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程咬金幾人連忙上前迎接,英雄么,總有兒女情長的時候,反過來說,若是連老婆孩子都視之若無物,恐怕也不是個英雄了。
寒暄了幾句,尉遲恭咧開大嘴,憨厚笑道:“嫂夫人,我是天生嗓門大,不是與人發脾氣,要是吵擾了夫人,請不要見怪。”
尉遲恭那么客氣,有幾分是看在程咬金的面子上,更多的原因卻是程咬金的妻子裴氏,本身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山東士族,以五姓為首,能與之抗衡的,自然就是關隴貴族,然而關中貴族,卻是以隴西李氏為主,不過由于李氏是帝王世族,官方意義上的第一高門,不列入評比的范圍,所以關中的權貴,是以京兆韋氏、河東裴氏為核心。
然而,拋卻關中貴族身份,還有句話叫做天下氏族,莫如裴氏,河東裴氏堪稱中國二千年封建王朝歷史中,獨一無二的望世家族,自秦漢以來,歷六朝而盛,至隋唐而盛極,族中名臣輩出,多如繁星。
比如輔助李淵奪取天下的名臣裴寂,還有撰成西域圖記,標出絲綢之路具體道路的裴矩,就是出身于這個家族,僅是唐朝,名卿賢相,文官武將,數不勝數,韓瑞印象最深刻的,自然是唐玄宗時代的裴旻將軍,傳說中他的劍術,已經達到神乎其技的境界,能與李白的詩、張旭的草書并稱為三絕,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么時候,當面向他請教…
韓瑞浮想聯翩,片刻之后,覺得可能性微乎其微,不由得為之惋惜。
“唉什么氣,小子,過來。”程咬金招呼道:“這是我的夫人,娘家姓裴。”
韓瑞微笑,平步上前,不亢不卑,行禮叫喚:“裴夫人。”
裴氏衽襝,淺淺揖身,溫和笑道:“夫君,這是哪家的公子,怎的沒有見過。”
“前兩日夫人不是說著要見他的么,怎么人在眼前,反而不認識了。”程咬金大笑道,卻是少了幾分粗莽之氣。
“我什么時候…氏忽然明白過來,驚訝道:“你就是韓瑞?”
韓瑞含笑承認,就在點頭的剎那間,一幫貴婦、少女的目光,立即齊集在他的身上,這種待遇,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韓瑞十分淡然,視若無睹。
“久聞韓郎君之名了,今日得遇,真是幸事。”裴氏笑容明媚,濃郁而燦爛,旁邊的貴婦少女也是如此,若不是尚有兩分矜持之心,恐怕忍耐不住要圍上來了。
韓瑞自然要謙虛,表示自己也十分的榮幸,客套幾句,感覺距離有些拉近了,那幫貴婦少女就悄悄走了上來,這個談詩,那個論賦,也不乏聊文章的,一片鶯鶯燕燕之聲,卻是有幾分熱鬧。
看到自家的女眷,圍在別的男人旁邊,盡管知道沒有什么事情,但是身為丈夫,難免會有幾分吃味,卻偏偏發作不得,不然就有損大將軍的風度,三人對視了眼,互相苦笑。
好不容易,找了機會,尉遲恭插嘴說道:“他的詩也不怎么樣。”
咦,一幫貴婦、少女面面相覷,發現說話的是尉遲恭,神情更加怪異了,其中一個氣度雍容的貴婦人,輕輕蹙起蛾眉,嗔聲道:“你又不懂詩,不要胡亂開口。”
若是部下,甚至兒子,敢這樣對自己說話,尉遲恭早就翻臉了,不過這人卻是他的妻子,打不得,又不好罵,只能忍了,嘴唇動了下,最終沒有忍住,直言不諱道:“其他是不懂,但是有一首我卻聽明白了,不過覺得很荒唐,根本不是回事。”
“哪首詩呀?”眾人好奇,連韓瑞也不例外,側耳聆聽。
“什么書中有什么黃金、寶玉的那首。”尉遲恭哼聲,傲然說道:“豪宅良田、珠寶美玉、錦衣車馬,全部是我們執刀握槊,從戰場上拼殺得來的,小子不明世事,就知道胡編亂造,說什么讀書富貴,這話就是房玄齡、杜如晦也不曾說過。”
尉遲恭是心思較少,脾性耿直,但是不代表他愚昧無知,武將的身份,讓他天生就厭惡這首勸學詩,都讀書去了,誰來行軍打仗啊,程咬金與侯君集覺得有理,贊同點頭,那些軍衛更是深以為然,差點沒有高呼起來。
現在是唐朝,尚武的時代,不是幾百年后,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宋代,無論是朝堂,或者是民間,眾人都有這樣的認知,想要功名富貴,封侯拜相,恩蔭子孫,那就上戰場上廝殺立功,只要勇往直前,付出努力與血汗,遲早會現實這些愿望的。
