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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一七章 振興二年 夏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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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振興二年,五月初,晉地。

  威勝城東門外,新的官道被開拓得很寬。

  這條晉地難得一見的寬敞道路從去年九月間開始建設,沿著城外的丘陵、山地朝東延綿十余里,隨后在一處名叫梁家河的地方停下來,拓寬了原有的村落,依山傍河建起了新的城鎮。

  仿佛是跟“西”“南”之類的字句有仇,由女相親自監督建起的這座城鎮被起名叫“東城”。

  五月初,這邊的一切都顯得緊張而忙亂。往來的車馬、商隊正在城市內外吞吐著大量的物資,從西側入城,拱衛的城墻還不曾建好,但已經有了望樓與巡視的軍隊,城市之中被簡單的道路分割開來,一處處的工地還在熱火朝天的建設。間有棚屋聚起的小居民區,有看來雜亂的市場,小商販們推著車輛挑著擔子,到一處處工地邊送飯或是送水…

  從去年的下半年開始,關于西南大會的消息,逐漸席卷了整個天下。

  能夠豐富說書人口中談資的“天下第一比武大會”不過是這些信息中的細枝末節。華夏軍幾乎“全面開放”的舉動在此后的時間里幾乎波及到了江南、中原包括士農工商在內的所有人群。一個靠著格物之學擊潰了女真的勢力,竟然開始豁達地將他的成果朝外出售,觸覺敏銳的人們便都能察覺到,一波巨大浪潮的沖擊,即將到來。

  就如晉地,從去年九月開始,關于西南將向這邊出售冶鐵、制炮、琉璃、造紙等各項工藝的消息便已經在陸續放出。西南將派出使節團隊傳授晉地各項工藝,而女相欲建新城容納眾多行當的傳聞在整個冬天的時間里不斷發酵,到得開春之時,幾乎所有的晉地大商都已經蠢蠢欲動,聚集往威勝想要嘗試找到分一杯羹的機會。

  往日里晉地與西南相聚遙遠,那邊精美的器玩、玻璃、香水、書籍甚至是兵器等物傳到這里,價值都已翻了數十倍有余。而一旦在晉地建起這樣的一處地方,方圓數百里甚至上千里內做工做好的器物就會從這邊輸送出去,這中間的利益沒有人不眼紅。

  于是借著這一波風潮,東城尚未開工,樓舒婉便將其中的不少利益做了天價分配出去。除了軍工方面并不出讓以外,其余的玻璃、香水、織造、書籍、罐頭等所有民生甚至奢侈品產業都慷慨地分割給所有人。首先由華夏軍的老師教出第一批晉地的師傅,建成最重要的示范作坊,而后各家出人學習,隨后再大規模的鋪開各自的生意。

  這幾乎等同于政府出面為各家各戶引進技術,巨大的利益調動了所有人的積極性,城東道路建設的后期,晉地的各個大族、商家幾乎就都已經參與了進來。他們自行組織了人員,調動了物資,源源不斷地朝新建設的城鎮這邊輸送著力量,這樣大規模的人員調動與其中表現出來的積極性,甚至令得不少晉地官員都為之咋舌。

  而與此同時,樓舒婉這樣的慷慨,也使得晉地絕大部分士紳、商賈勢力形成了“合利”,關于女相的褒美之詞在這幾個月的時間內于晉地上下節節攀升,往日里因各種原因而導致的刺殺或是非議也隨之減少大半。

  畢竟在私下里,關于晉地女相與西南寧魔頭曾有一段私情的傳聞從未停止過。而這一次的西南大會,亦有消息靈通人士偷偷對比過各個勢力所獲得的好處,至少在明面上,晉地所獲得的利益與最為財大氣粗的劉光世相比都不相上下、甚至猶有過之。在眾人看來,若非女相與西南有這樣深厚的交情在,晉地又豈能占到如此之多的便宜呢?

