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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開始(三十九)

  午飯之后,同志們看著陳克上了講臺,不少人都在擔心陳克會講出什么更加玄乎的東西。午飯的時候,大家都在討論上午剛學到的“貨幣”這個新概念,這種最基礎的道理都是越說越明白,問題在于明白了這個道理之后,該怎么應用這個道理。理論聯系實踐從來不是嘴皮子一碰就能出來的。

  從下午開始,陳克就在“一般等價物”的概念上延展出了“法幣”與“信用”的概念。這已經是現代銀行的概念。陳克已經下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建立根據地的銀行體系。盡管從安慶運回了大批的貴金屬貨幣,以及相當數量的銅錢。但是這點錢對于根據地的未來發展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沒有現代銀行的支持,根據地根本無法籌集起足夠的資金來進行發展。這也是為什么陳克要把根據地黨政軍干部全部集結在一起進行理論教育的原因。

  現代銀行體系的貨幣發行必須有準備金,法幣的意義既然是“一般等價物”,那么法幣就必須與“交易”嚴格掛鉤。央行發行的法幣必然有準備金,沒有準備金的話,法幣就無法進行回籠。由于缺乏貴金屬,歷史上黨建立的貨幣發行體系的準備金多是以糧食作為準備金。現在人民黨從安慶運回的金銀倒是很好的充當了準備金的角色。

  陳克想讓同志們明白的則是,法幣在經濟建設和百姓生活中是如何營運的,到底該起到什么樣的作用。

  這是個非常深刻的問題,如果以這樣的角度來看待革命,黨員們盡管現在不明白,但是在工作中他們終于會明白,人民黨的同志未來的勞動到底有多少將是“無償”的,而這些無償的勞動,將成為基石,將沉淀在根據地的經濟體系內。同志們到底能多大程度的接受這個事實,即便是陳克這樣有自信的人,也不敢盲目的樂觀起來。

  以當前最緊要的工作“春耕”為例,人民黨的銀行體系將通過“農業合作社”發行生產性貸款。例如新生產的農具,農民以掛賬的方式進行貸款。以勞動力和各種產品進行償還。從頭到尾貸款都沒有以實際存在的貨幣面目出現。貨幣僅僅是在賬面上存在的數字而已。但是這種貸款從放貸到還貸流程結束的時候,農民得到了農具,而銀行以及銀行背后的政府則得到了百姓勞動建成的成果,以及各種農產品。這就是現代銀行法幣的意義所在。

  問題是,部隊里頭就不是這樣。部隊也將發工資,工資不是金銀,而是根據地發行的法幣貨幣。與這些錢相比,部隊的干部戰士們所付出的勞動遠遠比他們的收入要高的多。根據地的經濟積累就是靠無情的“剝削體制內勞動力”完成的。

  這將是一個考驗,如果人民黨的黨員們有這種大公無私的自覺,工農革命軍有身為“老百姓部隊”的自覺。那么這種現實就不是問題。如果人民黨的黨員,工農革命軍的干部戰士是把自己的個人利益放在首位的。那么付出和收獲的嚴重不對等,就將成為一個核心矛盾。

  對于要不要把這個問題講透,陳克一直比較猶豫。這種基礎理論一旦講透,那就沒有任何可以隱瞞的地方。基礎理論界定的就是大是大非的問題。到現在為止,人民黨的黨員,工農革命軍的干部戰士們是為了自己而戰的。他們還是一種自發的斗爭,為了活下去而進行斗爭,同志的敵人是外部存在的。

  在陳克把基礎革命理論告訴給大家,而且以這些理論為基礎開始進行深一步的革命后,這種自發的斗爭就必須變成“自覺”的革命斗爭,同志的敵人更多的是自己的私心雜念。一面講課,陳克一面有些自嘲的想,到底誰會第一個問出“為什么我們就要白干”這句話。

  這部分理論課程實際上頗為簡單。復雜的是具體操作流程,而不是理論基礎。參與學習的同志們大概都弄明白了課程的內容。陳克也不拖堂,這幫同志工作都很忙,看大家真的搞明白了,陳克立刻就讓大家下課。

  同志們一個個如蒙大赦,駐地距離遠的,例如部隊的這些人撒丫子就往外跑。在縣城工作的同志也立刻起身,一整天的學習之后,積累的工作會很多。現在是下午五點左右,現在就抓緊的話,還是能解決相當一部分工作的。沒過多久,會場里頭就只剩了陳克、嚴復、沈曾植與馮煦四個人。

  “陳克先生辛苦了。”馮煦平靜的說道。

  “這就是我的工作。”

  “若沒其他的事情,我們先回去。這編輯《新華字典》的事情還有很大一部分。”馮煦看來也是個辦事認真的人。

  “那就有勞了。”

  嚴復、馮煦和沈曾植出了門,嚴復本以為這兩位會說點什么。至少嚴復自己覺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話要說。陳克今天講的東西嚴復基本上聽明白了,就是因為明白了,嚴復才覺得陳克這種對自己人的刻薄態度很不可取。

