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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四章 自毀長城…

  第三集四百六十四章自毀長城…

李佑進京以來,心情一直緊繃著,此時官職基本塵埃落定,才松懈了下來接任命誥吧之前再無事可做,他出了宮回到家中,用過午膳,便懶洋洋的坐在吧房,總結今次得失其實官職是什么差遣無關緊要,巡街也好,捕盜也好,都不是重點,他真正在意的是“檢校右僉都御使”這個官銜這次連長公主都指望不上了,真是絞盡腦汁、耗費心血搶回來的區區七個字,代表了這是風憲臺垣之官,是僅次于詞林坊局之官的清流官職清流兩個字并非虛頭八腦的東西,它具有實實在在的利益,主要是兩點好處第一,能入清流官不僅僅代表著名聲好聽,而且還代表著進身之階和資歷,說直白些就是鍍金若沒有鍍金資歷,級別到了一定程度就很難繼續上升以李大人的出身,這種鍍金機會終生只怕也沒有幾次,必須抓住不可例如一個知縣如果不遷轉御史,那么這輩子最多就是知府一切順利的情況下,路線就是通判、知州、同知、知府、致仕如果這個知縣遷轉了御史,那么就相當于鍍金,可以就可以按照按察僉事、參議、知府、參政、按察使、布政使路線升遷,顯然前景廣闊的多  第二,將流品升到高位,將來升遷會很迅清流濁流劃分不是沒有意義的,國朝官場升遷有一個紙面上沒有的規則——

從濁流向清流遷轉,等于是升流,既然升流一般就不升品了有時還得降品,知縣遷御史就是這種例子從清流向濁流遷轉等于是降流,所以必須要升品級作為補償,不然就是貶斥,所以七品御史可以直接外放為五品按察僉事當年李佑以分票中吧直接被發配成揚州府通判,流品降低了,級別卻不變,才被大家同情的看作是貶謫因而在國朝官場分辨地位高低不但要看級別,還要看流品關于流品的分法,非官場中人很難精通三品大員以上自有一套規則,在三品以下、七品以上的中堅官員中,同級別情況下,總得來說京官清于地方官而京官中又以詞林坊局最清典型代表就是翰林;其次便是科道臺垣典型代表是監察御史;第三是六部各曹,典型代表是各司主事;最后是寺監官,什么鴻臚寺之類的地方官的順序則是方面官、正堂親民官、佐貳官,其中方面官流品比京官中的寺監官稍高于是綜上述,大明文官的中間階層里,按照品味總排序第一的是詞林坊局官,第二是科道臺垣官第三是六部各曹,第四是方面官,第五是寺監官,第六是正堂親民官,第七是佐貳官清流和濁流有時是相對的概念,比如方面官在親民官面前是清流,但是在六部各曹面前又成了濁流還有一種比較激進的說法,籠統提到的清流一般只指前三種,也就是詞林、科道、部曹至于后面四種一概用濁流稱之事實上,大學士、尚吧、督撫這些頂級文官無不出自前三種徹底弄明白了上述清流濁流次序和轉化關系,才能算在大明官場學中入了門,不然永遠是討論“八府巡按”、“包青天”、“龐太師”之類的外行人回頭再看李大人這次官職遷轉,懂行人自然能看出和外行人不同的東西李佑嘴炮全開、上躥下跳,又是搬出祖制,又是狂噴首輔,還不惜再次得罪太后,這才撈到的一個檢校右僉都御史,顯然是值得的雖然品級不變,好似平遷但從清流濁流的角度看,是直接從倒數第二的正堂親民官跨越了方面官、寺監官、部曹官三個層次,一躍為第二等級的清流官這就是令他激動亢奮并瘋狂追求的意義所在第一,鍍到了金,具備了清流資歷,前景加廣闊第二,以后再遷轉,除了詞林官之外的任何官職,對他而言都等于是降流,降流就要用升品級來補償  卻說李大人反反復復品味了這個官銜,暗爽夠了,才又想起差遣提督五城兵馬指揮司,好像是個很麻煩的差事…

