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早春…乍暖還寒時節。雅文言情首發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在這個清晨,京師外城東便門的橋下,被趕出京的前尚寶司丞、中書舍人李大人與禮部員外郎朱放鶴、兵部盧尚書三公子兩人依依惜別。
李估不想引起太大動靜,所以走的很低調,只有這兩位來相送。
“兄弟我宦海失意,淪落他鄉,今晨痛別兩位兄長。正是昨日同堂宴,明日千里人,此去經年而遠涉江湖,孑然無知己,滿腔幽寂…”
眼瞅著李估搜腸刮肚堆徹辭藻,對他知之甚詳的朱部郎十分無語。
您李大人可是背負大名聲,去僅距家鄉二百里的天下第一風月之都揚州城做主官…,
讓別人聽到了你這哀怨之詞,還以為你要被發配邊疆似的。雖然大家離別都是這個套路,但你也太過火了。
再說,十九歲的六品江都縣正印官怎么也不能算宦海失意罷?
朱部郎不知如何答話,盧三公子卻正色道:“賢弟此去牧守一方,百里侯也,親民之官,責重不可小視。當謹記勵風撫比,明獄慎刑,作治平有為之官,得萬民稱頌,方才不負生平。為兄有幾句箴告,須知…”
強中手更有強中手,李估被便宜妻兄說教的頭大如斗,慘然敗退。迅速拱拱手道一聲“告辭了”便跳上馬車向東而去。
一路無話,到了通州,李估一行六人轉乘船只,沿著運河南下。
水路還是這個水路,他又要沿著自己入京時的路線反向走一遍,順便派發捎帶的書信若干。雅文言情首發 當然兩次路途的境遇截然不同,進京時的李大人默默無聞,一路無聲無息,可出京時的李大人則絕對不會寂寞。
雖然因為時日尚短,沒傳到名滿天下的地步,但好歹也是小名臣了。運河兩岸是天下消息最靈通的地區,李估沿途在各驛站登錄了名字后,不少地方官都聞風而動,設宴相請。
不寂寞之處還在于,有了細皮nèn肉的程小娘子,長路漫漫的夜間不會太空虛。
南下的第二天,在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李估興致勃勃,便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將哭哭啼啼的程小娘子破了身,收為第四房小妾。
船停在臨清州水驛時,程小娘子趴在船艙小案上偷偷給京城十王府寫信匯報道:“近日應酬甚多,其力不如從前,半個時辰都不到”
此時李老爺突然出現在身后,奪下筆管,頗不服氣的將半字涂掉改成了叁字。
船只在運河里晃晃悠悠,一直過子淮安府,李估便再次低調起來,也不去驛站登鼻混吃混喝了。
因為過了淮安府,便進入了揚州府轄地。雖然很快就要到達任職地方,但李估不想直接去江都縣上任,他打算先回虛江縣,然后從家鄉出發再去揚州城。
可是沿著運河走,必然要經過揚州,所以李大人才想隱姓埋名悄悄過境,免得惹出麻煩。過任所而不入卻先回家,萬一被某些不開眼的言官知道了,肯定會拿此彈劾一本,李估雖然不怕,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國朝揚州府下面有三個直轄縣、三個屬州,南起大江,北至淮河,東到大海,西達洪澤、高娜諸湖,四方皆水,是天下有數的大府。
揚州府三個直轄縣是江都縣、儀真縣、泰興縣,其中江都縣為首縣,也就是府城所在。三個屬州是高娜州、泰州、通州,這三個屬州又有下轄七縣。
淮安府往南便是高娜州,沿著運河繼續南下,就到了江都縣地界。
船行再度放慢,李大人和崔經細覽兩岸風十民情,畢竟這兒就是以后的治下了,順路熟悉熟悉也好。
因為上游洪澤湖水量輸灌,江淮之間運河的水量向來很大,水面和堤壩都比較高,在一處水流較緩的港灣,李估與崔經下船上了堤壩遠眺。
崔經指著遠處村子道:“揚州府是天下大府,江都縣亦是一方都會大縣,但看它鄉里,比江南差之遠矣。昨日尋到一本記錄,整個揚州府錢糧正賦不過區區三十萬石,江都縣尚不知道,東主到了任就曉得了。
三十萬?李估對這個數字很震驚。這個數字雖然只是基于田土丁口的賦稅,一般稱作錢糧正賦,不包括工商鹽等稅項,但也未免太少了罷。
要知道,蘇州府錢糧正賦將近三百萬,虛江縣則是三十二萬聲名遠揚的揚州府一年正賦居然只與虛江縣相當?這還是揚州全府的,那江都縣更少了。
崔經繼續說道:“昨夜上岸詢問本地人,原來這江淮之間西邊河湖密布,水情復雜,災患頻頻,而東邊沿靠大海都是鹽場。因而鄉間農事比起江南凋零的多,錢糧自然要少。”新扎師爺崔經對李估說起這些,顯然不是無的放矢,他相信東主肯定聽得明白其中意思。
李估在府縣衙門里都干過,當即便意識到一個不妙的問題。
揚州城絕對是個金銀如海的地方,每年幾百萬兩的鹽課、幾十萬兩的關稅,但問題是那兩樣都不屬于江都縣…他這江都縣所能收的,也就是不知道幾萬石的錢糧和街面上一點門攤銀。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反正這年頭能按時收上錢糧就是合格,是多是少大都得上交朝廷,想那么多也沒用李估放下心事,又與崔師爺看了一會兒景,便上船繼續前行。
在春暖花開四月初,新任揚州府通判、署理江都知縣悄悄抵達了揚州城(也就是江都縣)東關渡口。
運河從揚州城東面和南面繞城而過,形成了兩個可以由運河入城的城門,分別是東城的利津門(東關)和南城的鈔關門(挹江門)。
這個時代的揚州,因鹽業而興旺,三百多新安、山陜鹽業綱商每年獲得利潤和上繳鹽課都以百萬計。海量的金錢流入揚州城,在江北堆起了一座繁榮可與蘇州城相較的大都會。
一在江南一在江北,蘇州城與揚州城堪稱一對最耀眼的雙子星。
其實揚州的城墻長度、城中面積、人口都比蘇州城小一號,但揚州城的發達程度絕不次于蘇州城。
若揚州非要與兩京之外的天下第一都會蘇州比較,大概蘇州像是個農、工、商全面發展的全能冠軍,而揚州更像是商業類的單項冠軍。
揚州的物產并不豐富,勉強能列出的也就咸魚和“瘦馬”周邊腹地也不像蘇州那樣物卓民豐、普遍繁榮。但揚州城卻是個依賴于巨額鹽業利潤興起的純消費城市,巨富和有閑階層眾多,支撐起了揚州城里大批青樓、茶樓、浴堂、畫舫、園林的存在。
在這個時代,揚州城三個字就代表詩意之都、夢幻之都、煙花之都。關于揚州,有無數耳熟能詳的詩詞。春風十里揚州路、人生只合揚州死、煙花三月下揚州、二十四橋明月夜、十年一覺揚州夢、淮左名都竹西佳處李大人將要任職的,就是這么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