面對這樣的責問,韓瑞默然,不得不承認,尉遲恭的話,不論是在什么時候,都有幾分道理,宋朝已經證明了抑武重文的后果,不過在五代,又證明了,單是武治,不重文治也是行不通的,文與武,要有個平衡點。
顯然,李世民也意識到了,或許只要是明君,都會意識到這個問題,所以近些年來,慢慢的提升了文官的地位,這樣自然在某種程度上,壓制了武將們的權力,程咬金等人也發現了這種事情,但是礙于李世民的威懾,紛紛緘口不言。
只有尉遲恭,沒有那么多的心思,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不過在李世民的教訓下,也慢慢的領會了,不再強自出頭,但是偶爾借題發揮,抒泄心情,也是正常的事情,十分湊巧,也是倒霉,韓瑞就撞上了槍口。
見到眾人不語,默認了自己之言,尉遲恭心情舒暢,滿面的得意,繼續訓道:“小子,不要以為,讀了幾本經書,翻了幾片竹簡,就可以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了。”
“尉遲將軍言重了,對于各位將軍,小子一向敬重有加,豈有輕慢之理。”韓瑞連忙說道,這話萬萬不能承認的,不然后果肯定十分嚴重。
“敬德,這樣說是有些過了,韓瑞小子為人還是不錯的。”程咬金笑道,對韓瑞有幾分好感,自然存了圍護之心。
“怎么沒有。”尉遲恭哼聲道:“這個小子,去過魏徵、歐陽詢、長孫無忌、鄭仁基…那些文官的家里,都寫詩了吧。”
“是呀,那又怎么了?”程咬金不解道,盡管是武將,但是自小也出身于富貴地主之家,自然稍懂幾分風雅,對文人當然沒有多少成見。
“也曾聽聞,他也去過你家,還有藥師兄家里,但是留詩了么?沒有吧。”尉遲恭嘿嘿說道:“分明就是看不起你們嘛。”
好彪悍的理由,眾人瞠目結舌,韓瑞哭笑不得,這根本是挨不上的事情,卻硬是給尉遲恭扯在一塊了,也不怕牽強。
適時,裴氏眸子微亮,悄悄在程咬金旁邊耳語兩句,程咬金眨了下眼睛,微微點頭示意,隨之豪邁大笑起來,上前拍著尉遲恭的肩膀,嗡聲說道:“還是敬德你聰明,我怎么沒有想到這個,去我家也就算了,我可是又送了厚禮的…”
厚禮,自然是就是那幢宅院了,眾人心知肚明,卻知道那是程大將軍,一時“酒后誤事”的產物,心中暗笑,自然不會再提。
連程咬金也來湊熱鬧,韓瑞只得苦笑,搜索枯腸,準備拿兩首詩應付過去之時,一個軍衛匆匆忙忙奔來,好像有緊急事情要匯報,可是見到場中眾人,卻有些猶豫不決,程咬金見狀,不動聲色的上前幾步,稍微示意,軍衛連忙壓低聲音,小聲稟報起來,
片刻,程咬金揮手讓軍衛退下,又走了回來,臉上有幾分為難,躊躇,不等他開口,裴氏眸光輕瞄,淡然說道:“是否韋貴妃到了?”
程咬金驚訝問道:“夫人如何得知?”
“哼,我們還不知道你們呀。”裴氏說道:“什么舉家游宴,這么多年了,從來沒有見過你有這樣的興致,還在奇怪,卻聽到宮里傳來的消息,才清楚怎么回事,就是應了韋貴妃的邀請才過來的,不然哪里有空理會你們呀。”
消息真是靈通,什么也瞞不過她們,程咬金心中嘀咕,賠著笑臉說道:“夫人息怒,君令難違,我也是沒有辦法。”
“算了,現在不與你們計較,我們先去迎接韋貴妃了。”裴氏說道,真的把幾人拋下,領著那些貴婦、少女盈盈而去,程咬金苦笑了下,也不也怠慢,招呼尉遲恭與侯君集,帶著軍衛,浩浩蕩蕩的隨行。
韋貴妃,什么人物?韓瑞暗暗尋思,慢慢的,也有了幾分明白,內宮之中,皇后之下,立有四夫人,分別是貴妃、淑妃、德妃、賢妃,這么說來,這個韋貴妃,在宮里的地位僅次于長孫皇后,應該比較得到李世民的寵愛。
韓瑞也不是傻蛋,自然清楚,縱然李世民深愛長孫皇后,但是內宮佳麗三千,終日面對眾多美女的誘/惑,加上長孫皇后又不同隋文帝楊堅皇后那樣的善嫉,反而四處替李世民收集美人,這樣的的情況下,李世民少不了撒播陽光雨露。
不然,宮里哪來的那么多皇子公主,不過朝中上下都清楚,無認宮里有多少美人,卻沒人能夠撼動長孫皇后的地位,這是大家公認的事情,沒人會表示懷疑。
人家皇帝的事情,與自己何干,胡思亂想片刻,韓瑞醒悟過來,左右看了眼,發現沒人留意自己,立即拉著青驄馬,悄悄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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