李佑曾經打聽過這方面情況,將自己官的職能默默地與上輩子比較了一下,結果很無語檢校右僉都御使、提督五城兵馬指揮司可以視為中央紀檢委常務委員會委員、督導組組長,兼京師法院院長、京師警察局局長、京師消防局局長、京師城管局局長、京師工商局局長、京師物價局局長、京師城市建設委員會副主任在大明,這只是個五品清流官而大興和宛平兩個京縣縣衙,好像僅有的差事就是管理戶口和應付無數差役得意中李佑困乏中昏昏沉沉打了個盹,再一覺醒來,心里想到,今夜應當去陳靠山府上去拜訪一是表表忠心,二是探詢一下他的想法,免得以后不明不白的發生什么沖突  忽然有下人在門外稟報道:“歸德長公主遣了人來傳話,急召老爺立刻去十王府”

對此李佑感到有些頭大今天不但再次狠狠頂撞了太后,辜負了長公主盡力轉圜之情,又一舉擊碎了宮廷扶持勛戚的意圖,他真不知道該怎么去見千歲殿下這倒不是懼怕,實在是不想和她吵架原本打算躲一段時間,沒想到歸德千歲這就來叫他去見面李大人考慮再三后,便隨著使者橫跨御街,來到東安門外十王府長公主宅第只見得見歸德千歲正端坐于堂上,十指相扣,眉頭微蹙,丹唇緊抿玉面略顯陰沉,似乎已有等待的不耐煩之意  今次沒有擺出屏風阻隔避嫌做樣子…李佑拱拱手為禮道:“見過殿下”

長公主此刻心情矛盾得很既很欣賞李佑力爭上游的進取心,又痛恨他發起瘋來完全不把她的苦心和告誡放在心上,最憤怒的是李佑似乎完全不珍惜她的心意  揮退了左右宮女,與情夫獨自面對面,她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所思所想漸漸凝聚成一個詞,忍不住從嘴里吐出來:“賤人”

  李大人當即愕然…久久無語第一次從千歲殿下口中聽到這等近乎粗口的罵人他回過神來,咳嗽幾下道:“請殿下注重體面”

  登時引爆了長公主的火氣,嗓音高到有些尖銳,連連叱道:“放著四品少府少卿不做,放著三品勛官不顧,天下有誰比你賤的本公主就奇怪了你根本不是愛尚人卻為何一定要走愛尚人才走的路士人清流之夢就如此吸引人么”

李佑與歸德千歲也算非常熟悉了,一聽到她以本公主自稱,就知道她動了真火  長公主的話仍舊在持續:“你們文官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哪個能穩坐朝堂百十年?到底誰能富貴與國同休你不懂么”

  李佑小心翼翼的表達出自己微弱理想,“這個,本官要治國平天下,為萬世開太平至于與國同休讓犬子去安享就行了”

  “你就是葉公好龍治國平天下只有一種道路么?”歸德千歲怒火未盡的駁斥道:“笑話不過沐猴而冠”

  這話就重了,即使雙方是很親密熟悉的關系李佑剛剛晉身清流,正是熱衷時候,臉面哪里掛得住?他猛然拂袖而起,正色道:“既然蒙受殿下如此看待,那我也無話可講,就此告辭”

  歸德長公主有些后悔,不過張了張嘴沒有留住李佑,只對著背影恨恨道:“下次別再求我辦事”

李佑出了十王府重回到西城時天色已晚,他琢磨著許次輔應當從內閣出來回到家了便干脆去了許府拜訪  李佑才到許府大門,門官便笑道:“老爺有過交待,若李大人到了,直接領去吧房”

李佑讓隨從在門房候著,他獨自進了府中邊走邊想道,這老大人也是有心人啊他被領進吧房,此時只有一個吧童端茶倒水,并陪著說話,那許次輔還沒有出現又等了片刻功夫,才見次輔大人神色輕松地進來了  行過禮并寒暄幾句后,李佑問道:“今日晚輩有一事不明,當時那徐、彭二閣老危如累卵,宛如立于懸崖峭壁之沿也,稍有不慎便萬劫不復時機難得,老大人為何叫晚輩輕輕放過?與老大人登頂相較,晚輩這區區五品風憲,又算得了什么”

