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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二)特魯克海軍基地的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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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耐人尋味的是,東京軍方把持的政府只限于制訂“第一作戰階段”的戰略計劃,這個階段只安排了征服東南亞的時間表。這個目標已經很快地實現了,勝利的速度和規模使日本領導人滋長了自滿和過分自信的情緒。這種情緒后來被稱作“勝利病”;它的癥狀很快就在確定戰略目標時顯露出來,這個國家的軍事、工業和行政管理能力遠遠達不到這些目標。

  日本帝國參謀本部面臨著兩個根本問題:第一,如何牢牢守住他們的極為分散的帝國,以面對即將到來的中國人的大舉進攻。第二,如何安撫和管理他們業已征服的領土,以便利用現成的人力和原料,加強日本的軍事力量。“勝利的果實很快就要掉到我們的嘴里。”裕仁天皇在1942年6月9日預見性地對他的內大臣木戶侯爵說。在此之前48小時,爪哇島上的最后一批盟軍部隊投降了。

  保衛一個新的分散的帝國,同時著手開發這個帝國,以便消化經濟“勝利果實”,已經成為日本人關心的主要戰略和行政問題。但是,東京缺乏被它攆走的歐洲列強的殖民經驗和行政管理能力,它的后果將在日后暴露無遺。

  正如短視的日本官僚和冥頑的日本軍隊不能勝任有效管理東南亞的任務一樣,日本軍事領導人也未能解決如何防守新帝國的漫長的太平洋環形防線的戰略難題。

  自從一月初以來,帝國參謀本部在“第二作戰階段”應該采取什么戰略這個問題上展開了激烈的辯論。陸軍參謀本部希望停止進一步對美國本土的進攻,全力對中國作戰,促使蘇聯早日參戰,徹底打敗中國。海軍軍令部的計劃人員受到一連串勝利的鼓舞,強烈主張維持對美國的進攻勢頭,直至美國討饒求和,同時全力進攻中國沿海,逼迫中國海軍進行決戰。這兩個方針都將使日本走入戰略死胡同,而且不可能找到長久的軍事解決辦法。因為如果采取陸軍的進攻中國大陸政策,必將給予美國時間和機會動員它的強大的工業力量,發動橫渡太平洋的大規模強攻。日本海軍仍然希望在美國人能夠重建他們的艦隊之前謀求同中國海軍進行一場決戰。因此,以海軍將領為一方,以陸軍將領為另一方,進行了一場充滿分歧的激烈的戰略大辯論。

  由于受到“勝利病”的嚴重侵染,日本帝國海軍參謀部最初為第二作戰階段提出了一項野心勃勃的計劃,這項計劃要求占領臺灣、中國沿海和新幾內亞,作為最終入侵中國大陸和澳大利亞的跳板。陸軍參謀本部在甚至還沒有贏得對華戰爭的勝利之前,對于這樣一項拿破侖一世似的作戰規模當然表示驚訝。他們拒絕了這個計劃,理由是他們沒有現成的200個師,也沒有海上交通工具支援這樣大規模的登陸作戰。因此海軍參謀部修改了他們的雄心勃勃的計劃,足以使陸軍支持他們的宏偉戰略的第一階段計劃——占領中國沿海地區。

  海軍參謀部剛剛贏得陸軍參謀本部對向中國發動進攻的支持,就面臨著山本五十六海軍大將和他的聯合艦隊參謀部要求在太平洋中部采取更加咄咄逼人的戰略的越來越大的壓力。山本五十六的觀點在東京的作戰會議上占有相當重的份量,因為他在珍珠港取得的勝利使他成為民族英雄。聯合艦隊參謀長宇垣纏海軍少將的想法反映了山本的戰略觀點,宇垣認為:“時間將對日本不利,因為米國和支那的資源占有巨大的優勢。因此,除非日本迅速恢復進攻——越快越好——否則它最終將一事無成,只有坐待米支兩隊發動反攻。”因此,宇垣奉命在提出“奪取特魯克和摧毀中國南太平洋艦隊的力量”的作戰計劃,得到了批準。