  流言是這樣傳,至于事情的真相,往往盤根錯節得連當事人都有些說不清楚了。去年的西南大會上,安惜福所帶領的隊伍確實取得了巨大的成果,而這巨大的成果,并不像劉光世使團那般付出了巨大的、結結實實的代價而來,真要說起來,他們在女相的授藝下是有些耍流氓的,基本是將過去兩次幫助劉承宗、梁山華夏軍的情分當成了無限使用的籌碼,獅子大開口地這個也要,那個也要。

  寧毅最終還是哭笑不得地答應了大部分的要求。

  在他與旁人的認真交談中,透露出來的正經原因有二:其一固然是看著對梁山隊伍的情分,做出投桃報李的報恩行為;其二則是認為在天下各個勢力當中,晉地是代表漢人反抗得最有精氣神的一股力量,因此即便他們不提,許多東西寧毅原本也打算給過去。

  當然這第二個理由極為私人,由于保密的需要并未廣泛傳開。在晉地的女相對這類傳言也笑盈盈的不做理會的背景下,后世對這段歷史流傳下來多是一些花邊新聞的狀況,也就不足為奇了。

  由各家各戶出力建設的東城,首先成型的是位于城市東側的軍營、住宅與示范工廠區。這并非是各家各戶自己的地盤,但對于首先出人分工建設這邊,并沒有任何人發出怨言。在五月初的這一刻,最為要緊的冶鐵廠區已經建起了兩座實驗性的高爐,就在最近幾日已經點火開爐,黑色的煙柱往天空中升騰,不少過來學習的鐵匠師傅們已經被投入到工作當中去了。

  城鎮東北面,靠著附近山丘、有一條小溪流過的區域,有與軍營相連的居住、學習區。眼下住在這邊的首先是從西南過來的三百余人的使節團,這中間包含了百余名的匠人,二十余位的老師,以及一個加強連的華夏軍護送軍隊。使節團的團長名叫薛廣城。

  除華夏軍的眾人外,大量從晉地挑選上來的匠人、以及思維靈活的年輕士子都已經聚集在了這邊。作坊開工之前,這些匠人、士子都要受到一輪包括數學、物理學、化學在內的格物學知識的教導,這是為了將基本原理教給他們之后,希望他們可以舉一反三,同時也嘗試在這些匠人當中篩選出部分可以成為研究者的人才,令格物學的循環,能夠不停前進。

  這類格物學的基礎教導,華夏軍開價不低,甚至于劉光世那邊都沒有購買,但對晉地,寧毅幾乎是強買強賣的送過來了。

  這中間也包括分割軍工之外各項技術的股份,與晉地豪族“共利”,吸引他們共建新工業區的大量配套計劃,是除福建新朝廷外的各家無論如何都買不到的東西。樓舒婉在見到之后雖然也不屑的嘟囔著:“這家伙想要教我做事?”但隨后也覺得雙方的想法有不少不謀而合的地方,經過因地制宜的修改后,口中的話語變成了“這些地方想簡單了”、“實在兒戲”之類的搖頭嘆息。

  下午時分,北面的學習區內人群聚集,十余間教室之中都坐滿了人。東首第一間課堂外的窗戶上掛起了簾子,衛兵在外駐守。教室內的女老師點起了蠟燭,正在講課之中進行關于小孔成像的實驗。

  “…最先做出這一實驗的,其實是先圣墨子,他在《墨經》中對這樣的事情就有描述,說‘景到,在午有端,與景長。說在端。’,其意思是…通過這些看起來平常的物理學、光學實驗,我們可以得出一些有用的道理,最后就是因為這些道理,我們造出了在戰場上用的千里鏡,甚至在將來,我們可能可以早出幾千里、甚至萬里鏡來…在西南,可以用來看月亮的大千里鏡,其實就已經造出來了…”

  這女老師的樣貌并不漂亮,只是話語溫暖而清晰,聽來分外有條理。而這一刻坐在下方最前端的,赫然便是一襲青色長裙、即便坐在那兒都顯得氣勢凜然的女相樓舒婉,在史進與安惜福的陪同下,她饒有興致的看完了這樣的實驗,甚至在做出了“月亮上有些什么,看見嫦娥了嗎”這樣的提問。

