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蛇陣。大部隊行軍首先是以大的行軍單位進行線路規劃等一系列準備,每一支大的行軍單位里面又要分為若干小行軍單位。
因為師從德國,所以線路規劃,調度,物資運輸本來該由參謀部負責。天氣很熱,吳佩孚的參謀長汗流浹背的挨著吳佩孚的怒罵,這怒罵理論上不冤枉。參謀長嘴上什么都不敢說,心里面則是暗罵吳佩孚。北洋軍的參謀部雖然學習了德國的參謀本部制度,在現實執行中基本聊勝于無。各個部隊的軍事長官掌握著所有的權力。作為封建權力分封體系來說,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權自上出,那么上位者自然掌握了全部權力,所有下屬都必須無條件的向上位者負責。可現代的軍事指揮與這等權力體系可以說格格不入。北洋軍只有六鎮不到8萬人的時候,這種模式或許還能一定程度維持營運,當北洋軍擴編到百萬之上的時候,舊有的傳統模式就是一場災難了。
不過這些也不是理由,北洋軍作為接受過正規西式軍事教育的軍隊,行軍這些最基本的知識還是能明白的。但是1915年的中國并沒有21世紀中國那種鐵路縱橫,公路密集的基礎條件。能提供大部隊行軍的道路就那幾條。北洋大軍剛出了邯鄲,人民黨空軍立刻對幾條干道實施轟炸,北洋軍每遭到飛機轟炸掃射之后就開始亂套一次。前面一亂,就道路堵塞。重整隊伍之后時間就耽擱了時間。可吳佩孚完全沒有膽子派遣更小規模的軍隊單獨進攻。一兩萬人對人民黨發動進攻就是送肉上門,大部隊才能實施有效戰斗。
這前所未見的情況讓吳佩孚無比惱怒,惱怒歸惱怒,部隊無法展開還是無法展開。這一腔怨氣就撒到了參謀長身上。
參謀長當然感到冤枉,北洋軍缺乏這種大兵團作戰訓練。更重要的是,北洋軍的戰爭思路完全是會戰模式。雙方十幾萬乃至幾十萬軍隊沿著一條漫長的戰線進行戰爭。北洋軍對面的人民黨根本不采用這種模式,戰爭完全呈現出隨時隨地展開的局面。原本的偵察兵剿殺戰中,人民黨就四處出擊,游走不定,到處都能看到他們的存在。當下不僅僅是地面,戰爭甚至在天空中展開了。這些全新的情況連分析都沒來得及分析,更別說找出相應的解決方法。至于吳佩孚還是老一套,大罵部下不服從命令,大罵參謀長無能。參謀長心想:服從命令的師長都一命嗚呼,你吳佩孚繼續這么吵吵有什么用?
好地吳佩孚也不是什么無能之輩,他很qīngchu心情不爽大罵部下之后也解決不了實際問題。作為最高指揮官,吳佩孚對自己的部隊還是有種贊賞的。能在反復的躲避以及重新集合中沒有扎營崩潰,這已經是頗為了不起的軍紀。不過這樣幾天折騰下來,吳佩孚的部下們軍心浮動。不到百里的路程都走不到,對于吳佩孚來說這已經不僅僅是恥辱,而且是極大的笑話。吳佩孚堅信打仗最終士氣,現在士氣受挫,若是不能帶著部隊打到臨漳,而是灰溜溜的撤回邯鄲,那以后人民黨的飛機出現之后北洋軍還要不要打仗了?