  嚴復的思想更接近法家,在他的著作和思想里頭,嚴復還是相當開明的。他在著作《原強》中提出,一個國家的強弱存亡決定于三個基本條件:“一曰血氣體力之強,二曰聰明智慧之強,三曰德性義仁之強。”他幻想通過資產階級的體、智、德三方面教育增強國威。“是以今日要政統于三端:一曰鼓民力,二曰開民智,三曰新民德”。所謂鼓民力,就是全國人民要有健康的體魄,要禁絕鴉片和禁止纏足惡習;所謂開民智,主要是以西學代替科舉;所謂新民德,主要是廢除統治,實行君主立憲,倡導“尊民”。嚴復要求維新變法,卻又主張“惟不可期之以聚。”“除而不驟”的具體辦法就是要通過教育來實現,即在當時的中國,要實行君主立憲,必須開民智之后才能實行,總之,“教育救國論”是嚴復的一個突出思想特點。

  所以陳克委任他當教育部長,嚴復欣然接受。對于陳克在人民黨里頭的強勢地位,嚴復覺得很合胃口。一個由陳克這種極有能力的強勢領導人領導的革命集團,以凌駕一切的強勢推行革命。即便以后陳克不當皇帝,但是陳克畢竟年輕,不出意外的話,至少還有四五十年的時間。等陳克老去的時候,中國已經建設成了一個新的強大國家,那時候民智已開,就算是推行立憲更激進的共和制也不會過于突兀。

  今天的課程里頭,陳克對經濟的認識之深刻再次震撼了這位老帥哥。但是陳克沒有直接說出來,但是已經講清楚的財富積累方式,就是在裸的喝自己同志的血。部隊承擔著最辛苦的基礎水利建設,不僅如此,還要種地養活自己,還要打仗保衛根據地。嚴復見多識廣,他從未聽說過這世界上有這樣的軍隊。他也不相信這樣的軍隊能夠存在。

  陳克是個很強硬的人,既然今天他能講出這些,那么陳克就會不惜一切代價的把講出來的東西給實現。這是嚴復最擔心的事情。

  就在嚴復尋找適合言語的時候,沈曾植突然開口了,“幾道,你的弟子陳克不過是要建立王者之師。這是好事啊,你為何如此惴惴不安?”

  沈曾植的神色里頭看不出任何異樣,這話完全是心平氣和的態度。倒是馮煦看嚴復有些急了,連忙打圓場的說道:“沈兄,幾道也是關心則亂。而且陳克這做法倒是有些類似法家的路子。”

  “怎么是法家?這明顯是民為重,社稷次之的態度。”沈曾植還是心平氣和的答道,“我倒是很想看看陳克能做到什么地步。若是他真的能做到,離三代之治也就不遠了。”

  嚴復和馮煦不知道沈曾植這話到底是贊美還是嘲諷,當沈曾植一本正經說話的時候,誰都看不出他的心思。兩人都等沈曾植再說些什么,可沈曾植偏偏一言不發。結果直到嚴復把兩人送回住處,大家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秦佟仁負責最近的農具生產,不用陳克刻意強調,秦佟仁也知道迅速生產大量金屬農具的意義所在。陳克提供的夾鋼芯的熟鐵農具讓秦佟仁很是喜歡。這種農具的鋒利度和強度達到了相當完善的水平。試制的農具使用起來很是順手,又輕又快。

  下頭的技術人員自然是極為高興的,立刻就有人建議拿了這農具前去報喜。這種建議被秦佟仁當場就給毫不客氣的否定了。

  報喜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待遇!秦佟仁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態度。而且這些下頭的同志也未免太小看了陳克。這是陳克率先提出的農具設計思路,拿著這種農具向陳克報喜,秦佟仁覺得自己怎么都沒有自掉身價到這個地步。陳克和秦佟仁談起農具生產的時候,提到了生產效率問題。而且陳克甚至大概把沖壓機,砂輪打磨設備的大概模樣都給秦佟仁解釋了一番。若是按照這種機械化的生產模式,加上手頭現有的這些鋼鐵,只要配備了五百名工人,秦佟仁就能保證在一個月內生產出五萬件以上的新式農具出來。

  問題是,這些機械設備僅僅是陳克的設想。按照現在根據地的條件,五百人一個月連五千件農軍都生產不出來。要解決的問題多如牛毛,在生產產品之前,機械設備還要親自去制造。這種空中樓閣的現狀讓秦佟仁感覺到一種極大的無力。

  偏偏這時候居然還有人拿著幾件農具去要去報功,一向嚴肅的秦佟仁終于忍不住發火了。

  把部下給狠狠的訓斥了一番之后,問題還是要解決的。秦佟仁不得不親自找到陳克去承認現狀。

  令秦佟仁吃驚的是,陳克沒有發火也沒有氣餒。他沉思了一陣,這才說道:“我只能和秦工程師你們一起工作七天,我們來設計一個小型的農具加工工廠吧。正好這次我們從安慶弄了不少紅銅,銅陵真是個好地方。”

  于是,一個技術攻堅團隊就建立起來了,在陳克的堅持下,秦佟仁擔任了團隊的總工程師。陳克則出任技術顧問一職。因為陳克工作的關系,他白天處理黨務政務,晚上則通宵達旦的與技術攻堅團隊一起工作。面對這等不要命的工作方式,秦佟仁連勸都不敢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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