇訓的身體里有一個現代人的靈魂,他可不會故意裝作大丈夫,便丟下一幫同僚好友,慢慢向后面走去。

  就在這時,一個人說道:“薛郎,你看那邊,還有誰來了。”

  薛崇訓循著他指的方向,便看到了一輛馬車停在長亭道旁邊…金城的馬車。她是公主,要注意身份舉止,自然不會隨便在外面拋頭露面,雖然來了,卻只是躲在車里默默地看著這邊。

  他不由得怔怔看著那馬車,心緒起伏,把其他事兒都忘記了,自己為了那個女子,可是差點把命都丟了。薛崇訓還從來沒有這樣放手蠻干過。

  他遂轉身改變方向,向金城那邊走。第一次發現,不到兩年的時間,在古代竟然有這么多值得牽掛的人。

  但這時宇文姬見到他轉身,心里的感覺便可想而知了,一個人站在那里,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這里很多人,她急忙低頭忍住,以免失態。她又想著送薛崇訓的兔子,他居然給了別人,她便更加難過。女人就是在意小事。

  有外人在場,薛崇訓走到馬車跟前時便保持著禮儀抱拳道:“殿下長亭相迎,感謝之至。”其實他并不想這樣說話,但為了顧及禮制,還有個緣故,不知為何他面對金城時總忍不住會這樣,大約是公主的高貴優雅使得他情不自禁要裝腔作勢。

  馬車里的金城見薛崇訓回來了,而且他在長亭和大家歡笑言語,相處得那么好,她心中許多天來被人孤立、指責、白眼等陰霾情緒一掃而空,便在里面偷偷淺笑;或許又因為心酸,笑容中卻帶著淚水。

  她的心緒起伏、復雜,但表現出來的口氣卻依然雍容平和:“薛郎為我的事勞心了,我很過意不去,迎接薛郎回家是小事,不足以表我的感激之意。”

  或許金城這樣的表現實在有點虛假,不過她從小就習慣這樣,習慣性地掩飾著自己真實的情緒,所以此情此景的表現倒是很自然就這樣了。

  薛崇訓道:“母親大人沒有難為你吧?”

  金城臉上閃過一絲郁色,但她在竹簾后面別人看不見,她說道:“殿下對我極其寬容,不僅沒有責備于我,而且還給我留有食封。因我有負于國家社稷,故略有懲罰,被撤去了公主封號,如今我已是縣主。以后薛郎不用稱我殿下了,有悖于禮制。”

  薛崇訓笑道:“不過就是封號,我干了天大的錯事,估計也沒法做王啦,無所謂!”

  金城輕咬著嘴唇,臉上忽然露出了悲傷的表情,她沉默了片刻,淡然道:“大家還等著薛郎呢,我先回去了,告辭。”

  薛崇訓帶著難看的笑容抱拳道:“殿下緩行。”

  “告辭。”

  馬車啟動,緩緩地沿著長亭的驛道遠去。就在這時,薛崇訓忽然喊道:“殿下等等!我還有話要說!”

  他追將上去,金城在里面問道:“薛郎還有何事?”

  薛崇訓欲言又止,最后說道:“回來的路幾多轉輾,數次在閻王殿旁邊轉悠,但是…你送我的金簪,還有荷包都還在!”他放低聲音小聲笑道,“還有那件粉色綾羅抹胸,我穿在里面呢,能擋流矢,能佑我平安回來…幸好沒被別人脫光了搜身,不然恐怕以為我是變態…”

  “薛郎…”金城的聲音忽然一改方才那從容淡定,大聲叫了一句,“我…我…”

  “什么?”薛崇訓屏住呼吸看著竹簾,現在他竟然連面都看不到金城。

  這時金城忽然又頹然道:“沒什么,以后你別再做傻事了,沒有用…曹大,趕車。”

  薛崇訓怔怔地站在原地。

  就在這時,竇懷貞踱步走了過來,說道:“殿下(太平公主)不會來接你,唉,你也真是,現在朝里情況很不好,必須要準備和吐蕃長期角逐了…不過,殿下傳旨讓你盡快到宮里見她,她也很想見到你。”

  薛崇訓聽罷心下一暖,以為太平要大發雷霆,原來她還是在擔憂著自己。能得到母親的關心,真好。

  薛崇訓忙道:“這里的諸位都不是外人,那我就不多客套了,我這就趕著進宮去。”

  竇懷貞笑道:“不必客套,啥時候請咱們到府上喝酒。”

  “一定一定,我不是小氣的人,哈哈。”薛崇訓轉身對其他抱拳道,“母親大人召見,我便先行一步,改天與諸公把酒再敘。”

  他和眾人告辭之后,便翻身上馬,帶著家奴侍衛先走,因為那些迎接的人很多坐車來的,走起來慢吞吞的。達化城的事兒讓他心有余悸,此時決不能與母親離心,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雖然有隱憂,但薛崇訓此時的心情仍然是很好的。長安,他已經有了歸宿感,回到長安就像回到家一樣。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夏天真的來了,只有在長安才能更深地體會到,那些伶人穿的可真他娘的暴露啊,衣料又薄又少,只有在夏天才能如此一飽眼福。

  (不好意思各位,今天停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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