“徹夜行軍也得到臨漳縣。”吳佩孚對參謀長吼道。
參謀長本著最后的責任心說道:“大帥,今天晚上絕對不行。咱們行軍計劃都是為了白天準備的,如果派遣部隊不多,根本就沒用。派遣的部隊多了,今天晚上準備不足。不如明天白天準備,明天晚上行軍。”、
“晚上先派一個旅進軍。”吳佩孚并沒有失去理智。夜間大規模行軍本來就是極為麻煩的事情,別說十萬人,一個師兩萬人就是一場災難。一個旅萬把人也就是極限。不管參謀長到底愿意不愿意,吳佩孚命令自己直屬的第四軍第一師第一旅向臨漳縣進發。這是他最相信的部隊。
第一旅接到命令之后上下官兵并沒有“為吳老總爭光”的興奮,旅長還能忍住,下面的官兵已經議論紛紛。
“這不是讓咱們去送死么?”有人直截了當的說道。
“大黑天到跑幾十里路到人民黨那里,到了那里之后咱們怎么辦?”這是比較含蓄的說法。
“人民黨要是設了埋伏呢?”有人對軍事行動本身可能遇到的危險更加在乎。
不過下層官兵是沒辦法反對旅長的命令,更別說反對吳佩孚吳老總的命令。不管樂意不樂意,部隊總算是動員起來,晚上九點多鐘的時候,不少軍官士兵不得不在平日里喝酒賭錢的時間滿腹牢騷的踏上了征程。
夏天的晚上也不冷,風甚至能夠稱的上頗為涼爽。第一旅以營為單位開始出發。由于擔心路上被人發現,部隊只打了最小限度的火把。沒有飛機的空襲,行軍的確令人安心不少。道路上也出奇的平安,整個部隊小心翼翼的走出去十幾里地連個人影子都沒遇到。不少原先憂心忡忡的北洋軍士兵終于放下了心。想想看這里距離臨漳縣還有二十幾里路,人民黨這大半夜的肯定不會那么警覺。
這想法當然是錯誤的,工農革命軍的偵察營至少半個小時前就已經發現了這支北洋軍,而且跟蹤他們了好一陣。偵察營都是精銳,理論上他們并不是用來實施大規模攻擊的。柴慶國也不希望這支部隊用在毫無意義的消耗戰上。
“北洋沒有大規模出動,就不要進攻了。”偵察營也不會傻到飛蛾撲火般向著十幾倍于自己的部隊發動進攻。但是偵察營對這支北洋軍前鋒的“勇敢”也感到極為不解。“北洋軍就這么派了一支部隊前來送死么?他們就沒有后續部隊么?”
可人民黨的野戰電話傳遞的情報中,北洋軍就是單純派了一支部隊過來。這支部隊明顯是北洋的精銳部隊,盡管夜間行軍速度雖然不快,他們居然走了十幾里地還沒有走散。人民黨的夜間長途行軍模式是靠后面的同志拽著前面同志的行軍背包保持行軍速度的,北洋軍居然就這么走了過來。不過這并不是說北洋軍的行軍完美無缺,他們的軍官幾乎不停的吆喝著,這聲音跟定位標志般把他們的行蹤暴露的清qīngchu楚。
“咱們總得攔一下?難道就讓他們這么到臨漳縣么?沒想到這幫敵人走的這么快。”偵察部隊的同志們提出了一個問題,“看他們白天行軍的模樣,我還以為他們走不快呢。”
“四五個小時才走了十幾里地,這還叫快?換了咱們的部隊,三十里地都走出去了。”偵察營營長覺得這個問題太蠢。
“那咱們現在怎么辦?”同志繼續問。
“等電話。”營長沒好氣的給出了標準答案。
工農革命軍的野戰電話覆蓋了臨漳縣周邊三十幾里的距離。既然情報已經傳達到,剩下的工作就是等待。
臨漳縣司令部里面再三確定北洋軍只派了一個旅的部隊前來,這好消息中也有不好的消息。這個旅行軍隊伍拉出來四五里遠,想一舉殲滅并不現實,華北平原上行軍速度很快,一旦仗打到白天,倒也很難不讓吳佩孚的援兵上來。
“到底是殲滅戰還是圍點打援?”柴慶國對同志們問道。
“北洋軍還是有一定行軍能力的。圍點打援的話只怕沒這么容易。不如就把這支北洋軍放過來。天亮了再說。”
“小刀不快慢慢割。蒼蠅再小也是肉。更別說這蒼蠅個頭也沒有那么小。”
“或者現在咱們準備一個更大的口袋陣?等著把北洋軍全部裝進去。”
各種建議都有,司令部里面議論紛紛。
最后熊明楊發言了,“現在咱們不是不知己,而是不知彼。北洋軍的表現太難預料。陳zuxi一直強調集中敵人四倍五倍的兵力,打快速殲滅戰。既然如此,我建議殲滅這支北洋軍,如果局面一定要隨機應變,短時間內最大限度削弱北洋軍才是關鍵。這法子雖然笨點,不過有用。”
