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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五章 琴音古舊 十面埋伏(一)

  慶州州城。

  烽煙與混亂還在持續,高聳的城墻上,已換了西夏人的旗幟。

  城市東南一側,煙霧還在往天空中彌漫,破城的第三天,城內東南一側不封刀,此時有功的西夏士兵正在其中進行最后的瘋狂。出于將來統治的考慮,西夏王李乾順并未讓軍隊的瘋狂無限制地持續下去,但當然,即便有過命令,此時城市的其它幾個方向,也都是稱不上太平的。

  對于這種有過抵抗的城池,軍隊積累的怒氣,也是巨大的。有功的軍隊在劃出的東南側肆意地屠殺搶掠、虐待奸淫,其它未曾分到甜頭的隊伍,往往也在另外的地方大肆搶奪、凌辱當地的民眾,西北民風彪悍,往往有挺身反抗的,便被順手殺掉。這樣的戰爭中,能夠給人留下一條命,在屠殺者看來,已經是巨大的恩賜。

  曾經慶州城豪紳楊巨的一處別院,此時成為了西夏王的臨時王宮。漢名林厚軒、西夏名屈奴則的文臣正在院落的房間里等待李乾順的接見,他不時看看房間對面的一行人,猜測著這群人的來歷。

  那一行一共六人,為首的人很奇怪。是一位身著仕女衣裙的女子,女子長得漂亮,衣裙藍白相間,明亮但并不明媚。林厚軒進來時,她曾經禮貌性地起身,朝著他微微一笑,此后的時間,則一直是坐在椅子上低頭沉思著什么事情,目光平靜,也并不與周圍的幾名隨行者說話。

  這女子的氣質極像是念過許多書的漢人大家閨秀,但另一方面,她那種低頭沉思的樣子,卻像是主理過不少事情的當權之人——一旁五名男子偶爾低聲說話。卻絕不敢輕忽于她的態度也證明了這一點。

  這是等待皇帝接見的房間,由一名漢人女子帶領的隊伍,看起來真是耐人尋味。

  他的仕途是定位在口舌、縱橫之道上的。對于人的氣質、察言觀色已是習慣性的,心中想了想女子一行人的來歷。門外便有官員進來,揮手將他叫到了一邊。這官員乃是他的父親屈里改,本身也是黨項貴族首領,在西夏朝廷任中書省的諫議大夫。對于這個兒子的回來,沒能勸降小蒼河的武朝軍隊,老人心中并不高興,這固然沒有過失,但另一方面。也沒什么功勞可言。

  “陛下馬上見你。”

  “是。”

  “你這次差使不成,見了陛下,不要諱飾,不要推諉責任。山里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該怎么辦,自有陛下定奪。”

  “是。”

  略微叮囑幾句,老官員點頭離開。過得片刻,便有人過來宣他正式入內,再度見到了西夏黨項一族的皇帝。李乾順。

  相對于這些年來急轉直下的武朝,此時的西夏皇帝李乾順四十四歲,正是年富力強、春秋鼎盛之時。

  西夏是真正的以武立國。武朝以西的這些國家中。大理地處天南,地勢崎嶇、群山眾多,國家卻是不折不扣的和平主義者,因為地利緣故,對外雖然弱小,但旁邊的武朝、吐蕃,倒也不不怎么欺負它。吐蕃目前藩王并起、勢力龐雜,其中的人們并非良善之輩,但也沒有太多擴張的可能。早些年傍著武朝的大腿,偶爾幫忙抵御西夏。這幾年來,武朝減弱。吐蕃便也不再給武朝幫忙。

  唯有西夏,自立國這么多年來,與武朝爭斗,與吐蕃爭斗,與遼國爭斗,大大小小的戰斗不息。若非之前幾十年遇上天縱之才的種師道,種師道身后又有強大的武朝經濟實力支撐,它也不至于被趕出橫山一帶。

  往南的屏障消失,眼看危亡在即,西夏的中上層臣民,或多或少都有著緊迫感。而在這樣的氛圍之下,李乾順作為一國之君,抓住女真南侵的機會與之結盟,再將軍隊推過橫山,半年的時間內連下數座大城,清澗城中連西軍種家的祖墳都給刨了,年初又已將種家軍余部打散,放諸以后,已是中興之主的巨大功績。一國之君開疆破土,威勢正處于前所未有的巔峰。