  女老師隨后結合“天圓地方說”談起了大地是個球、月亮也是個球之類的新奇話語,一群匠人與士子聽得嘖嘖稱奇。樓舒婉在聽到月亮上沒有嫦娥與兔子后多少有些沮喪,之后問西南的千里鏡是不是做得還不夠好,看得還不夠清楚,女老師也只好點頭說是。

  “想來是這樣了。”樓舒婉笑著說道。

  大致聽完了這節課,樓舒婉、史進、安惜福等人從課堂里出去,方才參與聽課的一些年輕官員也跟隨了過來。樓舒婉與安惜福說起寧毅。

  “…我記得多年以前在杭州,圣公的軍隊還沒打過去的時候,寧毅與他的妻子檀兒過來游玩,城里一戶官家的小姐妹整日關在家中,郁郁寡歡,眾人束手無策。蘇檀兒過去探望,寧毅給她出了個主意,讓她送過去一盒蠶,過不多久,那小姐妹每日采桑葉,喂蠶寶寶,精神頭竟就上來了…”

  她冷冷笑了笑:“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后來寧毅操縱人心,屢有建樹,外人稱他心魔,說他洞徹人心至理,可如今看來,格天地萬物之理才是他想要的,何止于人心呢。”

  她在課堂之上笑得相對和善,此時離了那教室,腳下的步伐迅速,口中的話語也快,不怒而威。周圍的年輕官員聽著這種大人物口中說出來的往昔故事,一時間無人敢接話,眾人走入不遠處的一棟小樓,進了會客與議事的房間,樓舒婉才揮揮手,讓眾人坐下。

  “這位胡美蘭老師,想法清楚,反應也快,她平素喜歡些什么。這邊知道嗎?”樓舒婉詢問旁邊的安惜福。

  安惜福點點頭,將這位老師平素里的愛好說出來,包括喜歡吃什么樣的飯菜,平日里喜歡畫作,偶爾自己也動筆畫畫之類的訊息,大致羅列。樓舒婉望望房間里的官員們:“她的出身,有些什么背景,你們有誰能猜到一些嗎?”

  “必是飽學之家出身…”

  “父輩必有大儒…”

  眾官員相繼說了些想法,樓舒婉朝安惜福挑挑眉,安惜福看看眾人:“此女農戶出身,但自小性情好,有耐心,華夏軍到西南后,將她收進學堂當老師,唯一的任務便是教導學生,她不曾飽讀詩書,畫也畫得不好,但傳道授業,卻做得很不錯。”

  房間里安靜了片刻,眾人面面相覷,樓舒婉笑著將手指在旁邊的小桌子上敲打了幾下,但隨即收斂了笑容。

  “我們過去總以為這等才思敏捷之輩必定出身飽學,就如同讀四書五經一般,先是死記硬背,待到人到中年,見得多了、想得多了,才學會每一處道理到底該如何去用,到能如此靈活地教學生,可能又要年長幾分。可在西南,那位寧人屠的做法全不一樣,他不逼人讀四書五經,教授知識全憑實用,這位胡美蘭老師,被教出來就是用來教書的,教出她的法子,用好了幾年時間能教出幾十個老師,幾十個老師能再過幾年能變成幾百個…”

  “你們是第二批過來的官,你們還年輕,腦子好用,雖然有些人讀了十幾年的圣賢書,有些之乎者也,但也是可以改過來的。我不是說舊法子有多壞,但這邊有新辦法,要靠你們弄清楚,學過來,所以把你們心里的圣賢之學先放一放,在這里的時間,先虛心把西南的法子都學清楚,這是給你們的一個任務。誰學得好,將來我會重用他。”

  樓舒婉環顧眾人:“在這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情…你們都是咱們家最好的年輕人,飽讀詩書,有想法,有些人會玩,會交朋友,你們又都有官身,就代表我們晉地的面子…這次從西南過來的師傅、老師,是我們的貴客,你們既然在這里,就要多跟他們交朋友。這邊的人有時候會有疏忽的、做不到的,你們要多留意,他們有什么想要的東西,想辦法滿足他們,要讓他們在這里吃好、住好、過好,賓至如歸…”

