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那個公民黨里面有個叫何遂的議員,他私下派人來和我們商議,想讓我們壓一壓王有宏。”財政部長秦武安向陳克陳述著最近遇到的一些事情,對于何遂想借助人民黨的力量,秦武安感到相當意外。
“這個何遂是什么出身?”陳克對此并不意外,他本人實際上還是頗為希望能有這種人出現。
人民黨的各項制度已經逐漸建立起來。秦武安拿出了從資料處借出來的資料遞給了陳克。這是牛皮紙封皮的檔案袋,人民黨黨員、干部,人民黨需要注意的各地地方人物,以及人民黨在意的人物,都建立起專屬的個人檔案。光這些牛皮紙與良好的設計與裝訂,就需要一筆不小的支出,連秦武安都覺得未免有些過于奢侈了。不過真到用起來的時候,其舒適性與規范性,又讓秦武安覺得物有所值。
何遂的資歷相當有趣,他居然是個英國留學生,在倫敦讀的還是法學院。英國佬的法學院培養的都是統治者,至少是統治者的預備軍。如果何遂真的好好學習的話,想來見識不會太差。看完了何遂的履歷,陳克問道:“他向咱們要求什么支援?”
“何遂希望在江蘇建立一個絲綢公司,就我看,很像是一個聯合托拉斯企業。但是王有宏未必會同意,何遂想與咱們簽署一個密約,如果咱們支持他們的話,就可以在這個企業里面占有一成的股份。”
秦武安簡單的說完,就等著陳克發問。陳克的回答卻讓秦武安大吃一驚,“如果這個何遂的目的是從王有宏那里奪取權力的話,我們可以支持他。”
秦武安對陳克如此快速的回應感到很不解,原本他以為陳克會詳細詢問何遂會如何建立一個聯合托拉斯企業的。萬萬沒想到,陳克關注的僅僅是何遂會不會與王有宏進行斗爭,“…,陳主席,我看何遂這個人并不簡單。如果咱們支持他,會不會養虎為患?”
“秦部長,何遂最終的失敗是個必然,至于他會怎么失敗,咱們現在也不用費這個心思去猜想。我看中的是何遂的這個建議,就我看,何遂比王有宏還是進步多了呢。既然他在追求進步,我們就不妨出把力么。”陳克笑道。
陳克做事經常是出人意料,秦武安倒是早就習慣了。只是這次的“意料”未免有些過大,秦武安一時竟然不知道陳克這是認真還是在開玩笑。轉念一想,這么大的事情,陳克絕對不會開玩笑,秦武安定了定神,理順了自己的思路,這才開口問道:“陳主席,你說的這個進步,到底是怎么講。”
“到現在,根據咱們收集到的情報,基本能夠確定王有宏搞的是封建權力分封的那套,那套玩意肯定是不行的,太落后了。聽何遂的這個建議,他是要聯合起來搞生產,屬于資本主義那套。比王有宏是進步多了。革命,并不是說咱們畫一個最終的模型,然后一絲不差的找那個模型來建立一個新世界。那是形而上學的那套,用來搞革命肯定是不行的。革命是個過程,我們需要的是不斷消滅掉最落后的。”
秦武安聽陳克講過這番內容,仔細想了一陣,他說道:“也就是說,等咱們干掉王有宏這種封建分封制度被干掉,接著就輪到干掉何遂這幫資產階級了?”
陳克搖搖頭,“不是咱們去干掉他們,而是在現在的情況下,他們自己就會完蛋。我反復強調過,革命不是摧毀,革命是建設。不是咱們去創造革命,而是人民需要革命。王有宏現在面對北洋的壓力,面對咱們根據地的壓力,他要維護他自己的獨裁統制,所以他需要錢。王有宏自己又不會屙金尿銀,他就得從江蘇省來搜刮錢財。這時候,處于被搜刮狀態的何遂他就不樂意了。以何遂為代表的江蘇資產階級就要想方設法的擺脫王有宏的搜刮狀態。這就是為什么何遂現在來找咱們的原因。他需要支持。”
“那咱們直接出兵解放江蘇,然后在江蘇建立起人民政權,豈不是更好?”秦武安問道。
“建立人民黨政權,這得是人民需要用這樣激烈的革命方式來解決矛盾。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矛盾,用社會主義革命的方法去解決;人民大眾和封建制度的矛盾,用民主革命的方法去解決。現在江蘇的社會矛盾并沒有上升到這種高度,沒有人會為了革命而革命,之所以采取革命這樣的手段,都是為了爭取到自己的利益。如果咱們現在打過去,在江蘇人民眼中,咱們是外地人,咱們是侵略者。當江蘇的矛盾到了不革命不行的時候,這就是革命局面成熟的時候,那時候咱們就是解放者。把握住革命時機,是個很重要的事情。”
人民黨的戰略方向都是陳克來負責制定,秦武安覺得自己真心不明白,所以不去不懂裝懂的提出反對意見。不過這次聽陳克這么闡述對未來局面的預期,他第一次表示了謹慎的質疑,“陳主席,如果支持他們,難道就是等著看他們完蛋么?”