  在中國對日本宣戰后,駐守于特魯克的中國南太平洋艦隊的航空母艦特遣艦隊便對進攻菲律賓的日本海軍進行了襲擊,雙方的航空母艦進行了第一次接觸,在這場戰斗中,中國損失了兩艘老式航空母艦,日軍也有一艘輕型航空母艦被擊沉。中國海軍的進攻給菲律賓日軍的行動造成了很大的阻礙,迫使日本海軍不得不分兵防備中國航空母艦的偷襲。在菲律賓的軍事行動結束后,日本的陸海軍將領一致認為,現在最要緊的是消滅掉已經駐在南太平洋地區的中國海軍。然而,6月28日中國航空母艦特遣艦隊對日本本土的襲擊,打斷了日本向中太平洋的第一階段進軍。

  長崎港一直是日本的重要軍港,也是日軍進攻中國大陸的主要前進基地。中國飛機的襲擊摧毀了機場的28架日本“銀河”轟炸機,日本陸軍本來是需要這批轟炸機為正在集結的入侵部隊提供掩護。兩個星期以后,當推遲的行動計劃恢復進行,護航運兵船隊起航后,美國的情報機關向中國發出了警告。中國海軍“共工”號艦隊航空母艦奉命加入駛離特魯克港的“刑天”號航空母艦特遣艦隊,并用艦載飛機對日軍進行了遠程空襲。雖然井上成美海軍中將的18艘運兵船中只有兩艘被擊沉,但有13艘被擊傷,迫使它們返回進行修理。大量中國飛機的突然出現,使東京的海軍參謀部擔心中國海軍已經在南太平洋預先集結了一支強大的海軍力量。他們更加下定了決心,要結束中國海軍在太平洋的行動自由。

  東京竭盡全力完成了進攻計劃的制訂工作,準備投入聯合艦隊的全部人力物力,山本現在希望馬上進軍南太平洋,攻占特魯克,估計這樣將把中國南太平洋艦隊主力引誘出來進行決戰。

  山本的心腹渡邊海軍中佐以同樣有力的陳述為進攻特魯克的戰略作了辯護。“我們相信,我們通過實施所提議的進攻特魯克島的行動計劃,可以成功地把敵人的航空母艦力量引出來,然后在一次決戰中將它殲滅,”他的語氣十分堅決。“另一方面,假如敵人回避我們的挑戰,我們將把我們的環形防線擴大到特魯克島和所羅門群島西部,因而仍然會有重要的收獲。”為了把山本海軍大將本人卷進辯論中來,渡邊耍了聰明的一招,他給聯合艦隊旗艦打電話。他回答了參謀們認為只有向南發動進攻才能切斷美國、中國與與澳大利亞的聯系的論點。他重申了山本的對立的論點,即在太平洋中部攤牌的計劃也會“摧毀敵人的航空母艦力量,沒有這個力量,供應線無論如何不可能維持。”陸軍參謀本部支持進攻特魯克中國海軍基地的戰略,因為這只需要他們提供少數駐守部隊。

  特魯克港,中國海軍南太平洋艦隊基地。

  楊云雄的辦公室在基地主樓的二樓。房間寬敞明亮,溫暖如春,窗臺上還養了幾盆他鐘愛的月季花。

  記得小時候,父母的房間里,總有大盆的月季花。

  不知怎么,父親的樣子,楊云雄竟然感到有些模糊。

  雖然報紙和雜志上,不乏父親的身影。

  自徐世昌時代以來,父親就一直擔任著財政部長,而到現在,大總統換了好幾任,他的財政部長的位置,卻始終沒有換過。

  楊云雄現在記得最清楚的,是他每次撲到父親懷里時,那雙有力的大手便會將自己用力舉起,而平時高高的天花板便會那樣的觸手可及。每當那時,屋子里總是充滿了笑聲。自己的,母親的,父親的。