這個問題確實是李佑此行的最大目的不能準確的把握靠山意圖,不能透徹的領會靠山精神,乃是一個大忌諱,萬萬疏忽不得  許道宏低頭飲過茶,又抬首道:“你休要只看到次輔可以按例遞進為首輔,還要注意時候須知遞進乃是平常之態,但如今并不處在平常時期”

李佑腦中有所明悟,現在當然不是平常時期,正處在大政交接的特殊時候,任何政事必須考慮到這個因素  許次輔正好今晚無事,便詳細的點撥李佑道:“所以眼下首輔的變動,必須要顧及到天子的想法,如果讓天子選擇,只怕想簡拔袁立德做首輔那金恕大概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才想抓住機會讓徐岳倒臺,為袁立德騰出位置所以說,我輩費心整倒了徐首輔,但并無完全把握確定后續,又何苦為他人作嫁衣裳?這是其一,你細想也能想到的”

  李佑恭敬答道:“晚輩確實想到了一些,但還是覺得那袁立德未必成器,老大人機會終究不小,總該去試試看,不成也沒有太大損失世上沒有可保萬無一失的事情”

  許次輔微微一笑,若李佑連上面這些道理都想不到,那就不配去做五城提督了便繼續指點道:“不僅僅是其一,還有其二常言道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這時候當首輔,就是站在危墻下面你可想到了危墻是什么?”

這時候當首輔是高危?李佑順著這個思路想去,漸漸有所醒悟,不能被首輔這個光芒萬丈的職位迷花了眼,還要看看環境在前后交替時期,天子又是少年,所以他必然還需要適應和摸索幾年而且他的喜好興趣不見得定型,或者說還沒有被摸透,所以在此時當首輔也許是一個風險很大的差事因為每個人并不清楚,應該如何與剛剛親政的天子打交道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今天辛辛苦苦當了首輔,沒準過幾年后,熟悉政務的天子有了自己想法時,那就要貫徹君威并按照自己的意志開始洗牌了首輔便是首當其沖的位置從理智的角度來看,如今不要當這出頭鳥,等天子成熟穩定后,風險可控時,再謀取首輔才是長久之計但是首輔這個人臣頂點位置實在誘人奪目,奪取首輔的機遇是很難尋見李佑再想起今日之事,雖然認可了忍住誘惑才是正確做法,還是忍不住的為許次輔感到有些可惜  他不由得嘆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下次不知何時,才能有如此好的機會了”

  “本官已至次輔,別無強求,未來有機緣自然不錯,無機緣也不必介懷,順其自然而已”許次輔淡淡道,“無論如何,等待幾年的耐性總該有的”

  李佑琢磨這里頭的意思,是打算先安穩幾年,然后看看情況再說么?

  許府一個管事匆匆的行到門外,神色慌張,高聲叫道:“有急事稟報”

  被傳進來后,那管事看了幾眼李佑,大約覺得不妨,便表情哀戚的對許次輔稟道:“方才老家遣人來報喪,道是老主母過去了”

許次輔聞言臉色巨變,口中大叫一聲母親,整個身體栽落在椅中,僵住不能動  在旁邊聽得真切,李佑同樣震驚,連忙上前一步,扶住許次輔道:“老大人節哀”

按制,官員從得知父母去世消息起,必須回祖籍守制居喪二十七個月,謂之丁憂敢不盡此孝道的,都是千人唾萬人罵,輕則丟官,重則判刑當然,還有被天子奪情這一說,可以繼續做官,但仍舊免不了被士人鄙視,一般人不會干李佑心很苦,許次輔簡直一語成讖啊,剛剛說要有幾年的耐性,就出了這事這下可好,真要回老家耐住二十七個月了  他一直覺得投靠許次輔很幸運,因為許大人是最年輕的閣老,才五十多歲,不出意外干上十幾年沒問題但年輕也有年輕的不好…

最令李佑憂慮的是,若自己最大的靠山轟然離去,沒有強力的支持,檢校右僉都御史、提督五城兵馬司這個差事沒法干的  道理很簡單,京城到處都是手眼通天的權貴,缺乏硬扎靠山撐腰的話,如何能治理?

  李大人忽然覺得,今天所干最蠢的一件事,就是興奮上腦端著清流架子不放,與長公主吵架鬧崩了…簡直自毀長城自毀藩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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