  將林厚軒宣召進去時,作為主殿的廳堂內正在議事,黨項族內的幾名大首領,如野利沖、貍奴、鳩巖母,軍中的幾名大將,如妹勒、那都漢俱都在座。眼下還在戰時,以兇狠善戰著稱的大將那都漢一身血腥之氣,也不知是從哪里殺了人就過來了。位于前方正位,留著短須,目光威嚴的李乾順讓林厚軒詳細說明小蒼河之事時,對方還問了一句:“那是什么地方?”

  “延州以東,一小小山谷。”李乾順指了指身后地圖。

  大首領野利沖道:“那里有一支武朝叛軍盤踞其中,大約萬人,算是可用之才,我著屈奴則前去招降,被其拒絕了,因此,陛下想聽聽經過。”

  那都漢微微點頭,林厚軒朝眾人行了禮,方才開口說起去到小蒼河的經過。他此時也看得出來,對于眼下這些人胸中的大戰略來說,什么小蒼河不過是其中毫不重要的蘚芥之患,他不敢添油加醋,只是一五一十地將這次小蒼河之行的始末說了出來,眾人只是聽著,得知對方幾日不肯見人的事情時,便已沒了興致,大將妹勒冷冷哼了一聲。林厚軒繼續說下去,待說到后來雙方見面的對談時,也沒什么人感到驚奇。

  待他說完,李乾順皺著眉頭,揮了揮手,他倒并不憤怒,只是聲音變得低沉了些許:“既然如此,這小小地方,便由他去吧。”他十余萬大軍橫掃西北,肯招降是給對方面子,對方既然拒絕,那接下來順手抹掉就是。

  野利沖道:“屈奴則所言不錯,我欲修書金國宗翰元帥、辭不失將軍,令其封鎖呂梁北線。另外,傳令籍辣塞勒,命其封鎖呂梁方向,凡有自山中來去者。盡皆殺了。這山中無糧,我等穩固西南局勢方是要務,盡可將他們困死山中。不去理會。”

  此時廳堂中竊竊私語,也有人將這小蒼河軍隊的來歷與身邊人說了。武朝皇帝去年被殺之事。眾人自都知道,但弒君的竟然就是眼前的隊伍,如那都漢,還是未曾了解過。此時認真看看地圖,旋又搖頭笑起來。

  “造反殺武朝皇帝…一群瘋子。看看這些人,初時或有戰力,卻連一州一縣之地都不敢去占,只敢鉆進那等山中死守。實在愚不可及。他們既不降我等,便由得他們在山中餓死、困死,待到南方局勢一定,我也可去送他們一程。”

  “卿等無需多慮,但也不可輕忽。”李乾順擺了擺手,望向野利沖,“事情便由野利首領定奪,也需叮囑籍辣塞勒,他看守東北一線,于折家軍、于這幫山中流匪。都需謹慎對待。不過山中這群流匪殺了武朝皇帝,再無與折家結盟的可能,我等平定西南。往東北而上時,可順手掃平。”

  妹勒道:“倒是當初種家軍中被沖散之人,如今四處流竄,需得防其與山中流匪結盟。”

  “清除這一線種家余孽,是眼前要務,但他們若往山中逃遁,依我看來倒是不必擔心。山中無糧,他們接納外人越多,越難養活。”

  “種冽如今逃往環、原二州。我等既已拿下慶州,可考慮直攻原州。到時候他若退守環州,我方大軍。便可斷其后路…”

  對于此時的西夏軍隊來說,真正的心腹之患,還是西軍。若往東北方向去,折家大軍在這段時間一直韜光養晦,如今坐守東北面的府州,折家家主折可求不曾出兵救援種家,但對于西夏大軍來說,卻始終是個威脅。如今在延州附近領三萬大軍鎮守的大將籍辣塞勒,主要的任務便是提防折家忽然南下。