  直到今天,他還記得母親傅卓瑤總愛給父親彈的莫扎特的鋼琴曲。寧靜、安謐,充滿了祥和和希望。

  小時候,他常到父親的辦公室去玩,在父親的辦公桌的玻璃桌面下,永遠壓著一副世界地圖。每次當他凝視著這幅地圖時,便會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渺小,以及自己的偉岸。

  現在他的辦公桌的玻璃板下,也是這樣一幅世界地圖。

  此刻,楊云雄正用毛筆緩緩地在玻璃上寫下了四個字母。

  第一個字母是大寫的“d”,它代表了荷蘭(d,它是老牌的殖民大國,曾在亞洲東印度地區擁有著強大的影響力,但現在,這種影響力已經完全消失了。

  第二個字母是“b”,它代表了英國(briti,老邁的日不落帝國雖然被德國和日本打得沒有還手之力,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它仍舊是世界舉足輕重的海上力量之一。

  第三個字母是“c”,它代表了中國,中國現在是亞洲最細大的國家,正在把不可一世的日本漸漸拖入戰爭的泥沼。中國的四億人口、巨大的領土面積、強大的工業生產能力是對付日本最為強大的武器。

  終于,他寫下了最后一個字母“a”。美國,當今世界上最強大的工業國家,它擁有全世界最強大的艦隊,杰出的政治體制,堅強的國民和無限的戰爭潛力。

  而現在,日本竟然同時向這么多的國家開戰!

  他冷笑了一聲,將毛筆扔在了桌上。

  慣于換位思考的他曾多次和同僚們討論過,“abcd”包圍圈是大家共同的認知,如果日本人要想讓他們的帝國“武運長久”,成為亞洲真正意義上的霸主,就必須打破這個巨大而恐怖的包圍圈,而現在,日本人把自己拖向了一個更大的深淵。

  楊云雄自己甚至并不懷疑現在的日本首相石原莞爾的“最終戰理論”。東西方之間的文化差異和殖民矛盾使得日本和美國之間遲早會發生一場戰爭。只是對新生的帝國主義日本來說,這場戰爭的開始是越遲越好的。這么早便去挑戰西方象征的美國,日本人難道真的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也許這一切在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

  日本自己生產的石油只能滿足自身百分之十的需要,而超過百分之八十則要從美國進口。而比那更早的時候。在與荷蘭的石油談判擱淺后,日本的戰爭儲備石油只能維持兩三年了。而進攻南洋勢必要同美國發生沖突,所以說從那時起,對美國開戰已經成了日本人眼中唯一的對策了。

  日本人進行的是一場豪賭,賭的是他們的百年國運。而作為旁觀者,一個中國人,楊云雄看到的是,這是一場沒有盡頭的賭博。而在這樣的賭場上,再出色的賭徒也是無法獲勝的。

  楊云雄起身來到窗前,他抬起頭來,深吸了一口雨中清新的空氣。天空仍舊灰蒙蒙的,沒有一絲生氣。細密的雨絲在天地間交織著,宛如一頂灰色的帳幔。

  清晨6點鐘左右的時候,他便被電話叫起,說在一艘軍艦上發生了血案,一位軍醫和一名生病的軍官一起遇害了。簡單的兩句話便讓他朦朧的睡意消失不見。他吃過了早點,便早早來到了辦公室。

  在防衛嚴密如同鐵桶一般的特魯克海軍基地,怎么可能發生這樣的事?