既然所有同志都選擇了進攻,熊明楊的建議很容易就得到了支持。柴慶國也不反對這個計劃,“同志們,咱們打仗都不如陳zuxi,所以貪多嚼不爛。咱們就在這里和北洋軍耗上了。一點一點把他們干掉。”
沒人反對這個計劃,北洋第四軍第一師第一旅的命運就決定下來。
但是這場殲滅戰卻不是從進攻開始的,工農革命軍的戰斗工兵部隊先插到第一旅與北洋野戰集團之間,在 條道路上實施布雷,并且用模仿洛陽鏟的打孔器簡單制造了一條障礙帶,在障礙帶后面布置了阻擊陣地。阻擊部隊才靜悄悄的進入阻擊陣地,等北洋軍先頭部隊計劃插翅難飛后,殲滅戰才宣布開始。
這時候天色已經亮了,北洋軍距離臨漳縣還有十幾里地。走了一夜,他們也感到精疲力竭。而且軍官和士兵們都發現了一件令他們瞠目結舌的事情。臨漳縣附近的農田全部收割完畢了。北洋軍控制的邯鄲附近,農田還沒有收割,金色的麥田一片片的。這也是北洋軍行軍緩慢的一個原因,吳佩孚嚴令不許軍隊踐踏農田,違者嚴懲。北洋軍的高級軍官都知道,沒有今年的收成,邯鄲的糧食供應十分緊張。這一路夜行軍過來,大家又困又累,精shén還頗為緊張,竟然沒有注意到周圍景色的變化。眼瞅著收割后的麥田,北洋軍不能不感到吃驚,這可是人民黨從未到達過的河北農村,初來乍到的人民黨竟然完全控制了臨漳縣的農村。
這驚訝并沒有維持太久,遠處傳來了幾聲沉悶的爆炸聲,聲音來自北洋軍后方。又過了片刻,傳來了一陣槍聲。同樣是來自后方。北洋軍再也不敢前進,旅長命令部隊就地待命,接著命令偵察騎兵趕緊去看個究竟。偵察騎兵很快就帶了先前出發的傳令兵回來了。北洋軍并非不注重后路,天微微亮,旅長就派遣了騎兵回去聯系吳佩孚。去的時候是一個班的騎兵,帶回來的只有兩個人。
“旅長,人民黨截斷了我們的后路。”傳令兵的聲音里面帶著哭腔,“我們一個班過去,遇到了埋伏。這還虧得前面有爆炸,大家都加了小心。不然我都回不來了。”
“前面怎么會爆炸了?”第一旅旅長追問道。
傳令兵驚魂未定的答道:“我們也不知道,就見遠遠的有北洋的兄弟被攔住了。可沒見他們和誰交火。倒是我們,靠過去的時候,路邊突然出現了不少人民黨的人,靠前的兄弟沒小心,都被打死了。”
第一旅旅長聽的心驚,他也不敢再繼續攻打臨漳縣,他命道:“后隊變前隊,往回沖。”
盡管一夜沒睡,后路被截斷的消息還是頗為振奮了北洋軍的精shén,他們本來還是行軍隊列,因為天亮了,部隊隊列還更加密集緊湊了些。旅長的命令很快得到了貫徹,部隊迅速調頭開始向著來路而去。
柴慶國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后到沒繼續下命令,軍事計劃已經開始執行,當下就得看前線指揮官們的表現了。他抬頭問政委熊明楊,“老熊,你說咱們部隊里面遇到這種情況,能不沿原路跑回去送死的能有幾個?”
這問題把熊明楊給問住了,他思忖一陣才苦笑著答道:“陳zuxi肯定不會干這種事。”
柴慶國被熊明楊給逗樂了,“這不是廢話么,我問你咱們里面到底有多少人不會犯這種傻。”
“這不是犯傻,正常人都會這么干。”熊明楊答道,“敵情不明,肯定不能繼續往前走,能找條近路繞回去的也算是動腦子了。”
柴慶國搖搖頭,“為什么不能前進,做出繼續前進的姿態,然后突然轉向斜前方,然后穿插出來再轉向。這不才是最好的選擇么?北洋軍要是這么干,我們可就頭疼了。”
“你這個假設條件就不對,這是知己知彼的情況下會這么做。咱們知道可以一兩個小時就布置完陣地,北洋軍知道么?要是我被北洋軍包圍了,我也肯定要先試試看能不能闖出去。”熊明楊答道。
“那要是你遇到咱們人民黨這樣的敵人呢?”柴慶國繼續逼問道。
對這個問題,熊明楊沉默了好一陣才答道:“若是對上咱們人民黨這樣的敵人,我第一堅決不會同意這么打。第二,若是被包圍了,我只會就地建立防御陣地。我相信老柴你肯定會來救我的。”
柴慶國深深點點頭,“我想的和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