  而在西側,種冽自上次兵敗之后,率領數千種家直系軍隊還在附近各地周旋,試圖招兵再起,或保存火種。對西夏人而言,攻城略地已毫無懸念,但要說掃平武朝西北,必然是以徹底摧毀西軍為前提的。

  至于那小蒼河——西北民風彪悍,如今這西北之地,到處都是起義的山匪,這不過算是人數稍多的一直,如同一條被關在甕子里的蛇,你伸手進去拿,或許被咬一口才能揪出來打死它,但封上甕子,過一段時間,它自然也死了。

  治一國者,誰又會把一群匪人真看得太重。

  眾人說著說著,話題便已跑開,到了更大的戰略層面上。野利沖朝林厚軒擺擺手,上方的李乾順開口道:“屈奴則卿此次出使有功,且下去歇息吧。異日尚有虛你出使之地。”林厚軒這才謝恩行禮出去了。”

  慶州城還在巨大的混亂當中,對于小蒼河,廳堂里的人們不過是區區幾句話,但林厚軒明白,那山谷的命運,已經被決定下來。一但這邊形勢稍定,那邊就算不被困死,也會被己方大軍順手掃去。他心中原還在疑惑于河谷中寧姓首領的態度,此時才真的拋諸腦后。

  他還有更多事情要做,不必為死人費神。

  倒是從院落檐廊間出去的途中,他看見先前與他在一間房的一行六人,以那女子為首,被皇帝宣召進去了。

  樓舒婉走過這西夏臨時行宮的庭院,將面上冷漠的表情,化作了輕柔自信的笑容。隨后,走進了西夏皇帝議事的廳堂。

  她帶著田虎的印信,與一路上眾多商人聯合歸附的名單而來。

  不多時,她在這議事廳前方的地圖上,無意間的看到了一樣事物。那是心魔寧毅等人所在的位置,被新畫上了一個叉。

  西夏皇帝李乾順與幾位首領、大臣今天倒也是第二次聽到關于那武朝叛軍、小蒼河的事情了。

  他目光嚴肅地看著堂下那為首的漂亮女子,皺了皺眉:“爾等,與此地之人有舊?”

  虎王于武朝而言,也是興兵起事的判匪。他遠隔千里,想要過來合作,李乾順并不排斥。這小蒼河的流匪,他也并不看重,但心中才剛剛判了此地死刑,在帝王的心中。卻很是忌諱有人讓他改變主意。

  下方的女子低下頭去:“心魔寧毅乃是最為離經叛道之人,他曾親手殺死舒婉的父親、長兄,樓家與他…不共戴天之仇!”

  “哦。”李乾順揮了揮手。這才笑了起來,“殺父之仇…不必多慮。那是死地了。”

  樓舒婉走出這片院落時。去往金國的文書已經發出。夏日陽光正盛,她忽然有一種暈眩感。

  自虎王那邊過來時,她已經分析了小蒼河的意圖,了解了對方想要打開商路的努力。她順勢往各處奔走、游說,糾合一批商人,先歸附西夏求平安,便是要最大限度的打亂小蒼河的布局可能。

  她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會不會成功,她期待著因自己的努力。對方會陷入巨大的泥沼和困難當中。她也期待著小蒼河在困難中死去,名叫寧毅的男子死得痛苦不堪。可是,今天當李乾順隨口說出“那是死地了”的時候,她忽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這事情也太簡單了。但李乾順不會說謊,他根本沒有必要,十萬西夏軍隊橫掃西北,西夏國內,還有更多的軍隊正在開來,要鞏固這片地方。躲在那片窮山苦壤之中的一萬多人,此時被西夏敵視。再被金國封鎖,加上他們于武朝犯下的大逆不道之罪,真是與天下為敵了。他們不可能有任何機會。但還是太簡單了,輕飄飄的仿佛一切都是假的。

  有時候大局上的運籌就是這樣,許多事情,根本沒有實感就會發生。在她的幻想中,自然有過寧毅的死期,那個時候,他是應該在她面前求饒的——不,他或許不會求饒,但至少。是會在她面前痛苦不堪地死去的。

  但如今看來,她只會在某一天忽然得到一個信息。告訴她:寧毅已經死了,世界上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人了。此時想想。假得令人窒息。