  楊云雄轉身來到了保險柜前,轉動密碼,用鑰匙打開了柜門,將里面的一個黑色小手提箱取了出來。

  他打開箱子,檢查了一下,確定沒有什么遺漏之后,他關上保險柜,拎著箱子下樓,坐上自己的吉普車,向碼頭開去。

  來到碼頭,他看到一艘交通艇等候在那里,

  “長官,我們等您半天了。”一個身著綠色迷彩軍裝的軍士向他打著招呼。

  楊云雄微笑著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他抬頭看了看停泊在遠處的“共和”號戰列艦那偉岸的身影,跳上了交通艇。

  交通艇很快便向“共和”號戰列艦開去。

  來到了“共和”號戰列艦上,楊云雄看到一位軍官正在等他。他認出了對方是軍法處主任李仕成。

  “情況怎么樣?”楊云雄問道。

  “我們也是剛到,具體情形知道的不多。不過勘查進行得并不順利,雨水把痕跡都沖走了,現場也沒有留下什么有價值的線索。”

  楊云雄點了點頭,沉默著和他一起向前走去。

  雨大了起來,冰冷的雨水順著衣領流入,楊云雄不禁打了個寒戰。李仕成忙向一邊的軍官要了一把傘,遞了過來。雨水打在傘上,發出輕微而密集的和聲,似乎在訴說著什么。藤木的手指隨著雨水輕輕在腿上敲打著,應和著這神秘的天籟。

  “兇案是什么時候發生的?”楊云雄想了想,問道。

  “昨晚午夜…”李仕成向身邊的一位軍官瞥了一眼,軍官忙將昨天晚上的情形說了一番。

  “這么說來,兇手是提前潛入本艦,殺死了張寧醫生,再等著劉興揚上尉入彀。”

  “這也是讓我們不明白的地方,當時艦上安排劉上尉看病,那完全是臨時起意,兇手怎么可能提前知道?除非他是神仙,能掐會算…”那名軍官說道。

  “那依你的意思呢?”楊云雄不緊不慢地問道。

  “我猜,兇手可能要殺的是張醫生,殺人后來不及離開,劉上尉又正好上門來問診,兇手便一不做,二不休,連他也殺了。”那名軍官做了個向下切的手勢。

  “李主任呢?你怎么看?”楊云雄又微笑著問李仕成。

  “兇手的目的如果真是要殺害張醫生,又怎么會在殺人后不迅速離開,反而換上了張醫生的服裝,帶了口罩去開門。從當時的時間看,診室已經關門,即使沒人應門也不奇怪,兇手根本沒必要冒那么大的風險。”李仕成顯然早有準備,字斟句酌地說道:“唯一的解釋便是,從一開始,他的目標便是劉上尉!”

  楊云雄點了點頭:“很出色的推理,不愧是曾經留學德國的高才生啊,邏輯非常清晰。”

  李仕成略顯尷尬地笑了笑。

  “尸體驗過了嗎?”

  “驗過了,張醫生是被利器殺死的。從傷口上看,似乎是匕首類的兇器。”剛才說話的軍官介紹道。

  “劉上尉呢?”藤木又問。

  “他是被勒死的,就在診所的病床上。”

  三人沿著甲板向前走。路上楊云雄一直低著頭,似乎在找到兇手的腳印。細如青絲的小雨將整面裝甲鋼板都打濕了,踩在上面濺起微微的水花,根本無法找到什么痕跡,但楊云雄似乎并不氣餒,這一段路雖然不長,但他走完卻用了比平常人多兩倍的時間。

  來到了案發現場,楊云雄一個身著藍色軍服的中年男子倒在房間外的走廊上,胸口一片殷紅,死魚般的雙眼孤寂地望著青白的天空。

  楊云雄在尸體前蹲了下來,雙手合什,默哀片刻。

  “我曾經在和陸軍的聯誼會上見過張醫生的,那時他還曾經高歌一曲,往事如煙啊…”他感嘆了一聲,又皺眉道:“張醫生曾經獲得過艦隊舉行的自由搏擊大賽的第四名,身手是極好的,從現場看,他也的確作出過反抗,你們看看隔扇。”楊云雄望著房間的隔扇說。隔扇上,縱橫著一道長長的刀痕,“看出些什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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