“倒也沒有那么無聊。秦部長,你相信一個人永遠不會犯錯么?”陳克問。
“不可能。”秦武安回答的很是朗利。
“唐太宗說過,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首先,我們支持何遂這種民族資產階級的發展,可以推動社會進步。其次,資產階級與封建主義的斗爭,我們可以從中看到社會變化的脈絡。而何遂這些人必然會犯下資產階級必然會犯下的錯誤和罪行,特別是他們會證明有些道路是走不通的。這對咱們黨是非常重要的,到現在為止,咱們的黨員們對很多事情的理解是比較膚淺的。沒有錯誤例證,他們不可能正確看待很多東西。最后,何遂等人會把社會矛盾和革命斗爭激發到一個空前的程度,那時候革命局面也會更快的成熟。這就是我支持他們的原因。”
算計人有種種算計的方法,秦武安卻從來沒見過陳克這等算計的法子。很明顯,陳克并不準備背后下刀子,他所采用的一切謀略,都是等著何遂自己犯錯誤。這已經不太像是陰謀的范疇了。
“陳主席,你到底是怎么能夠考慮出這樣的結果的?”秦武安很想弄明白原因何在。
“《矛盾論》里面講過,單純的外部原因只能引起事物的機械的運動,即范圍的大小,
量的增減,不能說明事物何以有性質上的千差萬別及其互相變化。事實上,即使是外力推動的機械運動,也要通過事物內部的矛盾性。我們與何遂的互動,對于雙方來說,都只是一個內部特點的體現。單純的外部變動,例如支持何遂壓制王有宏,甚至給與其金錢與技術的支持。這都只是引起機械的反應。真正起到變化的,還是內部的原因。怎么利用這些外部支持,怎么發展壯大自己。這都不是外部能夠決定的。”
對于《矛盾論》這篇文章,秦武安倒也是研究過的,不過他認為這篇文章的關鍵是一種哲學思辨,或者更明確的說,既然陳克強調要學習這篇文章,他就學習了。沒想到經陳克這么一講,這篇文章的實用性也就凸顯出來。
陳克不管秦武安到底怎么想,他繼續說道:“唯物辯證法的宇宙觀主張從事物的內部、從一事物對他事物的關系去研究事物的發展,即把事物的發展看做是事物內部的必然的自己的運動,而每一事物的運動都和它的周圍其他事物互相聯系著和互相影響著。事物發展的根本原因,不是在事物的外部而是在事物的內部,在于事物內部的矛盾性。我能夠看透以何遂為代表的資產階級的發展,那也只是以為我的確了解了民族資產階級他們本身的特點,所以我敢做出一些必然性的判斷。咱們不少同志并不理解,資產階級與社會主義制度之間本質的區別,他們會看到兩者之間的相似性。就忽略了兩者之間本質的不同。而現在中國又沒有什么像樣的資產階級存在,我現在允許何遂等人存在,也是想讓他們給同志們提供很多例證。”
既然陳克反復強調,秦武安也確定陳克不是在開玩笑,他答道:“也就是說,看他起朱樓,看他宴賓客,看他樓塌了?”
這是陳克的原話,那時候陳克是用來形容北洋的未來。秦武安直接拿來用,倒也比較應景。陳克點點頭,“就是這個意思。不過今天的話,你要保密,我以后會在黨委會上與同志們講,而現在,你寫份報告過來,我會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