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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鬼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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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顯然拼命和比試武藝是兩碼事。

  從小到大,薛崇訓曾經和人比試過無數次武藝,但這種一對一的拼命,還真是第一次。初時見殺手只有一個人,一向對自己的刀法很自信的薛崇訓毫不害怕,甚至有一種找到對手的興奮,但是很快他就興奮不起來了,當然也沒時間顧得上害怕。

  拼命沒有任何規矩可講,殺死對方就是唯一的規矩。對薛崇訓最不公平的就是他沒有一樣趁手的兵器…手里這木棍打到別人打不死,想在被殺前擊倒對方,他只能用重招的力量彌補缺少兵器的缺陷,這就限制了擅長刀法的他的發揮。

  薛崇訓專用重招橫豎猛劈,幾招之后,不幸挨了一記,白無常的古琴中突然彈出一枚銀釘,刺入了他的后腰。

  他只覺得腰上被螞蟻咬了一下一樣,下半身立時失去了知覺,雙腿一軟撲倒在地。

  在這一瞬間,千種感受頓時涌上了薛崇訓的心頭,他的臉上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千算萬算,沒算到會這樣死…人生總是充滿了偶然和戲劇性。

  他的手里仍然緊緊握著木棍,非常不甘心。白無常見他倒地失去了行動能力,為了求穩,也急忙離開了他的攻擊范圍。

  她頓時長吁一口氣,有些疲憊地說道:“你一個貴公子,身手不錯啊。”

  薛崇訓苦笑道:“今天沒有帶刀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失誤。”

  白無常重新掏出一枚銀釘,放進古琴中,然后拉了一下尾部的一根琴弦掛在機關上,原來她的這把琴還是一把構造精妙的弩。她見薛崇訓手里還抓著木棍,一邊裝銀釘一邊笑道:“已經結束了,你認為還有活命的機會?”

  “我想試試。”薛崇訓盯著她的手。他這個人,不到結束不會放棄,非得死纏爛打到底不可。

  白無常嬌笑了一聲,手里的琴沒有對準薛崇訓,卻對準了趴在旁邊的宇文姬:“白發人送黑發人,我和宇文孝之間就算扯平了。”

  “黑牛…”蒙小雨面無血色地走向薛崇訓,她臉上被黑灰抹花了,大眼睛小鼻子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別過來!”薛崇訓對著蒙小雨大喝了一聲,然后緩下口氣道,“小雨聽話,別過來,不關你的事。她只是一個殺手,和我無怨無仇,殺我為錢而已。你別過來就沒事!”

  薛崇訓丟掉手里的木棍,一面向宇文姬爬過去,一面說道:“白無常,你先殺我。”

  見白無常沒搭理自己,薛崇訓突然大吼一聲,全身的力氣都爆發在了手臂上,猛地向宇文姬撲了過去。就在這時,“咚”地一聲琴響,一枚銀釘向宇文姬飛去,卻正好刺進了薛崇訓的胸膛。

  這時在場的幾個女人都驚呆了,白無常變色道:“你愿意為宇文姬死?”

  薛崇訓吐出一口血,有些吃力地說道:“…我是貴族,無法忍受自己的女人死在面前的恥辱。”

  “好,好。”白無常尖聲笑了一聲,拿起琴飛快地向院門奔走。

  “薛崇訓…薛郎…”宇文姬百感交集地喊著他。

  薛崇訓幾乎說不出話來了,那枚銀釘好像傷到了什么內臟,血一個勁地吐。一大滴眼淚頓時從宇文姬的眼睛里滑了出來,她哭道:“我信了,我信你的謁語,也信你講的故事。”

  “別…別傻了,我…我只能娶公主…”

  在這一瞬間,宇文姬突然想起了那次在氤氳齋薛崇訓的話:別傻了,我只是逢場作戲。他的話究竟哪句真哪句假呢?

  蒙小雨嚇呆了,她甚至忘記了哭,跑到薛崇訓的面前,見他的胸口在流血,忙伸手要去按住。

  “別動!傷肝臟了,你一按更嚴重!”宇文姬叫住蒙小雨。

  蒙小雨怔怔道:“我…我該怎么辦?”

  “揉揉我的腹部。”宇文姬道,“…左邊一點,用力按。”

  過了一會,三娘也跑了進來。她到底是白無常的姐妹,白無常把她打暈了,并沒有殺她。宇文姬恢復行動之后,便急忙為薛崇訓急救,同時叫三娘回去叫人。

  “是你買兇刺殺薛崇訓?”李隆基盯著高力士的眼睛問道,“我一直很信任你,你說實話。”

  高力士鎮定地說道:“殿下,您知道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李隆基的眼睛都紅了,“除了你,誰還和薛崇訓有血海深仇?誰還有能耐請到那樣的殺手?”

  高力士嘆了一口氣道:“如果殿下認定是這樣,只要殿下一句話,我馬上自裁謝罪。”

  李隆基立刻取下腰間的佩劍,遞到高力士的面前。高力士低下頭,雙手接過佩劍,跪倒在地,“唰”地一聲拔出了寶劍。

  旁邊的侍衛立刻圍了上來,護在李隆基的周圍。李隆基鐵青著臉揮了揮手,侍衛們只得讓到了一邊。

  高力士把劍尖倒了過來,對準自己的心口,緩緩地刺了下去。就在這時,李隆基突然喝道:“住手!”

  高力士停了下來,劍尖已經刺破了皮肉,一屢鮮血沿著劍身滑了下來。他抬起頭看著李隆基。

  李隆基指著他的鼻子罵道:“遲早都得死!你在家候著,等死!”