  “你會怎么做呢…”她低聲說了一句,穿行過這混亂的城市。

  “哇、哇——”

  “砰砰砰、砰砰砰…妹妹不要哭了,看這里看這里…”

  “她是被我吵醒的嗎?妹妹妹妹…”

  夾雜著孩子的哭聲,小院之中的正午,一片混亂而嘈雜的景象。

  這是午飯過后,被留下吃飯的羅業也離開了,云竹的房間里,剛出生才一個月的小嬰兒在喝完奶后毫無征兆地哭了出來。已有五歲的寧曦在旁邊拿著只撥浪鼓便想要哄她,寧忌站在那兒咬手指頭,以為是自己吵醒了妹妹,一臉惶然,然后也去哄她,一襲白色單衣的云竹坐在床邊抱著孩子,輕輕搖動。

  “怎么了怎么了?”

  寧毅從門外進來,隨后是錦兒。寧曦搖著頭:“我和弟弟都在旁邊看小人書,沒吵妹妹。”他一手轉著撥浪鼓,一手還拿著寧毅和云竹一道畫的一本小人書,寧毅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過去看看云竹懷中大哭的孩子:“我看看。”將她接了過來,抱在懷里。

  進到寧毅懷中之中,小嬰兒的哭聲反倒變小了些。

  作為寧毅的第三個孩子,這小女孩出生之后,過得便有些艱難。她身體虛弱、呼吸艱難,出生一個月,風寒已得了兩次。而作為母親的云竹在難產之中幾乎死去,床上躺了大半月,好不容易才能穩定下來。先前寧毅是在谷中找了個奶娘為孩子喂奶,讓奶娘喝藥,化進奶水里給孩子治病。云竹稍好些,便堅持要自己喂孩子,自己吃藥,以至于她這個月子坐得也只是馬馬虎虎,若非寧毅許多時候堅持管束她的行為,又為她開解心情,恐怕因著心疼孩子,云竹的身體恢復會更慢。

  這些時日里,谷內谷外的情況也都不樂觀,寧毅事必躬親的過問谷中幾乎每一件日常事務,但雷打不動的,是他每天晚上會來到這邊照顧孩子和妻子。體弱多病的小嬰兒每到晚上便難受得大哭,云竹身體虛弱,哄不了孩子更會著急,寧毅過來抱著孩子哄她入睡,到得此時,對于如何哄這小姑娘,他反倒比云竹更加拿手。

  “我看看…沒有尿褲子,剛剛喝完奶。寧曦,不要敲撥浪鼓了。會吵著妹妹。還有寧忌,別著急了,不是你吵醒她的…估計是房間里有點悶。我們到外面去坐坐,嗯。今天確實沒什么風。”

  他抱著孩子往外面去,云竹汲了繡鞋出來,拿了紗巾將孩子的臉稍稍遮住。午后時分,院子里有微微的蟬鳴,陽光照射下來,在樹隙間灑下溫暖的光,只有微風,樹下的秋千微微搖晃。

  果然。來到這數下,懷中的孩子便不再哭了。錦兒坐到秋千上搖來搖去,寧毅與云竹也在旁邊坐了,寧曦與寧忌看到妹妹安靜下來,便跑到一邊去看書,這次跑得遠遠的。云竹接過孩子之后,看著紗巾下方孩子安睡的臉:“我當娘都沒當好。”

  “你生她下來,半條命都丟了。誰說你不好我打他。”寧毅輕聲笑。

  云竹低頭莞爾,她本就性子沉靜,樣貌與先前也并無太大變化。美麗素凈的臉,只是消瘦了許多。寧毅伸手過去摸摸她的臉頰,回想起一個月前生孩子時的驚心動魄。心情猶然難平。

  他這些年經歷的大事也有許多了,先前檀兒與小嬋生下兩個孩子也并不艱難,到得這次云竹難產,他心情的波動,簡直比金鑾殿上殺周喆還劇烈,那晚聽云竹痛了半夜,一直安靜的他甚至直接起身沖進產房,要逼著大夫如果不行就干脆把孩子弄死保母親。