  “這件事情最終,是希望他們能夠在晉地留下來。但是要大方一點,可以殷勤,不要齷齪,不要把目的看得太重,跟華夏軍的人交朋友,對你們往后也有不少的好處,他們要在這里待上一兩年,他們也是人杰,你們學到的東西越多,往后的路也就越寬。所以別搞砸了…”

  “…當然,對于能夠留在晉地的人,咱們這邊不會吝于獎賞,官位名利應有盡有,我保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甚至于在西南有家人的,我會親自跟寧人屠交涉,把他們的家人安全的接過來,讓他們不用擔心這些。而對于辦成這件事的你們,也會有重賞,這些事在往后的時日里,安大人都會跟你們說清楚…”

  關于拉攏使節團的事情,在來之前實際上就已經有流言在傳,一種年輕官員相互看看,相繼點頭,樓舒婉又叮囑了幾句,方才揮手讓他們離開。這些官員離開房間里,安惜福才道:“薛廣城近來將這些華夏軍人看得很嚴,一時半會恐怕難有什么成果。”

  樓舒婉笑了笑點頭:“時間還長,慢慢來吧,薛廣城不簡單的,當年直接在汴梁綁架了劉豫,送走劉豫之后還孤身折返汴梁,用什么小王爺完顏青玨當籌碼,換了汴梁滿城人的性命,最后自己還活下來了。這種人啊,不比展五好對付,現在他跟展五狼狽為奸,就更加囂張了。你在這邊,要看著點,最忌他們魯莽行事,反倒惹人討厭。”

  “那為何要此時跟他們點清楚這些事?”

  “這件事要大氣,消息可以先傳出去,沒有關系。”樓舒婉道,“我們就是要把人留下來,許以高官厚祿,也要告訴他們,就算留下來,也不會與華夏軍交惡。我會光明正大的與寧毅交涉,如此一來,他們也少許多憂慮。”

  “寧毅那邊…會答應?”

  “他既然能把人送過來,那就一定有心理準備。他是個商人,喜歡做買賣,只要這些人自己點頭,我確定西南那邊一定可以談。至于這邊,可以多動動腦筋,美人計也可以使嘛,他們來這邊幾年的時間,身邊無人照顧,誰家的女子知書達理的,可以見一見,你情我愿,不會辱沒了誰…另外還有那位胡老師,她在西南有家人,但獨自一人在這邊要待這么長時間,說不定空閨寂寞…”

  樓舒婉說著話,安惜福原本還在點頭,說到胡美蘭時,倒是微微蹙了蹙眉。樓舒婉說到這里,隨后也停了下來,過得片刻,搖頭失笑:“算了,這種事情做起來缺德,太小氣,對沒有家室的人,可以用用,有家室的還是算了,順其自然吧,可以安排幾個知書達理的女子,與她交交朋友。”

  微風吹動房間里的窗簾,下午的陽光從窗口滲進來,樓舒婉說著這些事情,目光之中閃過復雜的神色。她的腦中想起多年前在杭州時候的自己,如今出口的,卻只有那句太小氣了。微微的,發絲撫動的唇畔便有著些許的嘆息…

  下一刻,她眼中的復雜散去,目光又變得明凈起來:“對了,劉光世對中原蠢蠢欲動,可能不久之后便要發兵北上,最終應該是要拿下汴梁以及黃河南邊的所有地盤,這件事已經明朗了。”

  “去年在成都,許多人就已經看出來了。”安惜福道,“咱們這邊首先接收的是使節團,他那邊接收的是西南造出的第一批軍械,如今兵強馬壯,準備動手并不出奇。”

  樓舒婉一笑:“他要北上,尹縱、鄒旭這些人就開始著急了,畢竟鄒旭叛出華夏軍,這次西南的買賣,他一點好處都沒有占到。寧毅也是狠,私下里跟劉光世表態,若能將鄒旭打垮,人交到華夏軍,過去付的錢可以返一到兩成。這筆買賣不小,劉光世摩拳擦掌呢。”

  安惜福聽到這里,微微蹙眉:“鄒旭那邊有反應?”

  “算你聰明。”樓舒婉道,“他想要跟我合作,買些東西回去應急,詳細的事情,他愿意親自來晉地跟我談。”

  安惜福看著她,樓舒婉道:“我答應了。”

  “鄒旭是個人物,他就不怕我們這邊賣他回西南?”

