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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丈夫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大張旗鼓的花試雖然被李推官故意擺弄的丑聞漫天飛舞,但另一邊堂堂院試的各種傳聞也就未必少了,只是沒有花試這樣肆無忌憚罷了。

  這其實也正常,事關無數人功名利祿的科舉考試哪次不是流言亂竄?只是謠言止于智者而已,什么時候沒有流言了才是奇怪。

  說起近幾十年來的院試,以蘇州府為代表的江浙閩贛四大考試強省中,很多府縣考法與別處不一樣的。

  別處的院試,尤其是文風不盛的地方,童生數量相對不多,考試過程簡單粗暴。連糊名都不用,大宗師看的順眼了當場便能把你錄了。甚至有的窮山惡水邊遠小縣,參加考試的童生比縣學名額還少,會寫幾句通順句子,大宗師就敢錄你進學當秀才公。

  但科甲大府就不同了,以蘇州府為例,每縣動不動幾千人報名參加縣試,一輪輪刷到院試前,積攢的歷年童生也有幾百上千的去搶那二三十個名額。

  因為蘇州府讀書人實在多,又愛聚眾鬧事,所以蘇州府的院試相對嚴格,采取了類似于鄉試的考試程序進行全府統考,糊名什么的都有,當然程度上還是比鄉試寬松些。近年來又增了新制度,考后監試官要磨勘復查試卷,以查弊補缺。

  所以說在蘇州府,主考院試的提學官若想像外省那樣,當場點錄生員或者大筆一揮隨心所欲的錄取,那是不可能的。從這個角度看,能到江南地區當提學官大宗師,一方面在士林中是一種極大的聲望和榮耀,非領袖不敢當此任;另一方面,為國家取材之余,給個人賺點外快很費力氣…可謂是痛著并快樂著。

  注:上段為國取材一句并非假大空諷刺之語,這年頭提學官考核也是要看升學率的,所以再沒品的大宗師,多多少少也要錄一些真才實學會寫八股文的…不然門生中一個舉人進士也出不了,那豈不相當于自打耳光,還有臉在官場混么?

  從這個角度看,科舉即便弊端重重,終究也還是一項相對公平的制度。據粗略統計,歷代進士中,出自官宦世家的和出自寒門的大約各占一半。如果沒有科舉,實行九品中正自主招生,寒門士子怕是連這一半的機會都不會有。

  話又扯太遠了,卻說本次院試的流言大都與石參政有關。常言道,風起于青萍之末,院試本該由知府監臨提調,但今次石大參卻強行插手。在多疑的人眼中,內情怎能不可疑?

  其實石大人是出于公心的,可嘆那些犬儒本書的看官們應該不會有人以為這個儒是儒生罷們不相信。

  虛江童生李正與同縣文友吃酒時曰:“聽說因李推官的緣故,石大參厭惡虛江人,所以要插手院試,報復虛江讀書人”

  虛江童生李正與鄰縣文友吃酒時又曰:“聽說石大參為人古板方正,對蘇州府讀書人輕薄浮躁的習氣深惡痛絕,所以欲借院試時機教訓”

  虛江童生李正請某幾位寒門子弟吃酒時再曰:“無故監臨院試,其行可疑,聽說石大參有那個人人都懂的意圖,但這樣吃相未免太難看了還壞了規矩。”

  虛江童生李正被幾位富家公子請吃酒時還曰:“當下李大人不頂事了,找我也沒用。這個石大參聽說是個極清正的,無法可想無門可走除非他不當監臨官。”

  流言紛紛擾擾,句句都是有針對性的誅心之論,不講證據只講動機,與石大人的行為搭配起來,有些辯無可辯的意思。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石大人自作自受,若想快平息流言,除非自行退讓辭去監臨官位子。

  但流言只是流言,飄來飄去找不到附著物時,對于在府城地面上官位最高的石參政來說,并沒有直接殺傷力的。

  但石參政的幕僚高先生先坐不住了,他去拜見東主道:“如今傳言肆意,內外驚疑,人言可畏也。東翁既已借機貶斥過府中奸邪,抑了他的氣焰,落了他的臉面,何不見好就收,退出院試,以善始善終保全名聲,免有宵小物議。”

  石參政端坐于公案之后,看了一眼高先生道:“先生欲教本官權術耶?以為本官奪監臨官是為泄私憤、行私斗耶?叫李王二小人監臨提調,豈能無弊?國家取士,不是兒戲,寒窗苦讀,豈容輕忽?”

  石大人喝口茶又繼續說道:“又平心而論,他們的出身豈能壓得住考場?況且江南士子,最是多事,萬一考生不平群起,鬧起考場如何收拾?所以本官防微杜漸而已,公事大義當前,不敢以私心定奪,更不敢以權術取舍”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周公尚且恐懼流言日,東翁還要在蘇州府長久為官,為此區區院試實在不值得。”高先生繼續勸道。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些許流言只如清風拂面,過了時日自然消除。大丈夫有所為而有所不為”石參政自信而堅定道,怕流言就不敢當監考官了。

  再回憶起這個亂七八糟的四月份,關于院試的流言,從這頭傳到那頭,關于花試的傳貼,又從那頭傳回這頭,飛短流長的八卦倒讓考生們的侯考時光不再枯燥,交游往來亦多了無數談資。

  有個對李佑手段很熟悉的人物,卻隱隱看出幾分藏在紛亂嘈雜之中的,這人便是按察分司的黃師爺。

  那找上李佑道:“這次是有石大參的不對,但我以為你該打落牙齒和血吞,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時候,為何偏要硬與石大參作對?”

  李佑低頭想了想道:“做人有底線,做官也有底線,石大參公然那樣羞辱于我,若不反擊,豈不被人看低了?若輸了名聲,我便一無所有這個世道,當什么不能也當失敗者,同情不值錢”

  黃師爺警示李佑道:“有陳廉使庇佑,你安然熬到他任滿走人不成問題,現在這樣又是何苦?你使盡全身能耐也整不倒他的,俗語云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他即便被你重創,稍微有些余力照樣能叫你吃不消。”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如陳廉使為官靠的是功名,王知府為官靠的是年資,而我x的是名聲。名聲乃是立身之本,名聲墜了,就沒有了根基。有這名聲,不做官也有飯吃,沒了名聲,做官也不穩當。大丈夫有所為而有所不為即便付出一些代價,也是值得”李佑也是很堅定道。

  黃師爺嘆道:“我見過的官可以分兩類,不要臉的和要臉的。你本該是個不要臉的,但卻開始要臉,我真不知這是好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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