  或許也是因此,他對這個大難不死的孩子多少有些內疚。加上是女孩,心中付出的關愛。其實也多些。當然,對這點。他表面上是不肯承認的。

  云竹知道他的想法,此時笑了笑:“姐姐也瘦了,你有事,便不用陪我們坐在這里。你和姐姐身上的擔子都重。”

  她的年紀比檀兒大,但說起檀兒,多半是叫姐姐,有時候則叫檀兒妹子。寧毅點了點頭,坐在旁邊陪著她曬了一小會的太陽,隨后轉身離開了。

  他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處理。離開這處院落,便又在陳凡的陪同下去往議事廳,這個下午,見了許多人,做了枯燥的事務總結,晚飯也未能趕上。錦兒與陳凡的妻子紀倩兒提了食盒過來,處理完事情之后,他們在山崗上看著落下的夕陽吃了晚餐,此后倒有些許空閑的時間,一行人便在山崗上緩緩地散步。

  天色已暗了,錦兒輕聲地說著今天發生的一些趣事,偶爾又發表些許瑣碎的想法。在草坡上停下來時,她盤起雙腿,讓寧毅將腦袋枕在上頭躺下,伸手為他按摩。輕聲細語中,藏不住話的錦兒偶爾也會問些谷中的事情。今天吃飯時,她看見檀兒也有些瘦了,事情很忙,但情況未必會好。谷中的糧食吃到六七月是有些勉強的,此時已漸漸開始見底,但外面出去的人似乎并未傳來好的消息。

  “…聽段山花說,青木寨那邊,也有些著急,我就勸她肯定不會有事的…嗯,其實我也不懂這些,但我知道立恒你這么鎮定,肯定不會有事…不過我有時候也有些擔心,立恒,山外真的有那么多糧食可以運進來嗎?我們一萬多人,加上青木寨,快四萬人了,那每天就要吃…呃,吃多少東西啊…”

  她一面為寧毅按摩頭部,一面絮絮叨叨的輕聲說著,反應過來時,卻見寧毅睜開了眼睛,正從下方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怎么,按得不舒服?”

  “你說得我快睡著了。”寧毅笑道。

  “那還不好,那你就休息一會啊。”

  錦兒的說話聲中,寧毅已經盤腿坐了起來,夜晚已降臨,山風還溫暖。錦兒便靠近過去,為他按肩膀。

  “…你每天處理這么多事情,大事小事都抓在手里,很累的…不是說交給下面的人去辦就行了嗎,我看先前的那些掌柜,還有卓小封那些孩子,都很可靠啊…你每天做事那么晚,我和姐姐她們都很擔心,讓你睡你又不睡…”

  這樣的絮絮叨叨又繼續起來了,直到某一刻,她聽到寧毅低聲說話。

  “很難,但不是沒有機會…”

  “嗯?”

  前方的手抓住了肩膀上的手,錦兒被拉了過去,她跪在寧毅身后,從后背環住了他的脖子,只見寧毅望著下方的山谷,片刻之后,緩慢而低聲地說道:“你看,現在的小蒼河,像是個什么東西啊?”

  “啊?”

  錦兒瞪大眼睛,隨后眨了眨。她其實也是聰慧的女子,知道寧毅此時說出的,多半是謎底,雖然她并不需要考慮這些,但當然也會為之感興趣。

  從這里往下方望去,小蒼河的河畔、聚居區中,點點的燈火匯集,居高臨下,還能看到三三兩兩,或聚集或分散的人群。這小小的谷地被遠山的黝黑一片包圍著,顯得熱鬧而又孤獨。

  它像什么呢?

  然而這個晚上,錦兒一直都沒能將謎底猜出來…

  也是在這天夜晚,一道人影謹慎地避過了小蒼河的外圍崗哨,朝著東邊的山林悄然遁去,由于冬日里對部分難民的接納,難民中混入的其它勢力的奸細雖然不多,但終究不能杜絕。與此同時,要求金國封鎖呂梁北面走私道路的西夏文書,飛奔在路上。

  天下動蕩中,小蒼河與青木寨周圍,十面埋伏的兇惡局勢,已逐漸展開。

  惡意就要碾壓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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