  “殿下,薛崇訓殺了我的堂弟,反而有理了,他一出事還必須得我負責?我是想報仇,但有句話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待殿下將他們一網打盡之時大仇得報,豈不更痛快?”高力士靜靜地說道。

  李隆基生氣地說道:“你根本就不相信我能贏!”

  “殿下…天命在我。”高力士的眼神非常真誠。

  李隆基左右踱了幾步,緩了一口氣,但依然生氣地說道:“我信不信你,都救不了你。太平公主那邊一心想就鏟除我的人,非得把我變成孤家寡人了他們才高興。出了這事,能放過你?力士你知不知道,你是我一條臂膀!怎么能為了自己的私仇就影響大局,你…唉,真讓我失望!”

  高力士道:“士為知己者死,有殿下這席話我死而無憾。”

  李隆基搖搖頭,不再說什么,轉身便帶著一干侍衛走了。

  …薛崇訓還沒斷氣,躺在床上高燒不斷昏迷不醒。整個朝廷的御醫都束手無策,他們沒辦法就拿宇文姬做擋箭牌,在太平公主面前說道:“內臟損傷不是很嚴重,淤血在內其次,最難辦的是有一小塊布在胸內取不出來,不慎就會傷到內臟。宇文神醫給今上治過病,手法之精妙讓我等嘆為觀止,如果她都沒辦法,我等…”

  太平公主轉頭冷冷地看向宇文姬:“怎么會有小塊布在我兒子的胸內?”

  宇文姬拿起那枚兇器道:“這是鈍器,所以會這樣,銀釘拔出之后,那塊小布卻沒辦法拿出來,唯有開腔取物一途…可是我對這種事并不擅長,萬一在開腔過程中傷及內臟,后果不堪設想。”

  太平公主問御醫們:“你們呢,沒一個會?”

  眾御醫低頭不語。

  太平公主冷冷地對身邊的一個羽林軍將領說道:“宇文姬父女、那個無能的侍衛、還有青樓歌姬,都給我看住。如果救不活崇訓,這些人都得陪葬!”

  一旁的宰相竇懷貞道:“此事高力士嫌疑很大,是否向今上請旨捉拿?”

  太平公主道:“這事不用你們去說,我當面向皇兄陳述,高力士一定要死!另外下令各衙門全力緝捕兇手,所有與此案有關的人,一個也別放過…宇文姬,你是不是兇手的同謀尚未查清,如果你治好了崇訓,我可以放你們全家一馬。”

  宇文姬面無表情地說道:“治不好他,也不勞您動手。”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進來稟報道:“殿下,府門外有一匹夫求見,自稱是李玄衣。”

  “師父?”宇文姬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希望。眾御醫也是嘩然:“李鬼手出山,如果真是李鬼手,薛郎的性命便大有希望。”

  太平公主沒聽過李鬼手,有些詫異。一個御醫說道:“李鬼手當世高人,天上地下無所不通,死人也能醫活!二十年前做過太常寺的官,只做了幾個月就不辭而別,再無消息。”

  “咱們出去看看。”

  一眾人等走到衛國公的大門,門子見到太平公主,開門的時候手都在抖。大門敞開,卻見外面只有個穿著破舊葛衣的老頭子,那老頭子衣服破爛不堪,還打著補丁,洗得卻是非常干凈。頭發全白,但清矍的臉卻有健康的紅潤,只看頭部真是隱隱有仙氣顯露。

  “師父!”宇文姬喊了一聲就急忙跑了過去。

  很多人都不知道李鬼手長什么樣,但宇文姬是他的徒弟,徒弟自然認得師父,所以眾人確認了此人正是李鬼手之后情緒都有些激動。他們擁擠著伸長了脖子像瞻仰一下尊榮,特別是那些御醫,對李鬼手十分崇拜。

  宇文姬跪倒在李鬼手的面前,哽咽道:“師父,求您救救薛郎。”

  李鬼手做了個扶的動作,淡淡地說道:“我今日登門拜訪,正是為了你的事。”

  太平公主走了出來,對李鬼手道:“只要你能救活我的兒子,高官厚祿我絕不吝惜。”

  “哈哈…”李鬼手突然大笑了一聲,搖搖頭道,“高官厚祿不必,老兒生性懶散,消受不了。不過你們家既然有錢,我價格公道,黃金十兩,童叟無欺。”

  “黃金萬兩。”太平公主道,“崇訓的命不只黃金萬兩。”

  “只要十兩,一萬兩殿下叫老兒如何搬走,放在何處?”李鬼手笑道,“讓老兒先看看傷者?”

  “李鬼手天師…您老辦完正事,能不能指點晚輩一二…”“仙人,您用過的銀針,可否賞賜一枚,只要一枚。”當李玄衣走到門口時,幾乎被圍住走不動了。

  李玄衣笑道:“一切都是虛名,要不您現在辭了太醫院的官,也隱居二十年,說不定也會被人捧起來呢…借過,借過,老兒先看傷者。”

  眾人跟著李玄衣來到薛崇訓的房間,李玄衣沒看薛崇訓,先問人要了他穿過的衣服,又看了看那枚兇器,說道:“那小塊布須得盡快取出,不然拖得幾日潰爛壞了血脈,神仙也救不了他。”

  “是啊,我等也是這么認為,可是胸腹之所,五臟之地,那異物有如許之小,從何處開刀取物?”

  李玄衣對太平公主抱拳道:“傷者我想帶走,治好了就還殿下,治不好老兒也好跑路。”

  眾人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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