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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七章 長公主的條件

  李佑送走王知府,很沒誠意的對那兩位在院中苦挨一下午的內監使者道:“不想今日老上官來訪,多談了些時間。”

  兩個內監不約而同看了看天色,一時糾結為難。歸德千歲嚴令務必他們要將李大人請到,為表看重才派了兩人前來,并說過不許得罪李大人。

  可現在都這個時間了,將年輕力壯的李大人連夜領入十王府中長公主宅第,萬一傳出什么不好的流言擔待不起啊。

  正于此時,又來了兩人,對李佑見禮道:“林駙馬有請李大人過府一敘。”

  李佑當然明白為何變成了林駙馬…長公主反應也很靈敏哪,立刻就換了個方式,地點也改成駙馬宅第了。

  從這跡象看,歸德千歲是鐵了心要見他…今晚不去,估計明天后天還得派人來請。再將禮節規格抬高點,遣上四個、六個、八個使者,還不去就顯得他倨傲無禮了。何況張揚起來,不免要惹人懷疑。

  那就走一趟罷,對于死心眼又強勢的女人,不徹底打消了她的念頭,她絕對會糾纏你不放。

  其實沒什么好怕的,上次在駙馬府,他李佑是孤魂野鬼一只,今天則不同了,有靠山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舊地重游,半個時辰后李佑又到了駙馬府。穿過儀門,被領進前堂。

  大廳里點著一排粗如兒臂的明燭,堂內光白如晝,有三四個宮女立于兩側侍候著。中間橫著幾扇估價千金的大理石屏風,將堂內隔為兩個世界。

  李佑微微有些失望,他倒是有興趣想看看這尊貴僅次于太后的女人是個什么模樣,結果要隔著屏風說話。

  七品見公主是什么禮節?不碰面也好,省的猶豫拜不拜…李佑正亂想時,屏風后面響起依舊清冽的聲音,“駙馬前夜多有得罪,還望李大度海涵。”

  “不敢不敢。”李佑只微微躬身揖拜道。

  沉默片刻,李佑還以為長公主下面要提一提那晚他聽了駙馬真心話卻不推心置腹的不厚道事情。

  熟料歸德千歲卻開口與李才子說起了文學,“我昨夜讀書,讀到詩經小雅中的北山這篇,有些不明處,聞李大人博學多才,是有名的詩詞大家,可為我釋疑?”

  李佑聞言無語…他上輩子專業是明清文學詩詞,不是先秦文學。詩經里就知道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寤寐求之輾轉反側,這北山是什么玩意?

  只得如實答道:“下官不讀詩經,不知去千歲指的什么…”

  便聽見屏風后面連連冷笑幾聲,顯然不相信李才子真不知道詩經這一首,大概以為李佑是故意裝傻。“北山有詞句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一句李大人也不知道?”

  這等直白的暗示,聽不出來的可以回家賣紅薯了。

  對方拽文,李佑也不好示弱,搜腸刮肚想起幾名言應對,便道:“兵圣有云,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近代又有大儒云,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近代還有大儒云,以天下為主…”

  李佑尚未說完,耳中傳進幾聲嘩啦巨響,抬頭便見一扇屏風倒下碎了滿地。露出的缺口映著燭光明火,猛然露出個閃耀無比的人物。

  匆忙間入眼見得她一身大紅鳳紋廣袖對襟羅衣,肩上金絲云霞帔,內里深衣裙裾。頭梳高髻,珠翠環鬢,額頭一小方晶瑩剔透的圓形白玉,其眉、眼、臉、唇無一不美,神光瀲滟,姿容炫目。

  這打扮換成別人,那叫暴發戶,敢梳高髻滿頭首飾的,沒有幾個專門的隨從根本就維持不住。但放在眼前這位千歲殿上,則叫作高貴華美,連推倒屏風都這么帥氣…

  此刻歸德長公主杏眼怒睜,柳葉倒豎,甩開宮女扶持走到李佑面前,冷聲斥道:“什么叫天下人?毅宗皇爺煤山殉國,身旁只有王承恩一個內監,天下人在哪里?大儒在哪里?”

  是哪句話沒說對,搞得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李佑正為這千歲殿下的舉動目瞪口呆,一時忘了回話。

  “若非我高宗皇爺克紹大統,奮祖宗之余烈,二十年間再復家國社稷。否則神州陸沉,盡蒙胡塵,你等有何機會在此叫囂天下人之天下!”

  聽到高宗兩字,李佑又走神了…《國朝史略》是他穿越來第一天就買了的,高宗皇帝便是那個挽狂瀾于既倒,擊敗了“我大清”,再造大明的英雄人物。

  李佑謹慎懷疑這位上輩子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明高宗是個穿越界的前輩…看了高宗皇帝的幾大政績,更是有此感,大開海禁、推行攤丁入畝、廢衛所實施募兵制、重視火銃火炮無以復加…

  《國朝史略》還是太簡略,李佑心里盤算著入了宮后,想辦法去翻一翻《高宗實錄》,仔細研究研究這位疑似前輩的事跡。

  “你為何不言不語?”不知何時長公主結束了一時興起的演講,平靜下來后責問沉默半晌的李佑道。

  你是皇統派,我是文官派,屁股坐的地方已經決定了立場,能有什么共同語言?氣場又壓不過對方,更沒法說話。所以李佑繼續沉默,心里繼續走神,這回是同情起駙馬爺,娶了這等妻子,夫為妻綱怎么綱的起來…

  歸德長公主的亮眸灼灼注視李佑,李大人不敢無禮的對眼,又低了頭。

  “牢盆狎客操全算,團扇才人踞上游。這是李大人尚未出仕之時所寫的罷?”

  她一提這句,李佑便懂了意思。心中無可奈何唏噓道,唉…又是一個深深誤解小爺我憤世嫉俗無處施展才華的,有誰知道我當時只是為了騙一二十兩銀子才拿出這首遮羞。

  “百無一用非清流這等憤世之言也是李大人所寫的罷?還有前幾日的不逢大匠材難用,笑看他人成棟梁。”

  歸德長公主接過宮女遞上的茶水淺飲幾口,又示意給李佑上茶,繼續道:“腐儒極講究功名出身,以李大人的出身只怕終生不能入臺省,即便做了中書又怎樣?一輩子文吏有什么意思?”

  臺是科道,省是六部,正常情況下,李佑基本是終生無望的。他借此回絕道:“在下能到七品,已經是朝廷大恩,心滿意足焉有他想。千歲但有美意,在下心領了。分票中書之事,確實容不得商榷,也并非在下能做主,還請千歲諒解為是。”

  歸德長公主連忙接話道:“大丈夫不為子孫計乎?中書舍人有何可戀,我補你一個世襲罔替的五品錦衣衛千戶!天子近衛,世代共富貴,不比一世之澤好?”

  李佑頓時被長公主的承諾震到發懵了,不得不承認,這是個誘惑力很強的籌碼。

  子子孫孫、世世代代襲替的五品勛職,俸祿還很高…想閑了就白吃俸祿,想找事做就給皇家當差,文官集團也管不到你。

  怎能不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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