  “為什么要賣他,我跟寧毅又不是很熟。殺父之仇呢。”樓舒婉笑起來,“而且寧毅賣東西給劉光世,我也可以賣東西給鄒旭嘛,他們倆在中原打,我們在兩頭賣,他們打得越久越好。總不可能只讓西南占這種便宜。這個生意可以做,具體的談判,我想你參與一下。”

  安惜福點頭,隨后又望望屋外學校的那邊:“不過,如今我們畢竟在建這邊,若是華夏軍發出抗議…”

  樓舒婉灑然一笑。

  “那就讓寧毅從西南寫信來罵我咯。誰怕誰?”

  下午的日光漸斜,從窗口進來的陽光也變得愈發金黃了。樓舒婉將接下來的事情樁樁件件的安排好,安惜福也離開了,她才將史進從外頭喚進來,讓對方在一旁坐下,隨后給這位跟隨她數年,也保護了她數年安全的俠客泡了一杯茶。

  “史先生,近來看你有心事,是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史進在她身邊,這些年來不知道救了她多少次的性命,因此對這位大俠,樓舒婉一向尊重。史進微微蹙眉,隨后看著她,笑了笑。

  “江湖上傳來一些消息,這幾日我確實有些在意。”

  “可以說給我聽嗎?”

  “我這幾年一直在尋找林大哥的孩子,樓相是知道的,當年沃州遭了兵禍,孩子的去向難尋,再加上這些年晉地的情況,許多人是再也找不到了。不過最近我聽說了一個消息,大和尚林宗吾最近在江湖上行走,身邊跟著一個叫平安的小和尚,年紀十一二歲,但武藝高強。正巧我那林大哥的孩子,原本是起名叫穆安平,年紀也恰巧相當…”

  樓舒婉點點頭:“史先生覺得他們可能是一個人?”

  “當年打探沃州的消息,我聽人說起,就在林大哥出事的那段時間里,大和尚與一個瘋子比武,那瘋子乃是周宗師教出來的弟子,大和尚打的那一架,險些輸了…若真是當時家破人亡的林大哥,那或許便是林宗吾后來找到了他的孩子。我不知道他存的是什么心思,或許是覺得顏面無光,綁架了孩子想要報復,可惜后來林大哥傳訊死了,他便將孩子收做了徒弟。”

  “確實有這個可能。”樓舒婉輕聲道,她看著史進,過得片刻:“史先生這些年護我周全,樓舒婉此生難以報答,眼下關系到那位林大俠的孩子,這是大事,我不能強留先生了。若是先生欲去尋找,舒婉只得放人,先生也不必在此事上猶豫,如今晉地事態初平,要來行刺者,畢竟已經少了許多了。只希望先生尋到孩子后能再回來,這邊必定能給那孩子以最好的東西。”

  傍晚的陽光從窗口射進來,劃過房間,樓舒婉笑著說起這事,光明磊落。史進看著她,隨后也磊落地笑了起來,搖了搖頭:“這邊的事情更加要緊,孩子我已托人去找,只是這幾日想起這事,難免心有所動罷了。我會在這里留下,不會走的。”

  樓舒婉站在那兒偏頭看他,過了好一陣子,才終于長舒一口氣,她彎彎膝蓋,拍拍胸口,眼睛都笑得用力地瞇了起來,道:“嚇死我了,我剛才還以為自己可能要死了呢…史先生說不走,真太好了。”

  她極少在旁人面前露出這種俏皮的、依稀還帶著少女印記的神色。過得片刻,他們從房間里出去,她便又恢復了不怒而威、氣勢凜然的晉地女相的風范。

  這是忙碌的一天,接下來她還有不少人要見,包括那位難纏的華夏軍使團長薛廣城。但此時的樓舒婉,即便是與西南的那位寧先生對峙,似乎都已不會落于下風。

  當然,他們也已有好久好久,不曾見過了…

  再見的那一刻,會怎樣呢?

  她有時候也會想想這件事。

  或許…都快老了吧…

  但她,還是很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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